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沉站定在原地。
迟钝的酸胀感酥酥麻麻的涌上胸口,她葱白的手指根根收紧，蓦然抓紧自己校服的下摆。
急急的深吸一口气。
面前，姜彻发现异样，面上划过一丝慌张,往前一步,“宋轻沉？”
宋轻沉转过身去,背对他,压低声音,盯着自己的白板鞋。
她很少见到这种样子的姜彻。
他总是懒散的，恣意的,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上心。
今日不同。
他认真的跟她道歉,也认真的背书学习。
这样的姜彻，她只在某个地方见到过。
灯光四射的舞台，姜彻手托话筒,随着音乐或是摇摆，或是弯腰晃头，浑然沉浸，又浑然清醒。
到了台下,又会认真地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在歌词本上改动。
偏偏他认真的模样,最让人心动。
“你……”
几次攥紧拳头，又几次放下,宋轻沉轻咬下唇，一反平日的胆怯。
“给你的笔记都、都要看完。”
姜彻身形微僵。
“到了考试前一天晚上，也……不能松懈。”
“如果你都做到了,我就,不生气。”
细瘦的身影背对他,说着自以为凶巴巴的话，藏在校服之下的肩膀却在轻颤。
姜彻想触碰她的肩头，大手缓慢地靠近，直到距离她一拳之远。
蓦然停止，又收回。
“我答应你。”
转而往后拨弄自己额前的碎发，弄的凌乱不堪，“这次做不到，老子申请转入六班，跟周池妄坐同桌。”
宋轻沉讶异的转头，恰好对上姜彻的昭昭目光。
那里藏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月考一共三天。
三天之内，所有科目分开考试，晚上正常晚自习。
这一次分考场，宋轻沉坐在姜彻前面。
她把所有书都临时搬进老师办公室，只带着笔袋、草稿纸和自己的笔记。
考试日不需要上早自习，姜彻姗姗来迟，打着呵欠懒散的往后走，走到宋轻沉面前时停步。
稍稍低头，盯着宋轻沉。
“小结巴，真巧，你跟我一个考场。”
“上次考试交白卷了？”
没有，她也不敢。
宋轻沉低头，避开姜彻探询的目光，“你、你快回去，要考试了。”
姜彻咧咧唇角，校服大敞，单手拉开座椅，把自己扔进去。
靠在背椅上，看着监考老师拿着卷子进来，轻踢了下宋轻沉的座椅。
小小的震动。
宋轻沉转过身去。
恰好对上姜彻亮黝黝的眼眸。
瞳仁中仅剩下她一个人的身影。
“忘带草稿纸了，难办。”
状似一脸苦恼的样子，实则半勾着唇角，“发发好心，借我两张。”
宋轻沉动作一顿。
从自己的草稿本中撕下来两张，递给他，小声说，“你、你好好答题。”
姜彻懒洋洋地笑，从纤细的手指中接过来草稿纸，缓慢的摩挲，又弹了弹。
“好啊。”
他应一句，又评价道，“质量不错，真滑。”
话音刚落，就被监考的老师瞪了一眼。
“不要交头接耳。”
姜彻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在宋轻沉转过身之前，唇角无声的动了动，说了一句话。
“没你手指皮肤滑。”
宋轻沉耳根发热，一场考试下来，也没能成功散温。
第一场考完后，她收拾东西，便见姜彻靠在桌角边，嬉笑着凑近她，象征性地捏了下她的小耳垂。
“好热，这么紧张吗？”
明知故问。
宋轻沉不想搭理他，一股脑地把桌面上剩余的草稿纸往自己小书包里扔。
姜彻却只觉得有趣。
他捏着她的笔袋，放进她的小书包中，故意说，“微紧张状态有利于超长发挥。”
露出一副确实有研究考试攻略的模样来。
宋轻沉扯拉链的手指一顿，抬起眼皮，认真地对他说，“那、那你记得带草稿纸。”
姜彻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等着宋轻沉往前走，顺势跟在她身后，“下午一定带，可以检查。”
她窘迫地摇摇头。
“这、这就不用了。”
三天之内，她仿佛真的成为了姜彻的同班同学，晚自习在一起上，考试一起写试卷，她在做题的空闲中抬个头，也能听见身后桌上传来的轻微沙沙声。
校园论坛中，曾经有人发过一个帖子。
你觉得你以后会怀念高中生活的哪个瞬间？
答案五花八门。
有第一次和舍友买炸串，有去破洞的栏杆处那外卖，还有翻墙出去打游戏还差点被抓到……
只有宋轻沉认真的写下了两个字。
考试。
伴随着一连串？？？？
甚至被赞上帖子首页，成为七中论坛最荒谬回复之一。
时至今日，宋轻沉也没有多解释一个字。
甚至在应明岑拿给她看时，局促地摸了下自己的小卷毛。
“好像是……挺荒谬的。”
宋轻沉想，她喜欢听姜彻在身边写字的沙沙声，本身也足够荒谬。
考试结束的两天内，阅卷便以高效率结束了。
第三天，学校贴出来了各科成绩和综合排名。
姜彻算是最早知道消息的那一批。
他晃悠的走到楼地公告栏附近，往内站站，便碰到了五人组之一的三绿。
