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街道上,骄阳愈发炽热,巴格特呆呆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那一双眼眸暗淡无光,她尖叫着,几乎立刻要晕厥过去。
“苦难过多”街,比起之前的脏乱差,现今整洁了不少,也缺失了所谓的人气,只是,街道的尽头,隐隐约约有几个身影跑过,带着慌乱。
巴格特是带着孩子出门的,可回来时,却只有她一人了。这让阿尔贝心中不由得涌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但他来不及多想,眼见着他的妻子,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女人就那样瘫倒在地,手腕以及膝盖处还被石砖磨出了丝丝血迹,阿尔贝几步上前,拥住了自己妻子的肩膀,也不说话。直到巴格特状态平稳了,他才抱起巴格特,进了家门。
简单而不失温馨的房间中,棕发的姑娘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她愣愣地蜷缩在一角,只是安静地接受着阿尔贝对伤口的处理,仿若与外界隔离了一般,没有多少动静。
只是忽地,她棕色的眼眸中露出了诡异的亮色,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她抓着阿尔贝的衣服大喊道:“阿尔贝!你要帮我!是女巫,是女巫的诅咒带走了我的孩子!”她的语调尖锐又嘶哑,带着满满的恨意。伴随着这几句话,她凝望着面容俊朗的男人,指尖缓缓加重了力道,那圆润的指甲撕扯着衣服,断裂了,凝结出滴滴血珠。
由于被死死扯着衣服不能动弹,又怕伤着巴格特,阿尔贝手中的动作停下了,他那双眼眸落在巴格特身上,流露出些许无奈。
巴格特联想起在埃及女人处经历的每一幕,她咬牙切齿地回忆着那个怪异少女的面容以及这个少女说过的每一句话,而每一幕、每一句话都会让她对这个少女的仇恨加深一分。她用着散乱的语句描述着那个少女的面容:奇异的服装、异瞳、脸上还有着花纹,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筐。
“人群密集的场所,要看好孩子!她说完这句话,我之后就丢了孩子!”
她一口咬定了,绝对是这个少女施法偷走了她的孩子。她愤怒地大喊着:“女巫惯会这么做!”
阿尔贝沉默了一瞬,他一把握住了巴格特的双手,郑重道:“巴格特,清醒点,那个姑娘只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而且,巴格特,你曾被误认为女巫,就更不能随便怀疑一个带有善意的姑娘。”
听到这句话后,棕发姑娘呜咽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她又安静了下来,小声道:“对不起,阿尔贝,我只是……我只是控制不住地这样去想。”
“如果不是女巫的诅咒,那又是什么,夺走了我的孩子呢?”她那双水润的眼眸看向了阿尔贝,“我只是一偏头,孩子就不见了。”
……
阿尔贝沉着脸,从房间出来,腰间挂着剑,他瞥了克洛德一眼,面容上满载着疲惫与倦意,只是紧握剑柄的双手透露出他的情感。
克洛德早就换好了干净的衣服,他刚听完了阿尔贝的转述,便传来了“笃笃笃”几声敲门声。之前的一片混乱,阿尔贝自然也没有关门,一位浑身滴着水,仿若水鬼的少女推开门,轻声道:“您好,有人在吗?”
