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从派出所离开之前,魏叔叔拿出来一根笔,给宋轻沉写了一串手机号。
同时千叮咛万嘱咐,遇到事情不要自己扛,务必给他打电话。
那张纸条周池妄看了一眼,然后被她揣进兜中带回家。
偶尔洗校服翻出来,才把魏叔叔的名字输入手机通讯录中。
宋轻沉给应明岑截图的聊天记录中,少了重要的一条。
当天晚上周池妄回家后,给她发过来一串手机号,无声地提醒她,记得报警。
宋轻沉这两天思绪混乱,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无形的枷锁压着她,快要喘不过气。
给魏叔叔打过电话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抽空过来看望了。
穿着便服,特意请了半天假,带上水果,把事情的详细经过都问得明白,最后拍着宋轻沉的肩膀。
“你放心。”
魏叔叔声音瓮沉,“打击违法犯罪,是我们的职责。”
“好好照顾你父亲。”
宋轻沉点头,医院的灯光照在她半张脸,显的雪白又脆弱,偏偏唇角抿成一条细细的直线。
她说,“好,魏叔叔,我等你。”
声音也是平静的。
魏叔叔并没有让宋轻沉多等几天。
在她请假的第五天,她收到了来自应明岑的通话。
“轻沉,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事老杨含糊不清,只说是你的父亲生了病,需要你回去照顾几天,可是没有说,这件事情跟李春雨和蒋乔有关系。”
宋轻沉听到这两个名字,垂下视线,盯着父亲的输液管,追问一句,“杨老师……说的吗?”
“怎么会是老杨说的,老杨今天都懵了,今天来了两辆警车,说要把她们三个叫过去问话。”
“这事都惊动校领导了。”
宋轻沉短暂地沉默,对这个结果并不感觉到意外。
被应明岑质问,为什么不告诉她。
宋轻沉小声回,“因为,当时还没有找到证据。”
低微开口,闭了闭眼睛,“总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
如果可以,她宁可是冤枉。
也不想去思索她们背后这轻飘飘的恶意。
可惜,证据确凿。
被发出的那条短信还停留在她的手机里。
像冰冷的毒蛇尸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着她,活着用锋利的牙齿咬伤了谁。
电话还没挂断,两个关系好的女孩子,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应明岑把这几天学校里的各种事一字不差的告诉了她。
宋轻沉一如既往的话少,永远在认真听,直到应明岑话题打住,才又问。
“姜彻,怎么样?”
“他啊,停课几天,现在已经回来了。”
宋轻沉敏感的捕捉字眼,“停课?”
应明岑陡然住嘴,过了一会儿才说,“看我这破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也不算停课,就是被他妈带回家呆了三天。”
“那现在……”
“已经回来了,”她知道宋轻沉想知道什么,“蒋乔被带走后,他还追到校长办公室,让他们去跟警方交涉,不能随便带走人。”
“但是他被周池妄拦下来了。”
“有人说打了一架,也有人只是在校长办公室打了个照面,具体什么情况,只有他们本人才清楚了,总之,他没阻止成。”
宋轻沉半捏着自己手机,看不清楚面上的表情。
挂断电话后,她又返回自己的微信页面。
跟姜彻的对话还停留最后一句,她发的,问蒋乔是不是叫巧巧。
姜彻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回。
第二天,魏叔叔给她打电话,让她去一趟警局。
宋轻沉给父亲定好早餐,盯着父亲吃下去,又收拾好东西,早早地出发。
片区派出所的门口今日热闹的很,几位大人等在门口,看起来都是家长。
两位拉着行李,像是从外地而来,还没找到住处。
宋轻沉在几个家长的目光中往内走,才走两步,被人抓住手腕。
“你不会就是春雨班里的宋轻沉吧?”
宋轻沉这才眼瞳微动,定睛看人,“我是。”
李春雨的母亲。
显然她的情绪比较激动。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满口谎言?是,我女儿喜欢恶作剧,偷钱诬陷你,这我们已经认了。”
“你父亲大晚上自己跑到废弃电厂受伤,还要赖到我女儿头上?”
“你们家不会是想要借此机会讹钱吧?!”
“我告诉你,我们家没钱!”
李春雨母亲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满口乱飞,就差指着宋轻沉的鼻尖骂街。
声音极大,路过的行人止不住的回头,不知道该管不该管。
宋轻沉知道,他们再犹豫也不会管。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人之常态。
宋轻沉挣扎一下,没想到女人手劲很大,扯着她的手腕不松手,她蹙着眉头,往后拽自己的手。
用力过猛,扯得李春雨母亲整个人往前踉跄,松开她的手腕,整个人差点摔倒地面上。
很快,她又起身,上前就对着宋轻沉挥巴掌,“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巴掌眼看就要落到宋轻沉脸上。
直到有个人,从身后抓住她的手。
高大的少年姗姗来迟,修长的手指捏成一个圈,看似轻巧,扣的女人动弹不得。
眸底一片冰凉,淬着冷意。
他淡掀薄唇,“自己女儿还在里面,当街打人?”
