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他人都安静下来了,德伊笑了笑,他语调缓缓,不急不躁:“你们是不是都做了一个梦……”他这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每个人都想第一个来说出自己的事情。
但他们互相看了看,在这阵诡异的停顿中,谁都没有说话。
“梦里面,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女神……”德伊继续说着话,但是他的话语引起了那位嗓音嘶哑的学生的不满,他扯着嗓子道:“去她妈的,不过就是个婊|子罢了。”
“我一个不留神,她就不见啦。”
德伊耸了耸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学生的身上,看来这位学生的嘴里的确吐不出什么好话语呢。
那刀割的嗓音也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德伊扫了那个学生一眼,那个学生也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他的脸色苍白了起来,随即他看向德伊,德伊带着同情,轻缓地说道:“珍惜你还能说话的机会吧。亲爱的朋友。看来你是怎么冒犯那位女神的已经不用重复了。”
而那个小个子则是突然哭了起来,他颤抖着倒在地上,使劲地锤着脑袋:“天知道!我以为那只是个春梦!”
这句话显然更有爆炸性的效果。所有人都抛弃了那个“坏嗓子”,将目光投射到小个子的身上,接着一个个的:
“说实话,金发碧眼是我喜欢的类型的。”
“谁能想到是女神呢?”
“维纳斯的诅咒也太儿戏了。”
德伊维持着微笑,但是内里却是很茫然,所以你们一个个的都把那个当春梦了吗?!他疑惑地看向了那个“坏嗓子”,“坏嗓子”苍白着脸道:“我又不是傻子,我以为是个春梦呢。要是知道她是神,谁会那样做。”
所以那个小个子脸上的“黑眼圈”?
还没有等德伊问出话来,小个子摸着眼睛,神情恍惚,配上那副斗鸡眼,格外得搞笑,他苦涩着脸道:“不用问了,被打的。”
“那位女士,抛弃了弓箭。一拳头就上来了。”
甘果瓦站在灌木丛后,一扭头,看见了罩着黑袍子的克洛德半蹲在那里,他惊诧地看向克洛德,只见克洛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若有所思,他丝毫没有被弟子抓包的感觉,极其严肃又带着学术的论调得出了一个结论。
“看来我中了维纳斯的诅咒了。”
跟着克洛德回到住所后,黑发的少年沉思着,捧出了一个盒子来,里面装着几根黑色的头发:“看来这段时间我掉发的原因是很自然的了。”他凝视着这些头发,不知为何,甘果瓦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不舍来,“这只能是维纳斯的诅咒了。”
“老师?”
“老师!”
甘果瓦连喊了好几声,才将克洛德从沉思中唤醒,他纠结着问道:“克洛德老师,你是在担心掉发吗?”
“可是老师,这分明和你的作息时间有关呀!你平时看书看到那么晚,却又那么早起床。”甘果瓦道,“这和维纳斯的诅咒没有一点关系吧。”
“是吗?”克洛德沉思着,虽然表情未变,但是甘果瓦就是从中看出了几分欣喜,“那么我们以后学习的时间推迟一点好了。”
可为什么呢?甘果瓦感觉有些奇怪,他挣扎着,终于问出了口:“可是,克洛德老师,在这个年纪,你为什么开始担心孩子的教育和脱发?”
这也太奇怪啦,而且也太提前了。
这倒是一个好问题呢!克洛德回答道:“要是它们不会发生,那也轮不到我担心呀。”这句话似乎带着一种命运感,连带着甘果瓦都对自己的头发胆战心惊了几天。
他找寻着掉发的原因,最终从克洛德的发量中得出了结论。
克洛德老师的掉发是正常的落发,按照这样的速度,掉上一百年也不会秃。
所以,为什么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会担心头秃,而他才七岁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再次遇到那几个学生,是两天后了。又是熟悉的灌木丛。
好吧,甘果瓦并不是带着也许还能听到什么的心情天天去那片灌木丛附近游逛的。学习法语的日子实在是太枯燥了,也只有这所谓的“维纳斯的诅咒”能带给他一些乐趣。
众所周知,很多人有着将一件普通的事情妖魔化的想象力。就正如克洛德的头发明明是正常的掉落,也正如一位七岁的孩子不可能头秃,维纳斯的诅咒也自然不可能存在。
他正常地站在灌木丛后,扒开一条缝隙朝对面看去。
还是那一群学生。只是他们的状况严重了许多。连带着那位名为德伊的学生都开始面无表情,严肃了起来,他已经抑制不住自己那阴沉的表情了,在一切开始之前,德伊皮笑肉不笑地歪了一下嘴唇:“期待你们的话语能为你们增添一点儿荣光吧。先生们。”
这简直带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示了。
这群学生们现今是怎样的状况呢?一个哑巴,曾经那嗓音嘶哑的学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啊啊”的叫着,一脸的焦急。
一个瞎子。小个子眼眶处还带着消不掉的青紫,他睁着眼睛,手上拄着盲杖,几乎是痛苦地哀嚎着:“我完全看不见啦!”他碰了碰他身旁的人——恰巧就是那个哑巴呢,问道,“德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吗?”
