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个瞬间,让宋轻沉感觉到周池妄的眼眸如现在这般亮。
像行将就木的老者重返十八,也像百尺竿头一点红,但准确形容,更像枯木逢春。
一瞬间,宋轻沉的脑海中闪过这个词。
明晃晃的,黑洞洞的瞳仁如昼日薄暮,映着她局促的影子。
周池妄没有说话,就这样看她。
宋轻沉反倒不自在,躲开他的灼灼注视。
今日之前,周池妄在她的世界里,是一个存在感极强,心思老成的人,他们两个不仅仅是因为父辈的关系而熟知,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周池妄很好,她心知肚明,只是所有的关系都浅尝辄止,她甚至想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样。
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宋轻沉不知所措,慌乱的遮掩,“那、那个你、你要是不同意的话,也、也也没什么关系。”
“我、我就是……”
最后半句话还未能从口中蹦出来。
陷入到一个怀抱中。
宋轻沉一怔。
周身遍布沐浴后的香气,层层缭绕,环浮在周围,热气与水痕相融,在上涌、翻滚,一滴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的东西滴在了她的脖颈上,浅浅印下一个痕迹。
重而有痕。
像周池妄低哑的嗓音。
“宋轻沉,”他带着大名叫她,“你要说话算话。”
金属一般薄凉的好听,在她耳边震。
宋轻沉的心跳还在加快,一下,两下,她咬住下唇,在少年的怀抱中点了点头,“算话。”
说话间,她也伸出手臂,环上少年,隔着一层热腾腾的胸膛听到了他的心跳。
奇怪的是,宋轻沉的心跳也随之缓和下来。
仿佛一切如常。
她眨眨眼睛,被有力的手臂环着,一路带到了客厅中的沙发边,抱上去,她被困在柔软和他之间,抬头,推了下他的胸膛。
“你、下去,太沉。”
周池妄看她,没有动作,执着的盯着她,“留个证据?”
宋轻沉撇着唇角,去抓她的手机,“要不,我录个音。”
刚想动,她的手心就被扣住。
少年连手指都是有力的,捏着她的手指蜷紧,贴按在柔软的沙发上,他背光,垂下眼睑看她。
“不用这么麻烦。”
他说着,低下头,薄凉的嘴唇在她的额头上碰了一下。
“证据。”
宋轻沉起来后,患得患失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有些热。
并非发烧。
又感觉少年在看她,宋轻沉用整刘海在掩饰,顺便挑开话题。
“先、先声明,”宋轻沉轻咳一声,“是、是你先表白的,不是我。”
“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
周池妄起身,半坐在沙发扶手上,长腿支地,懒散的往后靠,顺便瞥她。
没有否认。
只隐隐勾唇,“嗯,我先。”
“提出在一起的也是我。”
一脸敷衍糊弄。
偏偏宋轻沉还真的好糊弄,满意两个人的说辞达成一致,又想到什么,她问,“既然是你先,那肯定有个时间段吧。”
她兴致起来,期待的看着他,诱导性的问,“从什么时候开、开始的?”
宋轻沉实在想不出来,能让周池妄的心思掉转方向,会是什么时候。
她自己也在思索,想出来一个答案,眼眸亮亮。
“我猜,是校庆的时候。”
周池妄没有说话,她却好像发现了真相一般,自顾自的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凑近他,在笑。
“这样算,也有几个月了。”
“高岭之花同学原来也、也能喜欢人,这么久啊。”
她似是觉得不够,故意在他眼前晃,“你说说嘛,我猜的,对不对?”
瞳眸湿亮,盈盈的看着他,笑纹在其中蔓延,水涔涔的。
理智仅剩下一根线,被她悄无声息的冲刷、渗入,然后腐蚀。
少女的体香在鼻翼前翻来覆去。
快要断掉的一瞬间,他一把揽过宋轻沉,将她往沙发旁边的扶手上按,浴巾在她身上抚蹭,他低头,直勾勾的盯着她,低沉的嗓音中裹挟着一丝隐忍。
喉头在滚。
他眸光昏暗,有些潮涌在往上卷,“猜错了你今晚陪我?”
宋轻沉的身体骤然僵硬。
显然在某些方面,她尚未开化,但也明显的感觉到,少年的胸膛在起伏,沉重的粗气顺着他的鼻翼往外渗,而某个地方也好像有了些反应,吓得宋轻沉狠狠用力,将人推开。
热气未褪,又起。
周池妄顺着她推搡的力道倦懒的往后走两步,环胸抱臂,看她。
“你不正经。”
她在抱怨。
“明明你才17岁。”
“快成年了。”周池妄淡淡的纠正。
“还早,”宋轻沉往上翻了个白眼,“我记得,你比我还小。”
“只差一个月。”
宋轻沉不想跟他掰扯这个话题,好像气氛又回到了小学生时代,她好说歹说让他喊姐姐,他爱答不理。
哦,搭理了。
宋轻沉想起来,他把从老师那拿来的排名表递给她,让她看看谁在上面。
气死个人。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宋轻沉抿着唇角,有问题憋在心里,痒的慌,“如果不是校庆的话,那、那还能是,什么时候?”
