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的钟楼附近最近多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红发的孩子蹲在钟楼的不远处,一边看书,一边聆听着钟楼的钟声。
敲钟人按着钟点准时地敲着钟。时间到了就停,一点儿也不多,一点儿也不少。
“再敲一会儿吧。”红发的孩子原本还在认真地看着书,钟声结束后,他出声道。
敲钟人摇了摇头,感觉好笑又好气,他指了指路过的路人,说道:“大家都想多听一会儿呢!你要多敲一会儿,他要多敲一会儿,这不全乱啦!钟声是计时的,可不是让你拿来消遣的!”
“时间是公平的,对谁都一样。你想多多不了,你想少却也少不得。”敲钟人又说道,“你要是想听,你就按时来听吧!”
敲钟人对谁都一样,对谁都是这个说法。可这个红发的丑陋孩子却是当了真,一样。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跟在了敲钟人的身后。巴黎圣母院一共有着一座钟楼,两座钟塔,不同的时间需要敲不同的钟。而红发孩子跟着敲钟人转,敲钟人停下,他停下,敲钟人离开他也离开。
敲钟人原本也不以为意,直到他敲其中一口钟时,红发孩子居然试图上前靠得更近一些,甚至有趴在钟上听的趋势。
钟声不能随便停下。这一下,红发孩子晕晕乎乎地望着敲钟人,那诡异丑陋的外表在敲钟人的眼里居然有些可怜了。
“这个孩子疯啦!他想成为一个聋子吗?”敲钟人这样想着,也对这个孩子很是不满,他向着主教告了状,于是伽西莫多便不能再到钟楼附近去了。
“我喜欢这些钟,我喜欢这个教堂。”伽西莫多被剥夺了靠近钟楼的权利后,沮丧地想道。
尽管,名为伽西莫多的孩子学习得很努力,但人的印象往往会被外表所束缚住。伽西莫多那不成人形的模样就是他摆脱孤独的最大障碍。
他始终是孤独的。
巴黎人民的好恶很简单很纯粹。他们会为长得漂亮的人献上他们的赞美,也会在极其虔诚的人面前暂时妥协,献上一份暂时的尊敬。
“情感比一切都要打动人。”巴黎主教居约姆·夏尔蒂耶是这样认为的。就在这年夏季过去没有多久,新的故事开始在巴黎人民之间流传。白袍教士和灰袍教士们游走在各种大街小巷之中,用很通俗易懂的语言,给这些贫穷,刚刚脱离瘟疫带来的死亡悲痛的平民讲述了一个个《圣经》中的故事。
一个陌生的灰袍教士也融入了这群教士之中,他熟练地和人们讲述起了耶稣受难的故事。当这些女士先生们被故事中的情节感动得热泪盈眶,发誓绝对不会穿戴任何贵重的物品,要深刻体会耶稣的感受时。
红发的一瘸一拐的伽西莫多挺着他的驼背恰好路过这里,他脖子上挂着人们熟悉的十字架项链,手中抱着一本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圣经》,他那只历经了苦难的独眼偶然间看向这里时。
灰袍教士仿佛也在这一刹那被惊醒一样,大惊失色地说道:“天哪!这简直是耶稣的化身呀!他那与常人不一样的外貌,正是苦难给予的痕迹呀!”
