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上山的时候,傅书珩就发现许知颜步态越来越不稳,前些天复查,医生交代她脚伤虽已无恙,但最好不要过度运动,照顾着苏潼的情绪,后半程她几乎是咬牙撑下来的。
山间微风荡漾,吹起许知颜鬓边三两青丝,轻拂在傅书珩颈间,薄雪悬在崖边,灰白相映,为小镇描出一幅和谐淡雅的新年装束。
许知颜享受着郊外清风与炙热心跳的双重惬意,她想,如果她是一个不受约束的市井小卒,能在素罗山当个及时行乐的山林居客就好了。
一间草屋,两个人,不为世俗所扰。
她清楚就算自己不和傅家那位小少爷联姻,和傅书珩也终究不可能,再反抗斗争,似乎也难改变。
许知颜倚在傅书珩的肩头,往日的话唠属性无迹可寻,她静静欣赏着远方天空流云,恼怒恐惧逐渐被平静安好所取代。
素罗湖离山下停车场不过百来米的距离,走到半途,背上的人没了动静,傅书珩侧首,下颌正撞到许知颜的颅顶,“还生气?”
这男人没道歉,也没说好话,但就是有法子磨平她的利爪。
许知颜抵着傅书珩的背,摇了摇头说:“你放我下来吧,没多远了,你肩上还有伤。”
傅书珩没停下步子,不在意地说:“没事,皮糙。”
苏潼在停车场旁的游客服务中心等他们,体验过濒死挣扎,她的心情多云转晴,状态恢复如前,坐在冬日的暖阳下,积极处理着停滞了半天的工作。
傅书珩在车前把人放下,戏谑说:“饭也不知道吃哪儿去了。”
许知颜半个身子探进后座,扶着车门反驳说:“我就当你夸我了,反正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有没有良心?”傅书珩双臂搭在车窗上,玩笑说:“背你走这么久,还落不得句好。”
许知颜本已熄灭的小火苗被野风重新吹起,她用力拉过车门,冷嘲热讽道:“你咎由自取,骗子都没好下场。”
车门“砰”的一声关紧,傅书珩惯性后仰,心里不禁发怵,若是许知颜知道自己在她最在意的问题上骗了她,她会作何反应。
以后怕是且有得哄。
苏潼刚在游客中心回着消息,偶然抬头透过窗子瞥见二人的身影,她没急着出来,给他们留足了空间。
回程路上,碍着傅书珩在,苏潼给许知颜发了微信,许知颜正凝着窗外发呆,苏潼抬手碰碰她的胳膊,示意她看手机。
苏苏:【你俩什么情况?】
小知了:【什么什么情况?】
苏苏:【少装了,我都看见了,哪一步了?】
小知了:【我被这混蛋骗着蹦极了!!!!】
苏苏:【你这‘混蛋’怎么叫得像撒娇呢?】
小知了:【……】
小知了:【告辞。】
许知颜锁屏重新望向窗外,视线划过后视镜,与傅书珩眼神交汇,那人狡黠的深眸中透着一丝玩味,一手掩在嘴角,也遮不住那泛起的弧度。
许知颜一阵心堵胸闷,咬唇瞪着得意的男人。
苏潼说:“傅保镖,你等会儿把我放在派出所门口,案子有进展了,花语街那边就有个还车点,你们直接开回去还了就行。”
许知颜问:“我和你一起去派出所吧。”
苏潼:“你去了也没用,我通知你结果,后天我要出差去趟b市,你好好休息几天,《如归》那边下周要拍定妆照了。”
“好。”
傅书珩放下苏潼,驱车回到花语街,一来一回,加上路上吃饭耽误的时间,办妥还车手续已将近下午六点。
许知颜一个人走在前面,马尾松松挂在脑后,不分半点注意给身后的男人。
傅书珩三两步追上她,“不是挺刺激的吗?还这么大火气。”
“要不是被你骗,我死也不体验这种刺激。”许知颜斜眼嗔怒。
傅书珩说:“你以后拍戏应该会常掉威亚,不克服恐惧,这会是你永远的心魔。”
许知颜狐疑望向他,“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傅书珩的表情不言而喻。
傅书珩说:“明天批我一天假,我要回趟申城处理点事情,你自己最好别乱跑。”
“处理什么事?你未婚妻吗?”许知颜笑说,见傅书珩面色发青,半天不言,她及时转移话题,“我瞎说的。”
“现在不太方便说,以后告诉你。”傅书珩解释,“你有什么要我帮你带的东西吗?”
许知颜停下脚步,认真想了想。
“乾记小笼包。”
“乾记小笼包?”
