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欢,敲打玻璃，水痕条条阵阵，往下坠。
今天大课间不跑操。
对于五班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欢欣鼓舞的事情。
女生在议论昨天晚上电视剧的结局,男生相约出去打篮球,靠墙的在睡觉,睡不着的给自己灌下一杯咖啡。
各行其是。
只有宋轻沉进来时,他们的目光才不由自主的转向她。
刚刚还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一双双眼光灼灼明晃,盯着她，连聊天的也停了声音。
宋轻沉只在教室门口站了一瞬,权当没有发现教室内氛围的异常,镇定往内走。
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异样目光的来源。
蒋乔回来了。
前两节课还在装病的人，现在正生龙活虎的坐在人群中间,生龙活虎的对身边人微笑。
“我没有关系啦，只是昨天晚上不小心踢掉了被子，着凉了。”
“现在已经退烧了，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声音清甜,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她。
宋轻沉的座位在后排,她默默的往后走。
头发是刚刚洗过、吹过的，但并不彻底,有几根还黏在后颈上，像白皙的皮肤打上了噪点。
她的身上还穿着周池妄的校服外套，长而宽松的校服在腿间来回晃荡,走过每个人之间时,像带起一阵风。
路过蒋乔,宋轻沉视而不见，也不管她们在说些什么。
忽而一个轻软的声音叫住。
“宋轻沉。”
这一次，宋轻沉能听的出来，是蒋乔在叫她。
她微微停步，半回头，声音平静。
“什么事？”
蒋乔的目光始终放在她的身上，此刻她还是在笑，盯着她身上这件宽大的校服，半是调侃的问。
“看来阿彻还是追上你了啊。”
“都把校服借给你了。”
说话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还有些暧昧，惹得身边人搭腔。
“姜彻吗？”
“他是真的喜欢咱们班宋轻沉啊。”
宋轻沉垂下视线，在她们调侃完之后，才波澜不惊的打断她们的对话。
“校服，不是姜彻的。”
姜彻有没有找她，或者什么时候来找她，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稍稍抬头，目光直视蒋乔，明确且清晰的告诉她。
“是周池妄的。”
蒋乔狠蹙眉头，原本的笑意也消失在了脸上，紧俏的盯着宋轻沉身上那件衣服，面色沉着，瞳眸骤缩。
“你是故意的吗？”
这一次，蒋乔连装也装不下去了，她连质问都轻柔。
“我就知道你会生气，但是我跟阿彻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我们初中的时候却是好过几天，但那都是小孩子的把戏，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蒋乔的声音越来越软，对着她谆谆解释。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周同学，却还是穿着他的衣服出现在我的面前，是故意气我的吗？”
宋轻沉盯着蒋乔的眼睛。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蒋乔的意思。
蒋乔声音尽管轻柔，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见，此刻班内许多人停下来了手中的事，关切而不算友善看向这边。
也在看她身上穿着的这件校服。
甚至有人在旁边声援。
“这就没必要了吧，明明自己已经占着一个姜彻了，还要再占着周同学吗？”
“其实我一直都疑惑，周同学跟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为什么许多事都好像在帮他，两个人之前还一起去跨班自习室里上自习。”
“我跟你们说，刚刚有人看到周同学送她，两个人打一把伞呢。”
“不会吧，她不知道蒋乔喜欢周同学吗？还是说，她明知道蒋乔喜欢周同学，故意的？”
……
道德压制。
自从听到了蒋乔和姜彻两个人的声音，宋轻沉仿佛一瞬间明了蒋乔每句话背后的意思。
她面色不变，等着身边熙熙攘攘的议论声过去，这才开口。
努力把话说明白。
“姜彻、跟你是什么关系，与我无关。”
“这件校服。”宋轻沉甩了一下周池妄长长的袖子，甚至还能闻到来自校服上沐浴露伴随一点令人精神的风油精的味道。
“是你们口中，周同学给我的。”
“这么喜欢他，找他，问明白不好吗？”
尽管依旧不连贯，但句句到位，短短几句话，便让蒋乔变了脸色，似乎在咬牙，但是又反驳不出来什么，猛然转过身去，撞到了身后同学的书，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宋轻沉平和的转过身去，往回走。
