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勇敢,执着的学长去哪里了。
裘球一直不觉得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可现在,她敬畏它,就凭它在悄无声息中把一个熟悉的人变得如此陌生。
“学长,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因为你的话让我知道,有能力的人,就要保护弱小,维护正义。就算最后,你没有办法保护芭拉高中,甚至中途休学,再也不和我联络,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很勇敢。”裘球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说到这里裘球停顿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决定,念跟你一样的高中,还自愿当选学生会长,因为我想要像你一样,我想要替你……”她微仰起头,倔强地直视着他,“替你保护大家。”
她发自心底的质问,如密密麻麻的针,刺穿了陈正义的心,疼痛感撕扯着心脏。那道心口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从里面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那是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不甘、委屈、怨恨,其实那伤口从未真正愈合过,在他的放任下,内里在慢慢地腐烂,无人得知。
虽然“赵北北”知道,但有时他人说千万句,也抵不过自己一瞬间的想开。他要学会和自己和解,和世界和解。
陈正义感受着心脏传来的疼痛,他低低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如同恶魔的呓语,“那为什么没有人……保护当年被打得半死的我。”
没有大喊,看不到愤怒,从表面上看他甚至表现出不合常理的冷静。
这比他愤怒地大喊更让人在意,他的一字一字,清晰地进入耳内,一声一声地叩击在众人心房,让人的心忍不住纠起。
天花板中央刺眼的白炽灯下,大家怔愣着看向他。
没人注意到的地方,陈正义的手紧紧握着,因为太过用力而细微颤抖着。
他的心中有一头巨兽,想要去破坏、毁灭一切。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正义慢慢抬起头,“我被打了三天三夜,全校的人都对此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可笑。”他嘲讽地勾起嘴角,“那些就是我要保护的人,他们自私、懦弱、冷血,比那些霸凌我的人,还要可恶。”
裘球对上他的双眼,记忆里那天他的眼睛有多明亮,此时他的眼睛就有多灰暗,仿佛没有一丝光能将其点亮。
裘球觉得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被抽走,无力感袭卷全身,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那时候一样。
“对不起。”裘球破碎的声音响起。
陈正义别过头,不再看她,“所以我需要力量,我要变得更强。我要报复,报复那些霸凌者,那些对霸凌视而不见的人,我要打死你们这些死高中生。”陈正义转过身,“你们阻止不了我,一起上吧。”
他的话犹如开战的信号,终极一班的同学们默默抬起手放在胸前,准备进行战斗。
在所有人警惕的时候,汪大东反而上前几步,“如果你真的那么痛恨我们,我刚在打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让我把你打到不能动为止。你根本不觉得扁我们会让你快乐,你只是不知道怎么阻止自己。所以才会把我抓过来,你认为史上最强高中生可以把你打倒,阻止你,让你不能去伤害别人,让你忘掉痛苦,忘掉仇恨。”
“你闭嘴。”陈正义完全不领情。
“你可以让自己收手,只要你靠自己的力量,忘掉那些仇恨,嗯?”汪大东伸出一只手,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陈正义张开手掌,犹豫挣扎着,最后还是握住了汪大东的手。
裘球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她展露出笑容,学长……
陈正义努力克制着往众人后方看的冲动,“你真的和她很像,这样的人,难怪……”陈正义短暂地露出了一瞬的笑容。
她???
还不等汪大东询问,陈正义摇了摇头,他苦涩地扬起嘴角,“可是,对不起,我没办法……”
不等他说完,他重重的一拳就向着汪大东的腹部而去。
众人轻松的表情瞬间凝固,裘球的双眼放大,笑容冻结在脸上。
所有人都完全来不及去救汪大东,除了……
一道身影以众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插入了陈正义和汪大东之间。
“北北!”雷婷惊呼道。
汪大东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迅速、坚决地挡在了自己身前。一向是他保护别人,很少体会到被保护的感觉。
又一次被她救了啊。
这种感觉,很奇妙……
汪大东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紧接着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拽住,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裹挟而来,似乎,他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汪大东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她拽到自己身后,但他的指尖刚触摸到衣服,对面的拳头已经快到了。
来不及了……吗?
……
那重重的一拳,最后硬生生地停在了赵北北身前,差一点就碰到了她的衣服。
这时,汪大东已经抓住了赵北北的手臂,往后一拉,对面那只停在空中的拳头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是……?
汪大东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抓着赵北北的手臂,心中满是后怕,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失去……了。
那只拳头紧紧握着,不住地颤抖着,陈正义的脸上满是汗水,他牙关紧咬,脸颊鼓起,脸上细微地颤抖着。
任谁都能看得出,为了收回这一击,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陈正义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不安、恐慌涌上心头,幸好,还好,及时停下了,要是……他绝不会放过他自己。
裘球这时赶到,她抓住陈正义颤抖着的手臂,慢慢放下,“学长,收手吧。”
“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了。”陈正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角扬起悲伤、无力的弧度。
赵北北轻叹一声,呼唤道:“正义。”
陈正义诧异地抬起头,眼中闪动着惊喜、害怕、自责。
大家疑惑不解地看着两人,这个称呼?他们认识吗?