哑巴倒是想回应他呢,可惜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这一堆带着残缺的学生,吵吵囔囔地,只有那位德伊的学生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甘果瓦甚至有些好奇了,这位德伊先生,很明显并不想和其他学生掺和在一起了,可为什么他还是要装出一副热心的样子,好像他要为这些学生解决难题一样呢?
或许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以及周围那嘈杂的环境,那个瞎了小个子突然大声囔囔道:“滚他的吧,反正我都瞎了!说什么女神呢!谁规定那奇异的家伙是女神!我一开始就应该找宗教裁判所才对,那一定是个女巫对我下了诅咒!”
他这样说着,仿佛能够获得勇气一般,声音又大了些:“要是一位女神,那我还是朱庇特呢!我这样说话,她能拿我怎么样吗?!可我现在既没有下地狱,也没有突然死去!”
一个人是能传染一群人的,小个子的行为显然带动了一大堆人的情绪,他们异口同声(除了那个可怜的哑巴——他啊啊啊的叫着,我们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呢。)地开始咒骂起维纳斯来了。
德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他踉跄了几步,恰好摔倒在了那灌木丛中,与甘果瓦对上了视线。
他哆嗦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脱口而出道:“克洛德先生,你看到我们的笑话了?”
甘果瓦原本还有些被当场抓住的紧张感,直到他听到了称呼“克洛德先生”,他转头,只看克洛德老师温和着脸,站在灌木丛旁,微笑地看向德伊,像是充满了光辉的神父,他很自然地答道:“是的,我听到了。”
这是个很巧妙的回答,克洛德老师没有说看到了,而是说听到了,表明了他刚好路过,而不是蹲着身子曾经在此偷窥。
如果从甘果瓦的视线中没有看到克洛德老师放在背后的手已经紧张地拽住衣摆,撕扯出一条裂缝的话,那么甘果瓦可能也会相信这充满着光辉的说辞。
他的老师——克洛德,那棕色的眼眸满是真挚,虽然那位名为德伊的学生因为克洛德的态度而感到不安以及疑惑,他颤抖着身子,几乎被克洛德的态度迷惑了。
德伊的眼中甚至还含了几滴泪水,相信他为这几滴泪水下了很大的功夫,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对着克洛德说道:“我亲爱的朋友,我原以为前段时间的拜访已经让你厌恶我了呢。”
“如果这次我能逃过这次劫难,我的好朋友,我回去一定好好读书。”
甘果瓦眼见着克洛德的神色僵硬了一瞬,他带着迷惑的眼神扫描着德伊的面容,仿若恍然大悟一般,才想到了德伊是之前来拜访过的金发年轻人,也就是那所谓的“打倒”先生呢。
“这位先生,我的记性一向不好。”克洛德道,“那之前的纠纷,我已经忘得差不多啦。”
正相反,克洛德早就看出来金发年轻人的身份了,他记性很好,也早就从之前的对话中得知这个人名为德伊了。
于是克洛德说出如此宽宏大量的话语后,德伊那含着的几滴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先生,我只听到了维纳斯的字眼。”克洛德道,“我可以了解一下前因后果吗?或许,我能帮到些什么。”
“我叫德伊。”德伊自我介绍道,他吞吞吐吐地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克洛德的神色,“这件事情的开端和您也有些关系呢!希望您不要被我的话冒犯到。”
前段时间的游|行浩浩荡荡,学生们从游|行中得到了不少乐子,也得到了不少实际上的好处。只除了一件事——那个可恶的,得到了国王支持的黄铜器商人马蒂厄·布拉东。
每个进过那家黄铜器店铺的学生,家中都得到了一份账单。
这下学生们可不服气了,他们聚集着,想要给马蒂厄这个老家伙一个教训。而克洛德似乎与马蒂厄相熟。
“所以你们想来教训我?”
德伊苍白着脸否认了,但他同时又不可置否地含糊着说道:“虽然一开始并不是那个打算,是希望您和我们一起去报复那个商人,可最后,我们的确是打算拿您出气了。”
在某些奇怪的事情上,这群学生意外地团结。他们想到了维纳斯的传言。通常遭受诅咒的都是女性,如果对象是一名男性呢?他们期待这样的做法会带来什么奇效。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将克洛德称为了维纳斯。
可一切都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