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立冬的第一天,空中飘着雪花,零零落落。
东京医院住院部门口停下了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的门被打开了,车上下来的青年打开右侧的门,礼节完美的将手护在车门上,等待车内的女人下来。
明明已经为人母多年,自己儿子都过完33岁生日了,手冢夫人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细纹。只是这段时间她明显休息的不太好,眼底的淤青有些过于明显了。
“弦一郎你不用跟我来也可以,我自己能把国光接回去的。”手冢彩菜温和的笑了笑,虽然她的面容有些疲惫,但眼底透着光亮。
真田弦一郎摇了摇头,跟随手冢夫人进了住院部。
这段时间手冢阿姨休息的并不好,就算他母亲不说,他自己也会过来帮忙,更何况...他也很久没见到手冢国光了。
“其实他父亲和祖父都想来接他出院,但国光他不乐意。”手冢彩菜走在了最前面,摇头笑了笑。
走廊上十分安静,今天是工作日,很少会有人来看望病患。来往的医生和护士都认识他们,匆匆跟他们打了招呼,在左拐右拐中,终于到了房间门口。
“吱呀”门被打开了。
巨大落地窗之下,阳光倾洒在茶发青年的身上,他似乎注意到后面有人,转头的瞬间光映入在他棕黑色的眸中,化作夜幕中的点点星光,柔化了他冷硬的外表,似乎连嘴角都已经微微扬起。
真田弦一郎愣住了,明明昨天晚上想了很多庆祝他出院的祝福之语,可真正看到本人之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微微张开嘴,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手冢彩菜没注意到身后真田的情感变化,她开心的拥抱了一下自家儿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两腮因为生气而胀起。
“为什么你又收拾的这么干净,做妈妈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她气鼓鼓的坐到整洁的病床之上,双手抱胸。
病房内的私人用品被收进了背包内,似乎是知道他们会早到,手冢甚至做好了开水,准备了杯子。
徐徐的热气从杯中弥漫开来,驱散了旅途上的劳累,温热的水似乎是一道暖流,渡进人的心里,驱散了周身的所有寒冷。
“谢谢。”真田扬起手中的杯子,嘴角微抿。
手冢将水递给自家母亲,不以为然的看着他。
“不必”手冢微微扬眉,神色一如往常,“我才是要谢你送母亲过来。”
手冢彩菜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又看了一眼好友家的儿子。
“你们俩平时相处就不能自在一些吗,谢什么谢,刚才在路上弦一郎就不止一次的问过我国光你的身体状况,明明关心的不得了。”手冢彩菜拉过八丈远的真田,随后眨了眨眼。
真田肉眼可见的红了脸颊,随后掩饰的咳了几声。
“......恭喜你出院。”他隐去眼中的热切,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这声祝福是诚挚的,不仅祝福他身体健康出院,更祝福他拿到了全满贯,创造了属于他的历史,网球界的新篇章!
“我很为你感到骄傲。”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的难以启齿再这一刻化为了虚无。
手冢有些一愣,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谢谢。”习惯快过大脑。
手冢有些无语的看向另一边,故意没看他眼中的笑意。
真田跟手冢阿姨对视一眼后,快步走到前面,将对方的背包拿起,没理会身后人的呼喊,遥遥的走到了前面。
“阿姨我先下去暖车了。”
他此时欢喜的像是个刚得到糖的孩子,心里扑通扑通的,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句晚上想了好久的话终于说出口,又或许是今天手冢出院。
就连今天的大雪都变得特别美丽。
他快步出了医院,穿过沸沸扬扬的停车场,进入到车内。在快速的将车内温度调到合适后,安静的环境,让他更加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真是太燥了。
他紧蹙眉峰放下车窗,伴随着寒风看向前车镜的自己,脸颊是通红的,头发是乱遭的,甚至刚才因为没打伞,头发还有些淌水。
他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打了些发油,将自己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停顿了一下,伸手打开了手套箱,墨绿色的盒子被很好的保存在里面。
他笑了笑,将视线移到窗外。
今天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前已经落满薄薄的一层积雪,久到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锁上车后,他走到了住院部十字路口前,看见熟悉的那两道身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人都没事。
红绿灯由橙变红,周遭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尽管再心急,该守的交通规则他还是要守的,而且都等这么长时间了,他也不差再多等一会儿了。
手不自觉的伸向裤兜,察觉到熟悉的盒子后,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等回到手冢家,跟大家庆祝完,他想找个机会寻他出来,将特意订做的领结夹,亲手给他。
然后跟他说清自己的心意。
他满怀欣喜的抬起头,灯由红到绿。
“吱呀...砰”
飞驰过来的汽车似乎是无法停下来一般,直直的冲向他心系的那人,手冢阿姨慌乱的跑过去,却被那人推开。
一幕幕一帧帧好像是慢镜头一般在他眼前晃过,最后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快救人啊...救人!”
“天哪...”
所有人都从他身边经过,只有他突兀的停留在原地。
红色,全世界只剩下刺目的红色。
他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那人身边,慌乱的按住他的伤口,可汩汩的鲜血还是无法阻止的溢出,那人的生命也无法得到停留。
“手冢,你坚持一下,这,这里就是医院...你放心你会没事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手足无措的看着心上人在自己怀里逐渐呼吸微弱。
“国光,医生来了,国光不许睡,不许睡!妈妈求求你了,你别闭眼好吗...”手冢彩菜跪坐在地上,希冀的握住手冢的手,只是手回握的瞬间就失去了力量,然后摔落到了地上。
他沉沉的睡了过去,在一片血泊之中。
“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无情的将他从残忍的梦境中拉了出来,他像是长时间溺水了一般,终于知道了呼吸,胸腔快速的起伏,他狼狈的用双手捂住脸,却发现自己此时泪流满脸。
心理医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为患者倒水。
这人是真田家下一任家主,他们家里人始终担心他的心理情况,故而委托她来帮忙救治疏导...听说这段时间还给他安排了亲事,只是看他这样子,这门亲事无疑不是一场悲剧。
心理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水放在桌子上。
屋内的两人都没再说话,静默成为了永恒。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多久,对面那个患者居然开口了,而且第一次用了拜托的口吻对她说。
“医生,您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心理医生有些惊诧,对面这个患者一直对她有所防备,很难得这人能主动开口请求。
“你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能再催眠我一次吗?”
心理医生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他,毕竟这还是她从业这么多年听到过的最荒唐的请求。
真田那双写满绝望的双眼第一次出现了亮光,像是摆脱了所有的枷锁,终于找到了希望的钥匙。
心理医生应该是高兴的,这样她能获得更多的患者资料,可是心里却泛起了一阵酸涩,这人应该是很爱那个已故之人的。
“为什么?”她问。
“我还想再看他最后,最后一眼。”
他以为他一直在逃避,逃避看到当时的场景,逃避看到他...可真正的回溯到当时的场景,他发现自己久不再跳动的心,重新注入了一些活力,它终于又跳了,只是真是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所以,就让他再看他最后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