“学长,你和北北?”裘球的目光游离在两人之间。
“我们不认识,没有见过,没有……”陈正义被裘球的话惊醒,马上来了个否认三连。
“3c。”赵北北依旧看着他。
陈正义怔怔地抬起头,他看着那双眼睛,没有失望,没有责备,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他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z。”陈正义不自觉喃喃道,“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还是被深渊吞噬了。”
“阿瑞斯之手本就是魔性十足的武器,就算现在不比从前,他残留的魔气还是会引动人内心深处的恶念。这不怪你,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我刚才还差点伤到了你,真是……该死。”
“你并没有伤到我,不是吗?你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被它所掌控。”赵北北停顿犹豫一瞬,然后语气缓和道:“你做的很好,3c。”虽然这句话她没有资格说,但如果是“赵北北”在这里,她应该会同意这样的做法吧。
陈正义愣愣地注视着她清澈的眼睛,包容的眼神。一滴泪水控制不住地逃出了眼眶的束缚,他扬起嘴角,喃喃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没有伤到她,太好了,没有让她失望。
这时,赵北北觉得手臂一紧,她低头一看,看到了那只紧紧抓着她的大手,那只手,修长有力,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从那里传递过来。
赵北北顺着手往上看去,汪大东紧紧地抿着唇,神色竟有些惶然?
赵北北尝试着动了动手,汪大东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
“z?3c?”裘球眼中透露着疑惑。
“z!”金宝三像触电一样原地弹起,他大叫道,“难道是那个从无败绩,无人敢惹,神秘莫测,令人闻风丧胆,少有人见过真面目的北区的王!——z!”
这都是些什么形容词,赵北北抽了抽嘴角,真是又中二又瞎。
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不敢置信的表情,怀疑、惊讶、防备的眼神纷纷落在了赵北北身上。
“北区的王?北北,你……”雷婷欲言又止。
终极一班的人不知道z的身份。
陈正义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他移动脚步,挡在赵北北身前,挡住众人防备的视线,“z,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不怪你,这件事本来就没打算隐瞒。”
赵北北抿了抿唇,就知道是这样,看着大家怀疑的眼神,心里还是感觉到了失落。
汪大东的停留在赵北北身上的视线转向众人,他面向所有人,坚定地说道:“我不管什么北区的王,什么z,我只知道她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赵北北,我们终极一班的同学,那就够了。”
“谁知道她隐藏身份转来终极一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金宝三小声说道,但在安静的空间里,声音却清晰地所有人都听见了。
他也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北北虽然没有说,但是我们也没有问,不是吗。她没有义务对我们坦诚她的一切。北北对终极一班从来就没有恶意,相反的是,自从她来到终极一班,帮助了很多同学,如果她有什么阴谋,何必要花这么多力气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雷婷从人群中走出,“我相信北北,只要她是赵北北,就是我认可的人,我们终极一班的一份子。”
“我也是。”中万钧站在雷婷身旁,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同学们回想起之前经历过的事情,他们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就算你们不接受也行,我们也不是非要呆在这里。”陈正义有些气愤于众人刚才怀疑的眼神,他回头期待地看着赵北北,“z,我们回北区吧,唐哥,二百,四都,都很想你。”
“这都是什么随便的名字。”金宝三小声吐槽道。
此时也没人顾得上他。
汪大东神情一紧,担心地看着赵北北。
雷婷、中万钧等人皱着眉,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赵北北身上。
“抱歉,正义。”赵北北轻声拒绝。
陈正义脱口而出:“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
看见她眼里那难以动摇的执着,陈正义缓缓低下头,“抱歉,我逾矩了。”
“逾矩?!”有一股无名火自心底烧起,赵北北一挑眉,直直地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是说,逾矩!”
“正义,你在害怕什么。不管是什么,别退,这不像你。”
陈正义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她:“我以为……”你不会承认这样的我,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厌恶。
以为什么?就因为犯的这些错误,而无法面对,就开始轻贱自己?赵北北锐利的眼神投向他。
这人啊,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敏锐,明明是别人不会注意到的地方,却还是被发现了自己的软弱和自我厌弃。
陈正义感觉到从所未有的轻松。
因为啊,今天的光,还是一样的明亮、温暖,和多年前一样。
“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陈正义再次叫起那个熟悉的称呼:“阿北。”他的声音是众人无法想到的柔和。
汪大东眼神一凝,紧紧盯着陈正义。
陈正义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
他才不会让这个人这么容易就抢走他们珍视的阿北,就算他是……
他们也绝不会轻易让他拐走阿北。
“明白就好。”赵北北轻哼一声,完全没发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也完全没发觉她自己有些过于熟稔的语气。
她看着恢复正常的陈正义,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坦白,“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说得及其肯定,“我,不是她。”
『正义,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我不是我,请你告诉她,不,告诉我:』
“你是,一直都是!”陈正义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定与肯定。
「你是,一直都是。」
他的声音和赵北北耳边响起的另外一道女声重叠在一起。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