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媛本来没太把池意当回事。
今天之前,她从陈新禹口中得知的池意，最多就只有爱蹭场合出风头的那点本事。上次提出一周内重新出方案的要求，也只是想让池意难堪罢了。
至于新的方案书，陈佳媛原本是打算随便找个理由驳回——可此时她看着前方又切了一页幻灯片的池意,脸色完全变了。
方案中的几大项内容都预设得百无一漏,甚至还联系上了某家全球知名的科技公司,拿到了这家公司独创的智能信息管理系统对项目的使用授权。
陈佳媛心里匪夷所思,打量池意。
几天来的功课不是白做的,池意在讲述时切入直接，主次分明,整个会议室简直成了她一个人的主场。
更别说方案本身近乎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的问题。
几次陈佳媛想出声,池意像是能预知到她的质疑，下一刻，已经先她一步淡淡把解释补完。
陈佳媛哑然。
报告做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池意放下手里的遥控笔：“还有问题吗？”
一干人面面相觑。
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陈佳媛才终于收敛起失态的神色：“……池小姐，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能拿到tl授权的？”
“我们联系上了tl的总裁。”池意回得云淡风轻。
“联系？”陈佳媛的笑容顿了顿,“怎么联系？”
“发邮件。”
发邮件？？
会议桌上的所有人诧异对视了一眼,都没想到跟这家跨国巨头公司的合作会来得这么轻松。
“就这么简单？”
准确来说,是裴谈那恰好有联系方式，池意让员工尝试发了封邮件过去,结果第二天就收到了回复。
在双方开完跨国会议后，那边开了个并不高的价，很快就签下了电子授权书。
陈佳媛：“你们公司以前和tl有过合作？”
“这和项目有什么关系？”池意这次没了耐心,蹙了下眉,忍不住反问,“那你怎么不从宇宙起源开始问起？”
话音落下，池意就听见了从耳机那边响起一道气息轻微的失笑。她不由一顿。
池意不自在地捏了下笔，有点后悔刚才为了保险起见，让裴谈连着通话了。
但耳机另头的人只是笑了下，没再出声打扰。
“要是没问题，那我们就把合同给签了吧。”池意回到座位。
陈佳媛仔细翻着手上的文件，神色微愕。
李昌：“陈总？”
“方案——的确没问题。”陈佳媛跟带来的几人商讨半晌，看了看池意，在这套完美的合作方案前不得不改了态度，“但是关于合同，我们想再提高一下我们这边的收益分成。”
本来这个项目他们早就找到了更好的合作方，已经不打算和宏升合作。
但怎么都没料到，宏升手里竟然拿到了几个极其难得的合作资源。
池意：“……提高分成？”
有人报了个数，商谈道：“没问题的话，我现在就让法务部调人过来签合同。”
“你们当这是在菜市场砍价？”旁边李昌两人才露出诧异表情，池意就不客气接过了话，这么多天下来，她也多少清楚了这个项目的价值，“这个分成，你们不如去抢银行，还现实点。”
被回怼的人脸色变了变，按捺着回：“我们能以这个价让出昌岭这块地，已经是最低了。”
池意没搭理他。
气氛拉锯着，谈判数几个来回，见对方依旧咬着分成不松口，李昌打商量：“陈总，我们各退一步……”
忽然，就听池意开口：“就你们提出的分成，免谈。”
一群人都是一愣，纷纷看向她。
“这样，我们也可以降两个点。”陈佳媛的笑容凝了凝。
“谁会在乎那两个点？”池意扯扯唇角，回敬道，“要不然这样吧，我们也想提高分成，比原来高二十个点。”
“你说什么？”陈佳媛以为听错了。
“不然签合同免谈。”池意看出她的意图，“这几个资源就算是砸在我们公司手里，都不会到你手上。”
周围陷入寂静。
谁都没想到池意会在这时候拿过了主动权，说的话还丝毫没给面子。