她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筐,左眸中弥漫着些许墨绿之色,像是墨水在瞳孔中扩散一般,只不过这瓶墨水是墨绿色,又恰巧,这位少女脸颊左侧那块面团摇摇晃晃,啪叽一声,就在阿尔贝和克洛德两人面前掉落,显露出那绿色的藤蔓来。
完美地符合巴格特对那位怪异少女的叙述。
而克洛德也一眼认出,这是那位将他撞入河中的少女。
少女放下那巨大的竹筐,她甩了甩那吸足了水的羊毛斗篷,放入了其中,阿尔贝望着那湿漉漉的羊毛斗篷,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又看了看挂在一旁的羊毛斗篷,乍一看,几乎是完全一模一样,更别提领口处都绣着翠绿色的藤蔓了。
“您好,先生。”少女挤干了斗篷上的水珠,微微弯了弯腰,这才迈进了门内,她一眼望见克洛德,嘴角弯了弯,朝着克洛德笑了笑,这才又正对着阿尔贝,礼貌地说道,“我是受到了缪戈特(铃兰)小姐的邀请前来做客的。”
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名字,如果不是几年前有大批和巴格特小姐相关的人死于铃兰花的毒性下的话。阿尔贝皱着眉头,握着剑柄,下意识地回道:“这里没有一位叫做缪戈特的小姐,你找错地方了。”
听闻此言,少女退了一步,有些苦恼地说道:“真抱歉,先生,打扰您了。”她那双异色瞳却是透过阿尔贝,似乎在望着什么,然后很自然地收回了目光,开口道,“对了,阿尔贝先生,您太太的孩子丢失时,我恰巧在现场,那是一群衣着与这个整洁的街道格格不入的穷苦人,他们好像抱走了一位孩子,往城外去了。”
您太太的孩子丢失时,我恰巧在现场。这句话简直是在明晃晃地说着,您的太太孩子丢失时,我在现场,而且什么都没有做呢!
说出这句话的当事人语气轻松,就好像日常聊天一样。但阿尔贝不可能轻松,瞬间冲出了门外,“我去找卫兵!”他几乎是奔跑着说出这句话,连头都没回,话语被风吹得模糊,原地只留下了那怪异的少女和克洛德两人。
少女蹲下身子,再次背起了竹筐,她对着克洛德点了点头,笑道:“先生,真抱歉,那我就先离开了。”她表现得很像是找错了地方的普通少女,只不过心急如焚的阿尔贝没有发现她话语中的缺漏,但克洛德却是感觉,这个少女,撒谎得很敷衍。
从巴格特小姐在街道上被抢走孩子到阿尔贝出门的那一段时间,并不长。而阿尔贝出门时,通过街道尽头那几个慌乱的人影,可以得知,抢孩子的团伙很可能刚刚逃窜,如果少女当时在场,她没有必要逃跑,怎么会毫无踪影呢?
栗色长发的少女背着竹筐,顿住了脚步,似是不经意地说道:“那群人偷走孩子时,那位小姐不知在想些什么,应该没有发现孩子丢了。”她小心翼翼地跨出门槛,很是认真地注意着地面的状况,在克洛德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疑问时,一溜烟跑了。
是偷走而不是抢走,因此巴格特小姐呼喊的时候并不等于孩子被抢的时间吗?所以这个应铃兰邀约而来的少女是在说,她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偷走了巴格特小姐的孩子,而她毫无反应地路过,并且继续寻找自己的目的地?
不过这位少女显然忘记了一点。无论她当时在不在场,也许她见过丢孩子的母亲,但是她是怎么知道这家人就是丢孩子的那家呢?巴格特小姐还在房间里沉睡着呢。阿尔贝也没有向这位少女询问过孩子的下落呀!
不过克洛德并不是一位侦探,他是一名神甫,再怎么仔细地考虑,也不可能完全猜出事实的真相。
今日的兰斯城格外的热闹。一队队卫兵封锁了城门,搜寻着偷孩子的窃贼。卫兵们横冲直撞,引起了贫苦人们的反感,尤其是,这些卫兵把搜查的对象都放在了衣衫褴褛的人们身上。
“这些正派的先生们,威风得很呢!难道就只有我们会抢孩子吗?”
“这是污蔑!上等人的污蔑!”
“前些年,我们少看了一场愉悦的火刑!今年这该死的荡|妇还要把兰斯城搞得一团糟吗?”