周池妄漫不经心的敷衍,“猜对就告诉你。”
她猜不到。
是要追溯到更早。
早到出事之后的第二年,少女攀上墙头,摇晃着葱白细直的小腿,坐在上面笑看他开始,下一刻,她便跳到了一片粉红的桃木枝上,单手扶着枝干,在上面对他喊话。
“周池妄。”
她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笑笑啊。”
而那时,他跟方志诚的前妻,同样也是周家的保姆在一起。
宋轻沉在周池妄家里留下吃了一顿饭。
周叔叔兴奋的很,不开会,抛下了工作,还开了一个好年份的红酒,但桌面上没人陪,只有姜彻的母亲。
她的目光在两个人周池妄和宋轻沉身上转,别有意味的问,“这两个孩子,从小关系就这么好吗?”
周池妄坐在宋轻沉旁边,神色不动,餐桌底下,他的长腿挨着宋轻沉的。
宋轻沉想躲,又被勾住。
热乎乎的,弄的宋轻沉心里发痒,看向周池妄。
他正在漫不经心的夹菜。
她偷偷推他一下。
周池妄不咸不淡的问,“饭菜不喜欢?”
眼皮都不抬,揣着明白装糊涂,偏偏宋轻沉还说不出来,给他使眼色。
周池妄淡淡的笑,“知道了。”
他这样说,从宋轻沉的碗里夹走一块肉,对她说,“你想减肥。”
宋轻沉立刻做出气鼓鼓的表情来,大眼睛瞪着,偏偏腿肚子还在底下被他勾着。
两个人的小动作大人没有注意,周池妄父亲温和的笑,“是好,从小池妄就跟轻沉在一起玩。”
“池妄,”他给周池妄夹了一筷子菜,“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只要你认真跟史密斯先生线上碰面,轻沉安保的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
“再怎么说,轻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能放任她不管,一个阿染是少了点。”
宋轻沉抬头,没有听明白父子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想说话,又被周池妄截住话头。
“有劳。”
他说。
有些疏远,又有些客套的样子,同时从餐桌上拿了一张纸,递给宋轻沉。
晚自习宋轻沉是跟周池妄一起回去的。
一路上,她始终想开口问,却又没有问出来,到了七中门口,前前后后的看了一圈,对他说,“我先进去,要不,你先进去。”
周池妄似笑非笑,睨着她躲躲闪闪的样子。
“再怎么说,”宋轻沉有话说,“也……也要等到高考之后。”
“不能,早恋。”
憋了一会儿,憋出来这句话。
欲盖弥彰。
晚自习后,宋轻沉难得的没有回家。
她跟着应明岑回宿舍,顺便从前排女生那里借了一本笔记,正在奋笔疾书的补下午课。
每个高三学生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桌子,宋轻沉也有,她坐在应明岑的床上,一边写往脑子里背,太入神,浑然没有发现,应明岑已经看了她很久。
“老实交代,”等着宋轻沉手酸抬起来活动一下的时候,应明岑问她,“我都听说了,今天下午你跟高岭之花一起旷课,你们干什么去了?”
宋轻沉正在抄书的手指一顿,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一个问题。
“你知道,”犹犹豫豫的问,最后还是一咬牙,“sst-369吗?”
问出来之后,宋轻沉就后悔了。
这种事情,在男生之间秘而不宣,在女生之间却未必知晓,就算是百事通的应明岑也未必知道。
却没有想到,她一句话,让应明岑的眼睛都亮了。
她左右看了看,然后凑上前来,低声问,“不会吧,你们两个……开房去了?”
“没有。”宋轻沉面红耳赤。
“那一起看片?”
“也,没有,”她捂住脸,“什么都,都没有!”
应明岑啧声,“不可能啊,什么都没有,你从哪知道的这个?”
宋轻沉支支吾吾,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来,干脆直接问,“这个,很出名吗?”
“当然出名啊,我没看过几部,都知道这个,有名步兵片嘛。”
“不过有句港句,里面那个少女老师是真的漂亮啊,又纯又欲,眼波带水,好像会说话。”
应明岑一边说,一边想,“就是觉得,她好像有些眼熟……”
说话间,目光转向耳根通红的宋轻沉,忽而一拍大腿。
“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轻沉,她跟你长的有点像哦。”
前面的专业黑话,宋轻沉还听不明白,但是跟她长的像她听明白了,连连摇头,“你、你别乱说。”
“哪里像了。”
其实宋轻沉也没有看几眼,下午在周池妄的房间中,吓的她不敢看。
应明岑嬉笑,用胳膊肘怼她一下,“想要资源的话,我给你找男生借。”
“没骗你,真有点像。”
宋轻沉才不看,她掏出来手机,看一眼时间,说道,“还有半个小时,我再看会书。”
没有一会儿,应明岑又在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还,还不是……”被你口无遮拦给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