茫然的伽西莫多睁着他的独眼为灰袍教士的话添了几分可信度。而这些刚刚被耶稣受难故事感动的男女们,望向伽西莫多的时候,那一刻,面前的红发小怪物便仿佛是耶稣本人亲临了。
“啊呀,多么重的苦难呀!”女人带着哽咽道。
伽西莫多从未沐浴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他一瘸一拐的身影顿住了,而那位灰袍修士也像是怕这个红发的人溜走了一样,快速地走上了前去。于是一堆人也围了上去。
“啊呀,可怜的人呀!我能看看您手里的这本《圣经》吗?”灰袍教士问道。
伽西莫多有些犹豫,他的《圣经》早就不是原来克洛德给的那一本了。甘果瓦自从花了很长时间默写了双语版本的《亚里士多德》,然后又想着给这本书多添了法语的对应内容,凑成了三语版本后,他突发奇想,趁着伽西莫多读《圣经》的狂热,忽悠着伽西莫多一笔一划,歪歪斜斜地也手写了个三语版的《圣经》。
伽西莫多花了几个月才将这个来之不易的《圣经》抄写好。他望着眼前的这些人,总疑心这些人是想抢他的《圣经》,但犹犹豫豫间,又觉得打不过,况且自己连字都认不全,手抄的也有很多错误,趁着这次机会,或许他可以下定决心,再抄一本。
抱着这样的想法,伽西莫多将《圣经》放在了灰袍教士的手里,想要无声息地溜走,而他也顺利地从人群偷偷离开了。
这本《圣经》又引起了灰袍教士的感慨:“天哪,这一本书是花费了多少的精力呀!”人们凑上前来,望着这本多种语言抄写的《圣经》,也跟着赞叹起来。灰袍修士叹了口气,就仿若他亲身经历一般,顺着耶稣受难,讲起了一个新故事,他似乎想象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的一生,想象着这个孩子抄写这本《圣经》的不易,那一词一句将伽西莫多身上的苦难堆积得更深了,听着的人们不由得感动了哭泣了起来。
“这仅仅是个几岁的孩子呀!”
“他或许悄无声息地背负了什么苦难,要救赎世人呢!”
在一片哭声中,灰袍修士望着天,似乎又回忆起了什么:“去年这里还发生了一场瘟疫……”他忧郁地叹着气,“这个孩子是谁呀?你们认识他吗?”
“听说是教堂的伽西莫多呀!若不是好心的主教留这个孩子待在了教堂,或许这个孩子早就被火烧死啦!”
顺理成章的,人们又感慨了居约姆先生的伟大与仁慈。
又一个人插嘴道:“听说,这个孩子当着众人的面,连话都不会说时,就画了个十字呢!”
“那他今年几岁啦!”
“他是被兰斯的主教千里迢迢地送过来的呢!”一个人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听说,瘟疫前这个孩子可漂亮啦!在城外转了一圈,再回去时,所有人都惊呆啦!一个漂亮的孩子成了一个怪物呀!就仅仅是一圈呀!听说那之后,瘟疫就消失啦!”
灰袍教士望着人们七嘴八舌的争论,仿佛无意间地,又说道:“这可真巧呀!”
一个丑陋的孩子,三言两语间,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了。伽西莫多再经过那个街道时,看到那边的人们用着奇异的眼神望他,深怕再次被抢走一本《圣经》的伽西莫多缩回了迈出的脚步,换了一条道路。
关于伽西莫多的谣言愈演愈烈。敲钟人路过一个街道准备买酒时,听到了这些,他有些奇怪:“这只是个普通的残疾孩子呀!上次我敲钟时,他还想凑上来靠在钟上听呢!不是我阻止,这孩子就聋了呀!”
买酒的一个客人一副得意的样子,回道:“这你可不知道啦!他是圣伽西莫多呀!圣人们总是能听到人们听不到的东西的啊!”