两人异口同声。
“行,看来你还没忘了那几个蟹粉小笼的仇。”傅书珩忍俊不禁,“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下午拿给你。”
许知颜笑逐颜开。
看着许知颜上楼,傅书珩查了查明天去申城的高铁,最早的也要上午十一点才能出发,从溪城到申城高铁两个小时左右,他怕赶不及回来,又返回刚才的租车行,决定自己开车回去。
次日清晨六点,傅书珩换上久不上身的西装,开车走高速公路直接去了申城近郊的灵山墓园,他在花店里买了十九支狐尾百合,让店员用鹅黄色的包装纸束好,单手抱着花来到a区。
灵山墓园的墓地昂贵,管理得当,即使常年没有亲人来扫墓,工作人员也会将墓地周围打扫得当,在忌日那天为逝者献上一束雏菊。
傅书珩在一座书型墓碑前停下,弯腰把花靠在修剪整齐的草坪前,照片上的女人温婉美丽,端庄娴雅,眉眼柔和多情,他正是遗传了这富有灵性诗意的双眸。
这是傅母过世的第十九年。
傅书珩摘下墨镜,“妈,五年没回来看您了,您在那边还好吧。”
“国外那边的工作我已经处理妥当了,大部分业务也会挪回国内,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以后不会再失约。”
“小知了长大了,您还记不记得那年她过生日,爷爷说要让我以后娶她,可是这么多年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这事,她还为了躲着我离家出走了。”
想起之前许知颜窗前的那几支狐尾百合,他像是分享诉说:“她和您一样,喜欢这狐尾百合。”
他自嘲地笑笑,“傅书庭说我没出息,为了追姑娘竟然跑去心甘情愿当保镖。坊间流传,傅家的人都朝三暮四,喜欢拈花惹草,我大概是随了您吧。”
“明年不知道能不能带知了一起回来看您,您可要保佑我,让那鬼丫头早点回心转意。”
傅书珩顿了顿,“他……也挺好的,您不用担心,在那边找个帅老头再潇洒一回。”
他眼圈逐渐泛红,总觉得大男人流泪矫情,他用指腹蹭去眼尾欲坠的泪水,有些许哽咽,“我……很想你。”
傅书珩在墓园静坐了半个钟头,放空自己,在这里,在傅母面前,他才能偷得半刻自在时分。
“小琛。”
傅书珩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傅书庭同样抱了束狐尾百合,“来看看阿姨,你果然在这。”
傅书珩没回来的这几年,傅书庭每年今天都会来这替他悼念亡母。
傅书珩没想到在这能看见傅书庭,客气说:“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应该做的。”傅书庭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伸手拉他起来,“在国外好吗?一次都不回来。”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傅书珩的确不愿意见到他哥,平日里他都可以友好相处,唯独这日子是刺。
他不知傅书庭是何意图,出言不逊道:“你放心,公司是你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让你妈也放心,如果不是因为知颜,我根本不会回来。”
傅书庭说:“我们一定要说这些吗?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想和你抢任何东西,公司你要我可以拱手相让。”
傅书珩意识到自己态度有问题,没再说话。
这些年来,傅书庭对他从不似其他世家大族兄弟间那般勾心斗角地厮杀,反而经常把公司重要业务分给他,听取他的意见。
傅书庭打破僵局,“等会儿回家吗?”
“不了,老头不是以为我还在国外吗?何况我还上这班呢。”傅书珩想到许知颜还等着小笼包,语气轻快了些。
“出息。”
两人一起出了墓园,傅书珩想起前天晚上许知颜在天台上说的话,他说:“帮我查一下张映南,要他没成名之前的资料。”
苏潼把那句“他看我的眼神有点迷恋”当成了是许知颜的自恋,虽说许知颜平时确实大大咧咧地爱开玩笑,可傅书珩冥冥之中感觉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傅书庭:“还是为了许家那小公主?”
傅书珩“嗯”了声,“尽快给我吧,我去乾记,和你不顺路,先走了。”
印象里傅书珩不是个贪吃的人,傅书庭问:“去乾记干什么?”
“当外卖员。”傅书珩背过身,挥了挥手。
傅书珩让店员用锡纸保温袋装好食物,除了小笼包,他还买了别的小点心,想来那馋猫也爱吃。
许知颜一天自己呆在家里,除了看剧本无所事事,她站在窗前撑着下巴,久久都不见那人回来的影子。
她恹恹地在房间来回踱步,抱起自己的兔子,揪着它的耳朵,气呼呼地指着它说:“你要是敢不回来了,我就……我就……我就扣你工资!”
老式门铃被按响,许知颜丢下兔子,没穿好拖鞋就急急朝门口走,脚趾不小心踢到床角,痛到眉心紧锁,单腿跳着去开了门。
男人穿西装不愧被称为“行走的伟.哥”,尤其是令人垂涎欲滴的帅气男人。
许知颜打开房门,半晌都没敢认眼前人,连傅书珩递过来的吃的都没接。
“不认识了?”傅书珩在许知颜眼前晃了晃手,“给,趁热吃,我走了。”
“欸。”许知颜茫然地接过袋子,叫住他,“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吃点,我又不是猪猪,你买这么多我吃不完,家里也没有能热它的锅。”
乱找借口,明明就是想和他呆会儿。
傅书珩进屋换了鞋,不知何时,许知颜家里竟然多了双男式拖鞋。
许知颜手机铃声响起,她支使傅书珩在餐桌旁拆着包装,自己拿了手机打开扬声器。
那头声音端庄有节地说:“您好许小姐,我是新天地爱马仕的cc,您五个月之前……”
许知颜“啪”地一声挂了电话,不自在地东张西望。
“爱马仕?你挺有钱的啊。”傅书珩一脸看笑话的表情,准备听她怎么编。
许知颜尴尬地张嘴,紧张磕巴胡扯说:“你……听错了,是……爱牛仕,申城一家潮汕牛肉火锅店,我是他们vip会员,以后回去请你吃。”
傅书珩上下打量审视她。
怎么做到瞎话张口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