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珩和许知颜的生日挨得近,一个生在腊月,一个生在正月,时日相合,连生辰都想为二人做媒。
许知颜回到家,打开床边的落地灯,坐在床头,抬手在昏黄柔和的灯光下欣赏那串红豆手链,她生得白皙,赤色珠串似夺目的鸽子血在腕间滑动,红白相衬,别有风味。八壹中文網
既然那男人不肯承认,还霸道上了,她才不要主动,势要搓搓他的锐气,谁还不是被人捧着长大的?
之后苏潼再问,许知颜专挑傅书珩在的时候模棱两可地回答,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吊着他的胃口。
许知颜摘了手上另一条珐琅手镯,放进首饰盒,独留下那所谓的“地摊货”。
这条手链有些年头,意义于傅书珩来说更是重大,它是傅母当年嫁给傅父时的嫁妆,也是傅母常年戴在腕间的饰品。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傅书珩就再也看不见母亲戴着手链的模样了。
傅母离世的前一天,十九年前的元旦,傅书珩躲在父母房间的衣柜里,借着缝隙看见母亲握着那朱红色的手链,从面无表情变成无声啜泣,最后将它贴在胸前释怀微笑。
傅书珩年幼,他很少见到母亲脆弱的一面,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捂住嘴巴不敢出声,在黑暗的环境下,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物是人非,家里医生、警察匆匆,他站在保姆身边攥着衣角,傅母被抬出卧室时,保姆压低身子,遮住他的眼睛。
傅太太的葬礼毋庸置疑是庄重严肃的,来悼念她的人横跨政商两界,挽联花圈堆满灵堂,傅书珩只觉得刺眼。
傅父交给傅书珩一个信封,里面是傅母写给傅书珩的一封信和这串手链,她没说这手链的用途,在傅母这里,它早已不再象征美好,但是傅书珩明白母亲的意思。
如果他碰见一个能相守一生的人,这是一份纪念;若是没有,这便是一份诅咒。
葬礼没过多久,傅书庭和他母亲就进了傅家的门,但是傅老爷子执意不肯认新的儿媳,这么多年来,傅书庭的母亲也没能如愿嫁给傅父,就在傅家这么无名无份地熬着。
这两样东西一直放在申城的家里,那天陪许知颜回去,傅书珩特意把东西取了回来,信留在自己手里,物件已经交给了许知颜。
他从没想过这东西会带在除母亲和许知颜以外第三个女人手上,就算最后他和许知颜走不到一起,也不会再有别人。
他在赌。
目前来看,赢面不低。
许知颜动心了。
唯一的变数则是许知颜如果知道自己骗她,会不会让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傅书珩禁不住许知颜激,今晚要不是她故意说那些话气他,他也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提前把东西送了去。
许知颜发了一条朋友圈,仅一人可见。
一张戴着珠链的纤纤玉腕。
她最近在剧组忙着拍戏,空闲时间向前辈虚心求教,没怎么看微信信息,这会洗漱完坐在床上,信息提示的小红点都已经显示省略号。
信息大多是旧友看见电影定妆照后的问候,更多的是为她能坚持在溪城这小镇里摸爬滚打的吃惊。
许知颜选了几个关系不错的人回了信息,其余的狐朋狗友她现在没心力应付。
傅书珩看见许知颜这条朋友圈,犹豫要不要点赞,他淡淡一笑,没任何操作,扔了手机去洗澡。
洗到一半,他又湿身出来点了个赞,返回洗手间。
*
2月16日是许知颜的生日,进组也近二十天。
打工人的悲哀,别说是生日,连大年三十都是在剧组过的,好在晚上三人能窝在家里一起抱团取暖涮个火锅。
虽然苏潼很拒绝当电灯泡,却也架不住一个人孤独过年的悲哀和许知颜绝交的威胁。
许知颜生日这天正巧是开机以来她的第一场夜戏,白天还有其他分镜戏份,根本抽不出空庆祝。
苏潼心疼许知颜,她提前买了生日蛋糕放在剧组的冰箱里,想趁空闲时间一起给许知颜吹个蜡烛。
女一号薛茹榕在业内饱有盛名,是著名的“一条过”,可傍晚怎么都不在状态,有条戏ng了快十次,一次比一次差,惹得张映南大发雷霆,旁边的工作人员没一个敢出言相劝。
许知颜忙得不见人影,拍完分镜回来,正撞上这低气压的氛围,她不明所以地观望大家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久闻张映南脾气暴躁,今天算是见到传说中的一幕了。
许知颜缩在傅书珩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张映南摘掉耳机,捏捏眉心,抬头看见许知颜和傅书珩站在对面角落,他敛起眉间几分厉色,冲许知颜招手,“知颜,换衣服,等下先拍你的戏。”
“啊?”许知颜扭头对上薛茹榕的视线,薛茹榕面如土色,没了以往容光焕发的神采,“……好。”
许知颜拉着傅书珩碎步跑回休息室,一路念叨哀嚎,“完了完了,我不会成众矢之的吧,薛茹榕要是变成第二个刘亚琦,我还有活头吗?”
