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祁谣那道灵力，一条笔直纤长的冰凌拔地而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朝手持狰骨刀的青年刺出。
青年眼疾脚快，朝一侧跃开数步。
他脸上先是诧异，再是了然，片刻后环视四周，冷笑道：“何方宵小，与其偷袭，何不堂堂正正上来与某比试一场！”
台下“宵小”本人，刚回过神来，正痛定思痛地抽了抽自己的手。
一时心软，后患无穷！
在场观众众多，台上又不知有何等修为的监视者，他这道灵力打得不假思索，虽然也许算是救下了阿多，可今后呢？他自己呢？！
半年来的避人耳目、隐姓埋名，莫非要在这一晚功亏一篑？
哪怕那人拿的真是狰骨刀，难道就与他有关系了？！
……似乎还真有点关系。
所谓狰骨刀，虽名为骨刀，却不一定非由骨头制成，一般凝结着持有者本人，或者与其血脉相连的大能修士之骨血。西陆传承以妖骨为尊，因而“狰骨刀”一物在西陆，几乎是只有世家大族嫡传子弟们才能取得的传承之明证。
祁谣这就几乎可以确认，场上那黑衣人，就是他的同族！
只是，让祁谣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是——这么一个世家嫡传，放着现成的荣华富贵不享，跑到泛行舟来当暗探？
他图什么？
话又说回来，小小一个擂台芥子，竟让两个妖族无声无息地混进了场。该夸他们妖族手段非凡呢，还是该夸泛行舟这群人心思“单纯澄明”？
来不及等祁谣想明白，芥子中局势已风云变幻。那三丈高的金碧看台上，原先飘渺的那道女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苍茫的武生唱腔，带些怒意，在喧天的胡琴琵琶伴奏下，抑扬顿挫地唱道：
“端的是龙争虎斗胜负分，何方来山外黄雀搅水浑！”
“幸得我金鳞恢恢疏不漏，定叫你猖狂雀子——晓乾坤！”
唱至“乾坤”一句，胡琴琵琶戛然而止，鼓声却不停，一道金光顺着阿多身上残余的灵线，溯源而上，最终停在祁谣身前。
祁谣被逼退了半步，不由得脸色一白。
正此时，恰逢台上武生大喝一声，唢呐锣鼓齐响，恰似数台大戏齐声开唱，只听那武生断然喝道：
“你这贼子！休得冷箭伤人，速速拔剑登台见分晓！”
祁谣愣了愣。
这是让他也上场打擂？
……擂台上的事，擂台见分晓？！
这也行？
祁谣远远眺望了眼那高高的看台，心如鼓擂，鬓边早已渗出了薄汗，咬了咬牙，飞快抬手朝那晃动的金线抱了个拳。
“……遵命，劳驾带路。”
金线如蛇影般向演武场游荡而去，祁谣紧随其后。
四周看客诧异，纷纷自觉让出一圈空地，前头劝诫过祁谣的中年人神色微动，也忙不迭跟着退至人群中，仿佛再多看一眼他都会粘上霉运。
那妖族青年拖着两条伤腿，阴鸷目光透过人群锁定了祁谣。冰凌这头的阿多跟着揉了揉双眼，见了鬼似的张大嘴，不可置信喃喃道：
“小七？！”
重重目光之下，祁谣有如芒刺在背。
所谓引火烧身也不过如此。
就在踏进演武场那一刻，金线忽的朝他袖中勾去，祁谣只觉得自己手腕一凉，袖口一松，一块乌木牌便被那金线飞快地钓了出来。
木牌表面隐隐泛出光彩，不一时，居然由那光华细细雕出五个篆字：
“□□屯上六。”
看这格式，当是为打擂者按六十四卦排列而成的编号，他对应的是“□□屯”卦中的第六爻，也就是所谓的“上六”位。
……□□屯，下下卦。
真就点背到连老天都肯不给他个痛快？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自他抽到这个下下卦开始，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丹田被什么“规则”封印了，只许消耗灵力，却无法从吐纳中吸收灵力……这莫非也是这卦象的功效？！
四处窃窃私语“三人擂台，闻所未闻”之时，一道响锣将所有人的目光重新拉回那金碧看台，原先那道飘渺女声再次唱道：
“香未尽，宴重欢，死生有契，来之则安！”
演武场霎时金光大盛，打擂开始了！
演武场一端的阿多喜极而泣喊道：“小七！我就知道是你！”
听了这话的祁谣却喜不起来，只恨不得赶忙冲过去捂了他的嘴——在擂台芥子这受人瞩目又诡谲万端的地方，哪怕是再傻，也要晓得将自己真实的身份藏起来才是高招。
可惜不知是劫后余生后的激动，还是没长祁谣那心眼，阿多自顾自地向他靠拢，一路哭着：“方才那冰矛是你对不对！是你想救我对吧？我就知道我看中的朋友——”
祁谣握着下下卦的令牌心乱如麻，忍无可忍给了他一句：“……闭嘴！”
对面那妖族青年见此，反倒是轻蔑一笑，好整以暇道：“需要再给你们留足叙旧的时间么？”
原先小腿上被朱藤划破的伤口，已经不知被他用什么法子止了血，除了衣衫褴褛的模样不太雅观，青年浑然一副还可大战三百回合的游刃有余。
仅凭自己和阿多的修为……无法战胜他。祁谣回忆着他此前的种种，面如土色。
他飞快在怀中抽出一个翠色的小布包，扔给阿多，小声安排：“废话少说，既然还能动弹，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存货不多，省着点掏！”
阿多打开了那满是碎灵石和符咒的小包裹，皱眉急道：“你这是哪里弄来的跛货符咒，居然还有废的，随便去前山抓个新手都比你这符画的好——”
祁谣：“有得用就行，计较那么多干嘛，先把你那灵力给我补上了，待会儿随便用什么术法掩护我！”
阿多难以置信问：“……你不会是要跟他正面打吧？！”
祁谣闭口不言。
他呆在西陆的那些年，由于与齐重山关系不和，他那死鬼老爹的文韬武略还没学到万分之一，拳脚这一道，统共也只会几招些花拳绣腿的剑法……让他正面打，无异于以卵击石。
傻子才去正面硬抗！
……既然对面也是暗桩，他打算在过招之间暗中以言会之，大不了再借用一番之前在雨夜里抢来的暗桩身份，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