一句话,让李春雨的母亲忌惮了些,抬头,瞪着面前这个好看的少年,只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她问:“你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轻沉也回过头去。
是周池妄。
他面不改色地松开女人,嗓音寡淡,面色沉郁,“有关系。”
说着,半挡在宋轻沉面前,神色疏懒,“代理监护人。”
宋轻沉抬头,不可思议的盯着周池妄。
女人拢眉,还想说什么,忽而警局内部走出来穿着制服的人。
“干什么呢,有话进去说。”
早晨8点半,所有人都被请进会客厅。
大概谁也没想到,父母见子女,会是在警局。
室内一派阖家团圆的场面,班长的母亲还在抹眼泪。
蒋乔也在,盯着周池妄,神色异样。
宋轻沉最后一个进去,径自拉开椅子,坐进去,想给周池妄拉开旁边座椅,却被他按住手背。
“不用,”周池妄低头凝视她,随后往旁边走几步,靠在墙边,“我站这里。”
轮到问话时,李春雨率先否认,“妈,你要相信我,那条短信真的不是我发的。”
主要问话人是魏叔叔,他亲自来督办这个案子,坐在长桌一边,神色威严。
“这个录音,你怎么说?”
听了录音,李春雨面色骤白,恶狠狠的瞪了眼身边的班长,又满口狡辩,“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发短信让他爸去二电厂。”
死不承认。
魏叔叔并不着急,给她倒上一杯水,“你怎么知道宋轻沉的父亲去了北边二电厂?”
李春雨面色僵硬。
魏叔叔看在眼中,不疾不徐的陈述,“我看了你的资料,你父亲曾经是那个电厂的员工,现在还在那边工作吗?”
这一次,李春雨面色阴沉,她不管不顾,“早被电死了。”
一句话,让李春雨的母亲脸色大改,惊呼一声,“李春雨?!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那个赌鬼,回家就是要钱,跟死在外面有什么区别?”
她话音刚落,魏叔接茬。
“小姑娘,发现你父亲赌博,可以报警,我们帮你管。”
魏叔还在说,“所以,你父亲曾经是那个电厂的职工,但是现在不在那边工作了。”
“我们调取了电厂周边的监控,发现在出事一天前,你父亲曾经去过电厂附近,还拆掉了面向马路区域的围挡,为什么?”
李春雨默不作声,“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魏叔又说,“我们又截取了你的手机短信,这一次,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这一次,李春雨彻底不狡辩了。
她忽而从座位上起身,指着旁边的蒋乔,“主意不是我出的,是巧巧说,捉弄一下小结巴的父亲,问我有没有什么好地方能去,我才推荐那个废弃工厂。”
“你在说什么,你父亲在那边工作,别给我们家巧巧泼脏水!”
这一次,是蒋乔的父亲暴跳如雷。
李春雨又缩了下脖子,身边,她的母亲也跟着起身吵吵。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宋轻沉冷眼旁观,从头到尾,她始终坐在旁边,看着两家吵。
魏叔清了下嗓子,场面才安静下来。
李春雨的母亲率先说话,“就算是李春雨拿着宋轻沉的手机给她父亲发了一条短信,也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开玩笑,值得这样小题大做吗?还闹到警局来?”
“她父亲受伤,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几家出点钱,照顾一下,也当是赔礼道歉了,怎么样?”
宋轻沉坐在旁边,还未说话,始终站在她身后的周池妄淡笑,缓慢开口。
“伤筋动骨100天,盆骨骨折,各项费用陆续10万左右。”
李春雨的母亲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们狮子大开口呢?这不是敲诈是什么?”
吵吵嚷嚷,不肯罢休。
他半掀眼皮,环胸抱臂,泰然的站在一边,神色恹恹,“嗯,那就走法律途径解决。”
在场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班长的母亲小心翼翼的问,“走法律途径,会怎么样。”
“拘留几天,留案底。”
魏叔一句话,让几位家长面色骤变,连蒋乔也抬起头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看宋轻沉,又转向站在她身后一脸无所谓的周池妄。
这一次,魏叔询问宋轻沉,“你想撤诉,还是追究责任。”
宋轻沉抬头,眼眸极亮。
唯有这件事一清二楚。
她斩钉截铁,“我不撤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