他正挤在人堆中，在一大片白色贴纸中寻找自己的名字，被拍了一下，转过身来。
三绿揉着自己后脑勺，“彻哥，稀罕人，来看成绩？不会又看自己倒数第几吧？”
姜彻笑骂，“滚蛋，老子既然来看，那就不是摆烂来的。”
“得，”他听见三绿笑着回应，“我给你看看。”
姜彻靠在楼梯扶手旁边，懒洋洋的等。
找姜彻的名字，要从后往前找，三绿在后面看了一圈，皱起眉头，又缓缓往前。
“woc！”
足足找了一分钟，他这才爆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彻哥！”三绿的手指顶在成绩单的中央，夸张的开口，“你怎么考的？前进了100多名，都快跑到七班前列了！”
姜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似是对这个成绩并不惊讶。
“你当老子这么多天熬夜学习白学的？”
“再看看五班那个小结巴。”
“谁？”
姜彻停顿一瞬。
“宋轻沉。”
这一次，三绿找了更久的时间。
他顺着姜彻的名字一个个往上找，中间路过了许多普通班学生的名字，直到前列仅剩下重点班学生。
“是宋轻沉没错吧，怎么没有……”
声音一顿。
手指停留在小小的宋轻沉三个字上，似是不敢相信，揉了下眼睛。
“彻、彻哥……”
姜彻随意问，“怎么了？”
“她、她第三。”
三绿说话磕巴，“她，她是文科综合第三。”
姜彻倏尔皱起眉头。
下一刻，他从栏杆处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顺带把站在前面的三绿扯开。
“我看看。”
如三绿所说。
宋轻沉是所有普通班学生里唯一的高分段学生。
语数外三科高高在飞，唯一拉跨的历史也考出了普通学生考不出的成绩。
而在她名字旁边的另外一张排名表上，周池妄以所有科目接近满分的成绩断层第一。
姜彻站在成绩单前，认真的看了很久，喃喃自语。
“这小结巴，成绩这么好的吗？”
他的话戛然而止。
在公告栏的转角处，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我爸他、他今天好像去看阿姨了。”
“嗯。”
“你见到我爸了，对不对？没有，乱说吧？”
周池妄和宋轻沉。
宋轻沉声线紧绷，裹挟着一丝紧张，“别忘了，当初你说，考进前30%，就、就不乱说的。”
姜彻稍微眯眼。
他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兴趣，但是宋轻沉的一句话，却让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以转班为条件提高成绩，是他的自作主张。
宋轻沉真正的约定另有其人。
难怪她不置可否，只让他好好学习。
一边，三绿见姜彻站在成绩单之前半天不置一词，小心翼翼的问，“彻哥？怎么了？她成绩有什么问题吗？”
姜彻只是短暂地沉下面色，很快又恢复原本轻慢的模样。
吹了一声口哨。
“没问题。”
“好学生跟好学生凑在一起时间久了，成绩类似多正常。”
话里还是熟悉的姜彻。
三绿却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不敢问，只点头。
“彻哥说的对。”
姜彻却不耐烦的啧声，“成绩看完，回去了。”
说着，径自转过身去，大步往旁边楼梯的方向走去，直接丢下了站在一边不明所以的三绿。
墙一边的对话，宋轻沉浑然没有听清，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池妄身上。
周池妄手臂上挂着校服外套，环胸抱臂，淡扫她白净的小脸，不动声色。
“不用我说，宋叔自然会问你。”
成绩飞越了一个科罗拉多大峡谷，任谁都会心生疑窦。
只有周池妄没有。
他不冷不热的勾唇，“控分乐在其中？”
宋轻沉原本低耸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闻言却瞪大眼睛，狠狠摇头。
“怎么会呢，我也不、不知道别人考多少分。这、这很难的，每次考试我都要算，半天。”
声音骤停。
掀掀眼皮，果不其然看到周池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宋轻沉心下一片哀戚。
她仿佛看到自己正直的父亲得知她不好好考试后可能会露出的表情。
会震怒吧。
“周池妄，”宋轻沉想了又想，“我会跟我爸说，这段时间都，都有跟着你好好学习。”
“能不能请你，跟我回去一起，解释一下呀？”
少女嗓音因心虚而发软，似一团棉花，茸茸的缩在那里，不太浓重的尾音怎么听都像撒娇。
周池妄瞥向她，却毫不领情，“为什么要帮你圆谎？”
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