座位旁边，应明岑早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凶巴巴的瞪着这边，看起来，像是一旦发现不对劲就主动上手。
等着宋轻沉人坐下之后，愤愤不平的絮叨。
“咱们班的氛围是真的有问题，蒋乔小团体到底什么能够才能够瓦解，天天不好好学习搞这一套，真无聊。”
宋轻沉在旁边听着，神情不变，默默的整理自己的书本，转移话题，“前两节课，讲了什么吗？”
“哦，”被问到问题，应明岑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就是讲了例证方法，还套用了一个夏至的壳子。”
“刚刚还在班里那你的作文举例了，宋轻沉，平常也没怎么看你去后面背那些老师贴的好词好句啊，怎么写作文就用的上？”
宋轻沉眨了眨眼睛。
“我背了。”
“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趴在桌上睡觉，我不好意思叫你。”
应明岑：“……”
“我觉得，你应该少穿高岭之花的衣服。”
“再跟他走近一点，你快要被同化成一个味儿了。”
宋轻沉收拾好自己的空白作文纸，“什么味？”
“学霸身上那股子变态味儿。”
她动作停停，呐呐的说，“那可能还，差点火候。”
周池妄之变态，非常人能企及。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一转头，应明岑正看着她，“宋轻沉，如果要数你身上最大的缺点，一定是迟钝。”
宋轻沉疑惑，“什么、意思。”
“高岭之花喜欢你，多明显，你看他给过哪个女生好脸吗？现在还把校服借给你穿。”
“你是不知道，知道刚刚你和周池妄一起上来，你还穿着他的外套，跟他一起打伞的时候，咱们班好多女生破防了。”
“我第一次知道，喜欢周同学的这么多，刚刚那个氛围，说不是黑云压城也差不多了。”
“真可怕。”
宋轻沉目光在晃。
她停顿了片刻，才小声说，“小时候，我们经常，互换衣服的。”
应明岑：“？？”
“因为他，长的好看，被选为运动会啦啦队成员，要穿裙子。”
应明岑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啦啦队？就是那种洋溢着甜美笑容又蹦又跳的小女生组合吗？”
宋轻沉抬头看了一眼写在黑板上的课表，开始准备第二节课的东西。
语气纠结。
“又蹦又跳，也没错，但是热情洋溢的笑容……”
不仅没有，偶尔还会沉脸，经常吓的同班同学在运动会上爆种。
应明岑听完后，总结出几句话。
“果然，周池妄只是虚有其表。”
“他这样注定当不了爱豆，太盐了。”
她翻出来上次一张卷子，把所有问题全部在心里默默过一遍，抽空回。
“大概吧。”
旁边半晌没有再说话。
宋轻沉过完问题，才听见应明岑问她。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周池妄衣服够大，快要把她半个人包裹在内，她努力用衣领往上裹，再加上又刻意吹过，乍一看，也还凑活看的下去。
她拿着笔的手指一顿。
然后捂住自己的头发，尽量镇定。
“剪、剪掉了。”
她眼神盯着卷子，努力把每个黑字往自己脑海里装，“就是不小心剪坏了。”
“中午有时间的话，我抽空去、去趟理发店。”
生怕应明岑再问，她又补充。
“夏天了，也该剪剪了。”
说完后，连自己也怔忪片刻。
宋轻沉的确不会撒谎。
这样蹩脚的谎言，应明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揭穿，隔着一层校服外套拍了一下宋轻沉的肩膀，“算了，记得让理发师剪好看一点。”
宋轻沉点点头，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我会的。”
*
冗长的两节课后，到了中午，雨终于停了。
地面上湿漉漉的，被大雨浇过的痕迹遍及各处，空气中布满泥土清新的腥气，连小风都夹杂凉意。
宋轻沉一下楼，就看到周池妄在二楼楼梯口等。
高大的身影半倚靠在墙面上，环胸抱臂，稍稍垂眼，阳光打在俊挺的鼻尖上，衬的皮肤明白淡冷，长浓的睫扉近乎透明，清隽又好看。
人来人往，他永远是目光的焦点，学生们路过楼梯口总会转头看他一眼，甚至有女生故意从这边楼梯下去。
两个人目光稍一对视，宋轻沉便不自在的左右看看，“雨停了，我、自己去吧。”
周池妄不接她的话茬，只说，“我送你。”
坚定又不容拒绝。
宋轻沉拗不过，答应了，她跟着周池妄走到校门口，车已经在等。
乔叔从副驾驶向两个人招手。
两个人陆续上车，宋轻沉后上，前脚才踏入半步，便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很大，根根攥紧，扯的她动弹不得。
她回头，恰好对上姜彻晦暗的目光。
“宋轻沉。”
她听见姜彻对她说，“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