“换衣服,别想有的没的。”傅书珩安慰她,“实在不行我给你挡着。”
许知颜换好军装,这场戏难度不低,要吊低空威亚拍打斗戏,她心里暗自感谢傅书珩那天骗她去蹦极,从那以后,她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惧高了。
动作指导昨天认真拆解打戏动作,教了许知颜要领,许知颜学得有模有样,就是晚上回家发现胳膊大腿有几块淤青。
正式拍摄开始,许知颜借助威亚的力量,脚踩老式汽车车轮,转身翻上车顶和另一名群演进行打斗戏份。
群演的力量掌控没有动作指导专业,手上用劲过猛导致许知颜落地位置不稳,一脚踩空肩膀直摔向地面。
这一摔并不严重,却不想傅书珩、张映南、高言三个人都径直朝她跑来,更尴尬的是,三个人都伸手扶她,面面相觑。
许知颜肩膀疼,脑子却还没乱,扶着傅书珩的胳膊站了起来。
傅书珩问:“没事吧?伤哪儿了吗?”
许知颜拍拍衣服上的灰摇头。
张映南收回手,“进去休息会儿吧。”
傅书珩扶她回休息室,“把外套脱了我看看。”
“真没事,就抻了一下。”许知颜尝试活动肩膀,面色不佳。
傅书珩直接上手,握着她的胳膊向后转,“逞能。”
傅书珩帮她揉肩,“既然休息了,把蜡烛吹了吧。”
“不等潼潼啦?”许知颜下意识扭头,差点疼出眼泪。
傅书珩把她脸扭回去,“她刚给我发消息,过来可能晚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休息时间。”
“……好吧。”许知颜遗憾。
傅书珩从冰箱里取出蛋糕,拆了苏潼买的数字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
许知颜感叹,“呜呜,潼潼好坏,这是提醒我,我都23了吗!”
“你在这含沙射影谁呢?”傅书珩说:“许愿,按你自己要求我的那样,一个能说的,一个不能说的。”
“那和你比确实年轻。”许知颜撇嘴,“我才不告诉你呢。”
许知颜闭上眼睛,今年的愿望特别俗气。
她鼓腮吹灭蜡烛,“我想往你脸上抹奶油。”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能说的那个愿望。”傅书珩无语,他生日那天冲了半小时澡才勉强感觉清爽。
“是!”许知颜边说边伸出罪恶的小手往傅书珩脸上抹,傅书珩往后躲,许知颜没能得逞点在他鼻尖,刮在了他下颌边。
傅书珩今天抓住机会,可不会再让她摆弄,他伸手把人嵌在怀里,拿起切好的一盘蛋糕就要往许知颜脸上抹。
许知颜尖叫,“傅书珩,你要是敢报仇你就完蛋了!”
打闹间,门外传来咳嗽声,张映南回避视线,“知颜,有空出来下吗?”
许知颜推开傅书珩,摆了个拳头在他脸边。
“好。”
许知颜跟着张映南来到他的休息室,傅书珩不放心,一直盯着那间屋子。
张映南问:“今天是你生日对吧。”
许知颜点头。
“我研究了你大学时候的摄影作品,本来想找出一点踪迹,看看你到底喜欢哪位大师的照片,好买来给你当生日礼物,结果发现你很有风格。”张映南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相框,放在许知颜面前,“这是我自己拍的,希望你会喜欢。”
许知颜摆手,“这不合适,再说张导你的作品一张难求,送给我会辱没它的价值。”
张映南对许知颜的拒绝并不意外,一开始她就要划清界线,基本从不与他交流和电影无关的任何问题。
“这张照片你喜欢才不算辱没它的价值。”张映南说:“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的礼物我从来都不收,怕没法等价交换。”许知颜笑笑打趣说。
张映南坚持,“我没有把你当成她,如果你有这方面的困扰……”
许知颜打断,“张导,如果真想送我礼物,就说一句‘生日快乐’吧。”
许知颜不想猜测她在剧组受到张映南的格外优待是因为风蓝,其实她心里清楚,哪怕张映南一直否认,事实就摆在哪里。
张映南把许知颜当成风蓝的替身,想弥补自己过去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可她许知颜凭什么要为他心里的白月光当平白无故的替身呢?
张映南自嘲说:“行,生日快乐,但请你也相信我。”
“当然。”许知颜梨涡浅笑,“你于我来说是伯乐,我珍惜这次机会,也相信你的品行。”
许知颜走后,张映南拆了那相框,里面是一张许知颜试戏片段的侧影。
光线恰到好处,摆在摄影展上可以站主位。
许知颜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傅书珩站在门口等她,她二话没说抱紧傅书珩。
傅书珩问她:“他欺负你了?”
“没有。”许知颜说话带着泪腔。
没多久,她松开了手。
她想,傅书珩心里会不会也有一个忘不了的人,她会不会也当了那个人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