于是,敲钟人原本还很笃定那是个普通的,只是外貌丑陋的孩子,买回酒后,也突然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来。
要是伽西莫多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这谣言传着传着或许就自己消失了。可偏偏,伽西莫多出现在人们面前时,说出的话越来越有着不一般的道理。他的手上依旧拿着一本《圣经》,写的愈发认真。他望向钟楼的眼神,似乎真的有着一种与其他人不同的虔诚。
于是,谣言便成了大部分巴黎人民的共识了。
造成这一切局面的居约姆·夏尔蒂耶主教十分的忙碌,当然,他望着这一切,也觉得十分满足。
克洛德则是非常清闲,尤其地清闲。他每天可以睡得很晚起床,然后慢悠悠地完成“懒圣坛”的一些职务。懒圣坛是为了那些早上醒不来,睡懒觉的教徒们设立的,加上,这一份职务曾经克洛德也做过无数次,所以对克洛德很轻松。
房间内那一个庞大的书架内的书,只是克洛德多年的积攒,他倒背如流,也没有再复习的必要。克洛德没有积攒的书籍……在上一世克洛德也是很是熟悉,也没有必要花费多余的金钱去收集。
曾经热衷的炼金术,至少现在,克洛德是不能接触的,如果他胆敢在这边缘跃跃欲试,那么宗教审判所的监牢会毫不客气地为克洛德敞开大门。
人一旦太过清闲,不能陷入忙碌,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成为克洛德执念的爱斯梅拉达就在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克洛德的脑海内。克洛德仔细思索了自己未来可能会存在的情敌。
首先是伽西莫多,现在的伽西莫多在巴黎圣母院的地位就和圣遗物一样尊贵,
那么伽西莫多总不能再次去和爱斯梅拉达接触,去和那个埃及姑娘有着接触了吧!克洛德心里不由得开心了起来。克洛德心里明白,爱斯梅拉达是个纯洁而又善良的姑娘,她的内心一定没有克洛德这么丑恶这么卑劣,即使伽西莫多的面容丑陋,可爱斯梅拉达依旧没有差别地对待着伽西莫多,但这也正是克洛德最受不了的一点,一个伽西莫多怎么配得上爱斯梅拉达呢?
克洛德一方面为自己卑劣的内心感到羞耻,一方面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加卑劣一点,如果没有伽西莫多,没有弗比斯,爱斯梅拉达会不会爱他呢?又或者假若他不是神甫,而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军官,爱斯梅拉达会不会爱他呢?
他坐在椅子上,望向天空,想象着爱斯梅拉达的面容。人总是很奇怪的,爱斯梅拉达在的时候,他总是用尽各种方法,想要忘记这个埃及姑娘,可重生之后,他总是不断地回忆着,害怕忘记爱斯梅拉达。
原本那平静的几年突然消失了。
伽西莫多来到巴黎后,明明看起来伽西莫多的威胁消除了,伽西莫多的名字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巴黎主教的口中,巴黎的人民看向伽西莫多的目光中少了厌恶,多了尊敬;
甘果瓦的身体开始抽条,从一个小小的儿童长成了一个少年;一切都在向着克洛德希望的方向奔去。
克洛德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开始做着噩梦。
他躺在床上,几天没有进食。再次醒来时,金发的少年坐在他的床前放下正在读着的书,恳切地问道:“克洛德哥哥,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甘果瓦?”
克洛德昏昏沉沉地说道:“甘果瓦,我总感觉,我还是个卑劣的人。我还是穿着那肮脏的神甫袍子,为什么我没有那身好看的铠甲呢?”在这个可怜人的梦里,他好像还是一个丑陋的,只剩下一点儿花白头发的男人,他的心里只有自卑,在那纯洁美丽的姑娘面前,他只有自卑。
比埃尔·甘果瓦静静地看着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说着迷糊话的克洛德,站起身来,锁上了门,他悄声在克洛德耳边问道:“克洛德哥哥,没有什么卑劣不卑劣的,您要是讨厌伽西莫多,我有办法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您想让甘果瓦做些什么吗?”
“克洛德哥哥,您好像顾忌太多了,您忘记了吗?贵族本来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甘果瓦又继续道,“不犯法。”
“任何人如果没有身体力行的美德,就不配拥有血统。”克洛德睁开眼,苍白着脸道。这是《玫瑰传奇》中很经典的一句话。克洛德沉稳而又一字不落地一个词一个词地说了出来。
“我明白了。”甘果瓦望着克洛德道,“反正我没有血统。我也不需要身体力行的美德。”
比埃尔·甘果瓦看着黑发的青年在那一刹那眼中蹦出了奇异的光彩,他似乎十分挣扎,又十分迷茫。
“可问题是,为什么呢?”在克洛德还未来得及开口时,甘果瓦又说道,“您是为什么厌恶着伽西莫多?克洛德哥哥,您愿意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