看儿子紧紧抱着索友的腿,索友已经使了劲掰他的小肩膀他还是不肯撒手,毛儒钧有些难为情,只好深深弯下腰,将儿子扯开来。此时的索友也有此意,于是也在同一时间弯下腰来。由于动作幅度基本一致,又面对着面,两个人的头便自然利落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很干脆的“咚”。这一下给两人都撞懵了,毛儒钧“哦”了一声表示疼得凶猛,但却不自觉地伸出手,揉了揉索友的脑袋,索友一开始受用,但很快清醒过来,赶紧从前夫滚热温柔的手掌下缩了回去。
“起包了吧,傻......”一个“妞”字未出口,毛儒钧的脸先红了一度。“我看看,”他改口道,接着就原地撅起屁股往索友头上瞧去。
“啧啧啧,真个成林黛玉了,静若娇花照水,行同弱柳扶风,不至于不至于。虽然索氏家族的女儿静若姣花照水那是不用说的,但行动起来,可上可下花木兰,能文能武赛曹操,好着呢,放心吧。”索友说笑着,就推开了毛儒钧。
毛儒钧哈一笑,才觉得刚才有些冒失,忙站起来。但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虽然已有家室,拥有了他最初的梦想,他曾经给刘筠这样的表白——你是我一生的梦想,但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是索友主动追求,她并不是他第一眼就动心的人,可现在他却总也无法释怀,他试着用她跟刘筠相识相爱的那段最浪漫的记忆来掩盖这段不甚浪漫的事实,反而演绎出了现代版的掩耳盗铃。
刘筠看出他总是藏着心事,有一天趁他俩二人世界时,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她说:在太平洋那边的美国,一个得了阿尔海默茨的老人忘记了所有人,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忘记了自己是谁,但初恋情人来看他时,他却轻松喊出了她的名字。
毛儒钧知道那个故事多半是刘筠杜撰,但他还是努力作出幸福的样子,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索友摸了摸刘恒的头,亲切地问学校的情况,是不是已经适应了新老师,还有没有在坚持读书,刘恒怕老师走,揪着索友的羽绒服一角,咕咕噜噜说了一大堆。说新老师重新布置了阅读柜,他们每人从家里带五本书,从大到小码了进去,他们也不再在一本书上签几十个名字。
当索友问到学习有没有进步,亢奋多话的刘恒突然变得少言寡语起来。毛儒钧搓搓手,说外边冷,上车聊会儿的时候,索友终于想起问毛儒钧:这么晚跑来这边做什么?
毛儒钧支吾着,想撒个谎说吃饭什么,但毛豆已经开口说话了,“奶奶生气了,爸爸带我住宾馆。”
索友听着愣了,毛母家距离学校有好几公里,刘恒怎么会寄宿在那里,于是追着问,“你最近在奶奶家吗?那你妈妈呢?”
毛儒钧并不想提及这件糟糕透顶的事,他一看索友已经蹲下,一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毛豆也是兴致勃勃,仿佛快嘴李翠莲,打算一吐为快,他赶紧圈住毛豆,嘴里念叨着太冷了太冷了,就要走。
毛豆扯着脖子,大声地说,“我妈妈给姥姥陪床,姥姥着火了。”
毛儒钧拽着刘恒的手,哈哈笑着想掩饰过去,顺便溜之大吉,但索友还是追上来,一本正经地问:“什么情况,走,上你的车.....”
“......”
在车里,毛儒钧将近来发生的各种变故,轻描淡写向索友诉说了一番,毛豆在后座听着,不时打断或提醒当事人:不是,我姥姥可严重了,我妈妈说三度烧伤。
索友看住毛儒钧,语气生硬地说:“你是怕我看笑话吗?说话遮遮掩掩避重就轻。”
毛儒钧伸出手,均匀地拍打着方向盘,淡淡地解释道,“没有,我的家事,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吧。”
“儒钧,在法律上,我们是路人,但我们有过八年的感情,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是成年人,该拿的该放的,无需开专题研讨会研究探讨,该拿的拿了,不该拿的放了,就是如此顺手捎带的事。可,可,我们还可以是很要好的,互相心照的朋友啊。男女之前除了爱情这一层,就不能有除此之外的另一种感情吗?”她顿了下,“如果你这样想,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保重哈,我回去了!”然后,她掉回头,顺道就将板着的脸孔放松开来,对坐在后座的刘恒说,“刘恒,每天坚持读书,老师就先走了啊。”与此同时,她的一只手已经扣住了车门把手,车门开了小半拉。
毛儒钧搓磨着后槽牙,想着自己的事情没理由让索友操心,可索友的性格他也是了解的,但凡知道他有为难之处,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么矛来盾去,另一只手便横刀立马背叛了心——拉住了索友的胳膊。
索友顺势关上车门,扭过头来正色道,“好好说,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你要带着孩子大晚上出来住宾馆?”说着,翻着眼睛往车窗外看了看刚租的这个房子前边的宾馆——砖混结构,五层之高,后边院里,堆满了废旧电动车,电动三轮车,准确地说,现在尊称它为“旅馆”,更为适宜。
到此,毛儒钧才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实情。
索友想了想,问:“你每天接了孩子,送到我办公室来,这点时间可以抽出来吗?”
“......能。”他又想了想说:“但是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每天这样来回跑,也不行,还是接回来我带着吧。”
“这样不行的话,”索友伸手进兜里,边摸着边说,“这是我新租的房子,跟我妈住着,总是打扰她老人家,我十二点回家,她就要等我到十二点,她血压高,心脏也不太好,我就搬出来了。你们先住着,我还是住到学校的宿舍里去。”
“你既然租了,一定是学校里不合适,我再想办法,你......”毛儒钧话没说完,索友便打断了他,“那如果我告诉你,不住宿舍的原因是,影响我谈恋爱的话,你住,还是不住?”
毛儒钧没再反驳,伸手接住了钥匙。他不是吃索友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的醋,这反而是自己这些天来隐隐期望的,他也知道索友只是寻他开心,但他更清楚索友的性格,再反复推辞,就没趣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等下个月发了工资租了房子,我完璧归赵。”
“好。毛豆再见。”索友再次掉回头,跟毛豆打招呼。
毛儒钧没听到儿子的回应,也掉回头提醒,这时俩人才发现,毛豆已经睡着了。
毛儒钧赶紧下车,将迷迷糊糊的毛豆叫醒,索友前面领路,将父子俩引上来,简单交代几句,退出了刚刚铺陈好的新家。
下得楼来,索友往上望了一眼,看见那个房子里灯火通明,毛儒钧正在北边厨房里忙活,手起壶落,忽走忽停,但自己已经是局外人,她悲凉地叹口气,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啤酒,买了一包花生米,一袋泡椒凤爪,开始往新买的车跟前走。
车子点火之后,索友将车子倒出车位,挂进前进挡,正当她踩下半脚油门时,看见车头旁闪出一个的身影,接着是一条扬起的胳膊,“邦”地拍在车大灯上.....
情急之下,索友猛地踩死刹车。由于惯性生猛,她的胸脯“豁”地喷出,头发全数甩上玻璃,胸脯重重磕在方向盘上。
她披头散发坐着,嘴唇脸颊一派灰白,双手颤抖着拨打急救电话,大脑里是车轮下的一道道殷红鲜血正渐渐凝固的悲惨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