“池小姐，意气用事是谈不了合作的。”陈佳媛细眉紧皱，觉得荒唐。
池意觉得在这多待一分钟都是浪费时间，她拿起手机，丢进了手包：“我的方案，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这竟然是池意的方案？？
一行人还处在出乎意料的惊愕里，池意已经推开会议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下电梯，坐进车内，池意冷着表情发动了车子。
“去哪？”耳机里传来男人的清缓嗓音。
池意不由踩住刹车，摸出手机，才发现通话连了三个多小时：“……你怎么都不挂电话？”
“嗯。在听你们谈合作。”
想到刚刚谈崩的合作，池意默了会儿才开口，语气有点不太好：“那你白听了，现在已经没有合作的事了。”
“不至于。”谁知裴谈回道，“他们不会找到更好的合作方了。”
“……”他这是在哄骗她还是嘲讽她？
想起刚才自己二话不说就冷拒了陈佳媛的要求，虽说没什么好后悔的，但连日来做项目方案的时间也都浪费了。池意一脸的低气压，再次发动车子：“我要挂了。”
裴谈：“心情不好？”
“我有什么心情不……”算了，池意放弃嘴硬，索性回道，“对，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要去找人出出气。行了吧？”
“好。”裴谈失笑，应，“我现在过来。”
“什么？”池意有点莫名。
“给你出气。”
“……”池意一时语噎：“不要。又不是因为你才出的岔子，我为什么要拿你出气？？”
“不是这个原因。”她听裴谈语气自然，像是染了些微的笑，道，“只是我喜欢被出气。”
池意：“……”
池意：“……虽然项目没了，但钱我还是会给的，你也不用这么配合我。”
另一边。裴谈侧脸瞥了一眼，电话已经被凶巴巴挂断了。
夕阳透过落地窗，将男人的眼镜边沿勾勒出明透的光。而镜片后的眸子敛了笑，显出几分光映不透的漆沉。
沉吟须臾，他拨通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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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意也没去找谁出气，她把车开回了公司。
合作没谈妥，这个滑雪场的大项目当然也没了下文。李昌回来就召集了整组开会，迫不得已，项目只能告一段落。
“明天周末了，你们也辛苦了，都好好放个假。”
李昌谢过了几个从别组调过来的员工，一旁，从头到尾没怎么开口的池意起身，拿起包包：“我请你们吃饭吧。”
项目虽然没成，但在场一群老员工和精英们早对这位大小姐心服口服，几人甚至还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直到入夜，池意才回去。
客厅没人。她经过客房时看了眼，房间门半开着，没开灯，里间黑黢黢的。
走出几步，池意停了停，忍不住又折回来，走近，往里看。
这是她的房子……而且这是他自己要把门开着的，为什么不能看？
裴谈的房间空无一人，借着走廊的光线，池意见到只有远处桌上搁着他的电脑和水杯。住了一段时间，还是干净不苟得像个样板间。
出去了？？
池意关上了门，顿了顿，把摸出来的手机又重新塞了回去。
她是包了他，但是又没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洗完澡，池意就刷到了江颖珍的朋友圈。
江颖珍晚上在市郊的一家酒店泡温泉，跟她上次撩到的那调酒师一起，发了一组两人在红酒汤池里的亲密照。
池意一点完赞，江颖珍的语音就到了。
“意宝！！”江颖珍嗔道，“明天晚上我可是先预订你了，等我回来约麻将哦。”
池意也没什么事，回了个好。
刚想丢开手机睡一觉，她忽然想起什么，又低头。切了工作微信。
方婷：【明天咱们是最后一场试镜了，老师你有空就来看看哈。】
.