“这女人赶走了我们还不够吗?”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看,混在这些愤怒的人群中,出了城。天知道这群卫兵们是怎么封锁城门的,总之他们出城出的很顺畅。
城外一大群男人女人,衣衫褴褛,眼中都带着怒火和愤恨,被围在中间的一个人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孩子,要是巴格特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那被抱着的孩子,正是她可怜的孩子——小阿涅丝呢!
她哭泣着,显然恐惧着未来的命运,那两只小手不断地试图挣脱出陌生人的怀抱,可她也只有几个月大,并不能做些什么,只能接受她的命运了。
抱着小阿涅丝的那个人面黄肌瘦,全身瘦骨嶙峋,甚至看不出性别,他或是她带着一丁点兴奋之意说道:“那个巴格特,那个恶魔!那个荡|妇,将我们苦难过多街的人都赶了出去,而且还用着她的巫术毒死了不少人!我的丈夫不过是照顾了她的生意就凄惨地死去了!”
几年前,“她”的丈夫出门,结果悄无声息地被毒死在了巴格特的床上,她本以为这个女巫会被抓起来烧死,结果!巴格特居然有个好叔叔呢!而且苦难过多街,有不少孩子、男人都是同样的死法,因为吸入或者食用了大量铃兰花的毒素而死去了!
不仅仅如此,巴格特这个荡|妇、这个该死的女巫被皇家赦免后,凡是与巴格特有过“交际”的人家都被赶了出去!赶出了苦难过多街,赶出了兰斯城!
“几年过去了,我们终于找到了机会!而且城外还住着一群埃及人!一群流浪人呢!”
“她”眼中闪着光,疯狂地大声喊道:“让那群埃及人把这小家伙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带着光荣的使命和其他人所有的期待,“她”抱着哭泣不已的小家伙,刚准备将小阿涅丝扔在埃及女人那里,可从城中跑出来的几个男人改变了“她”的想法。
若是被卫兵们搜寻到孩子的下落,那他们对巴格特·拉·尚特孚勒里的报复不就一点用都没有了吗?“她”在几个男人期待的眼光中有了新的注意,埃及人聚集的地方惯会扔着一些不受重视的弃婴,“她”在其中挑挑拣拣,抱出了一个四岁大的红发小怪物,它不仅驼背,罗圈腿,左眼上还长着肉瘤,简直就像是吃人的野兽!
白嫩嫩的小阿涅丝被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扔在了埃及人这里,“她”抱着这个红发小怪物,用着所剩不多的残破布料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小怪物包了起来,她大笑着,说道:“就让这群蠢蛋们,追着这个小怪物,一直跑下去吧!”
这群人是引起了埃及人的注意的。这群埃及人偷惯了孩子,自然对相似的手法抱有警醒之意,但,这个红发的小怪物明显不在埃及人们庇护的范围之内。
在这群人离开后,一个黑皮肤黑嘴唇的埃及女人立刻认出了小阿涅丝,毕竟这个孩子是那么漂亮,那么与众不同,这些埃及人明白“复仇者”们的想法,也知道,若是想要这个孩子,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溜走是最容易最简单不过的。
“我给过这个孩子“皇后”的预言呢!”埃及女人愉悦地叹息道,“虽然是漂亮话,但我真的喜欢这个孩子。”
他们打定了注意,趁着那群穷苦人们有着自己的想法,赶快把这个孩子带走吧!
兰斯城的卫兵们大肆搜捕着,历经了两天的时间,终于根据阿尔贝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曾经被赶出苦难过多街的那群穷苦人。被包围在其中的那个“骨头”女人用布料包裹着一个孩子,警惕地退了几步。
所有的卫兵们都认为,这一个事件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小阿涅丝就这样被成功找了回来。卫兵队长几刀刺死了那个骨头女人和那一群相关者,带着那被布料包裹得极为严实,只留了几个透气孔的孩子来到了巴格特家。
阿尔贝匆匆忙忙地接过孩子,掀开了那一层又一层的布料,被包裹其中的,却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个长得奇怪,恐怖异常的红发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