周六，池意在路上被堵了半个多小时。到盛达影业的楼下时，一眼就看到了露天停车位上一排挨着的商务车。
这家影视公司在圈子里声名显赫，也是《无证之罪》的主投资方。池意以前也看过不少他家出品的剧，但来公司还是第一次。
出了电梯，她就被人拦下了。
眼前戴工作牌的女人打量了池意几眼，了然笑笑道：“你跟我来。”
“先在里面稍等下，我帮你做个登记。”拐进走廊，池意被直接领到一处办公间前，女人道，“对了，你是？”
眼前，玻璃门内，偌大的休闲区域内随处可见在交谈的人。池意在人群中发现了几个眼熟的明星，觉得不对，转头看了一眼。
果然，门边正贴着一张“《无证之罪》试镜等候区”的白纸。
“怎么了吗？”
“试镜是在哪一间？”池意停在门口，“我不是演员，我是组里的编剧。”
女人刷卡的动作愣住：“编……您是，您是初一老师？”
“老师！”池意正想给方婷发条消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她顿时转头：“……小宋？”
只见小宋从走廊那边过来，表情激动，手里还拎着两袋咖啡。
一个多月没见，上次池意跟她聊天还是在剧组出事上热搜的时候，没想到小宋换了个艺人，居然还是在《无证之罪》的剧组遇上了。
“老师，现在可多演员想过来试镜了，我就说，好好拍绝对能火！”小宋按捺着兴奋，道，“啊对，我现在跟的艺人是喻林洲，今天我就是跟他一起来的……洲哥也看过老师你以前写的剧，是不是很巧。”
是真的巧。
试镜的房间在斜对面，半小时后，池意就见到了小宋现在跟着的那名男艺人。
对方试镜的是男主角。房间内，她和剧组的导演总制片几人一起，坐在屏幕后，看着镜头画面。
“想不到喻林洲真的来了。”方婷低声评价，“他现在的人气很高啊，上部剧火得一塌糊涂，女粉特别多，算是今年最红的演员了。”
方婷以前哪想过他们这小破项目组会有今天，能傍上大投资方，连试镜演员的咖位都是准一线。
池意翻了翻演员资料，又抬头看了眼。
屏幕上，男人正在演一个被审讯的片段。
喻林洲的确长了张能吸引女粉的脸，桃花眼，气质和痞气浪子的男主角还挺匹配。
池意看剧记住的角色多，记演员少，只是觉得这演员面熟。没多大印象，她又收回了目光看资料。
“初一，你觉得怎么样？”导演娄胜问。
池意没什么意见，想了下：“还行吧，气质比其他两个合适。”
喻林洲和导演相熟，试镜完，从幕布那边过来，聊了几句。
“初一老师，久仰了。”他看向池意，眼前的女孩无论模样还是衣着都不输女明星，喻林洲一愣，随后扬出笑容。
池意：“哦，你好。”
试镜结束，池意还在看着平板里之前的试镜视频，不多时，有人敲了敲门。
“这是我们洲哥工作室的伴手礼，娄导，袁老师，方老师。”进来的是小宋，她挨个递完礼物，对池意灿然笑道，“那老师，我先走啦。”
池意也莞尔笑出两个梨涡：“行啊，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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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天都在重复看那几个试镜片段，池意的脑子里像是有台词在打架，回去后，只想给自己换部电影看。
开了门，她想起什么，打开鞋柜看了眼。
少一双皮鞋。
……还没回来？
客厅。池意插进一张影碟，正想找找遥控板在哪，才发现手上还拎着小宋给的伴手礼。
礼盒做得精致漂亮，里面是那男明星的一些代言品，还有张亲笔签名照。她随便看了眼就放在了茶几上，转手打开电视。
池意这公寓的客厅设计得南北通透，午后的阳光能透过一整面落地窗斜照进来，暖融融地铺在沙发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池意眼睁睁看着一个五官异常熟悉的男吸血鬼把她逼在了死角里，低头，渐渐凑近她的唇，咬上——
池意从梦中被惊醒了，一睁眼，看清眼前的人时，又是惊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
面前，裴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正俯身看她，两人间的距离近到连一掌都不到。池意登时瞪大了眼。
“怎么睡在这里？”被她盯着，对方神色自然，询问，“不盖毯子吗。”
“……”池意才发现他手上拿着毯子：“我不盖，谁让你吵我睡觉了的？”
她其实都没听到裴谈回来的声音，纯粹是被诡异的梦惊醒的。
“抱歉。”
“……你让开点，挡住我看电视了。”池意别过了脸，伸手，僵硬把面前的人推开。
她的力气不大，裴谈看她，顺从力道被推开了肩膀，敛眸笑了笑。直起身。
电影已经从头开始放起，池意才注意到窗外的天都快黑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池意想不起来她是在电影放到哪时睡着的了，索性按了暂停，拿过手机。
“这是什么？”裴谈的声音。
池意抬头，见裴谈正低下眼看茶几上的那个伴手礼：“喔，别人送的。”
礼盒中的代言品包装无一例外印着同一个人，中间那款沐浴露的广告词十分显眼。
“置身云雾森林，细嗅‘林’的体香”——木质香味道的沐浴露，上边还印了个“喻林洲”的签名。
裴谈：“别人？”
“就是……”不对，她都没问他去了哪里，他怎么管这么多？？？一顿，池意改口道，“这是我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刚反问完，池意就见裴谈抬了抬眼，视线对上，那瞬间他的笑意像是敛了起来。
那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温度，池意莫名被看得凉凉的。
但就只是刹那的错觉，随后，裴谈平静敛眼，弯身从礼盒里拿出一盒什么，笑了笑，淡问：“你的朋友送了沐浴露。要用吗？”
池意：“什么？”
话音刚落，对方已经径直走来，裴谈俯近，将盒子放在她手边，接着直接就在她身前单膝屈了下来。
“……你干什么？”池意差点站起。
然而还是反应得晚了，下一刻她的脚踝被人握住，池意腰脊一麻，不受控就坐了回去。
“我服务你洗澡？”
“谁说要洗……”池意这才看清这是个沐浴露的包装盒，顿时噎了下，迅速把脸转过来，“我现在不想洗澡，你走开。”
她挣了下，没挣开，只见裴谈替她脱了拖鞋，屈指在她的脚踝骨上轻轻划了一下。
池意一滞。
“既然是送的礼物，不用太可惜。”裴谈道，“你的朋友不想知道反馈么？”
“……”
“我跟他很熟吗？凭什么要向他反馈？？”池意快要到炸毛的边缘，抓过那盒沐浴露就扔进了他怀里，道，“你要用就自己去用，我说了不想洗澡……你放开。”
盒子被扔在对方身上后就掉落在地，啪嗒一声。客厅都安静了。
池意的表情顿了顿，见到他看向被扔在地上的盒子。
几秒后，裴谈抬起眼，没见生气，反倒忽而噙出了些许的笑：“好。”
神色间那莫名的淡淡情绪也散了。
“那需要别的服务吗。”
“……”池意：“不要。”
“离上次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不至于没有一点需求。”裴谈看她，“是我不好用？”
池意推他的动作一下滞住，不明白怎么就莫名其妙扯到这话题上了。
“还是用手不舒服？”
“……”池意瞪着他。
片刻，面前的人思忖了下，征询着问：“要换别的地方用么？”
池意耳朵通红，终于忍无可忍：“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我说了不用……你又没必要这么敬业！”她道，“钱我会照给的，服务我不要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行。”
“我收了钱，就会为你提供服务。”裴谈看着她微微一笑，回，“这是我的职业道德。”
“…………”他这职业还能有职业道德？？？
气氛诡异地僵持着，忽然，一阵门铃声猛然将池意拉回了神。
八成是江颖珍，池意登时伸手去推面前的人，又抽出脚，这回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头也不回地来到门口，看向显示屏，她突然脚步僵住。
只一眼，池意头皮都要炸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她爸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