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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番外(1 / 1)

几个孩子被佣人带领着,沿着雕梁画栋一路向前。

周身皆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新奇景物,就连厅前的喷泉声都好似在演奏着什么美妙的乐章。

这是12岁的冬生第一次来到靳家,但他对类似的“化缘”活动却已经非常熟悉了。

冬生是个孤儿,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一家福利院里。每次院里受到大笔的私人捐助,都会像这样让几个孩子送来爱心小物,作为回礼。

为了感谢拉拢赞助人,福利院里的孩子们经常被硬性要求画贺卡。甚至每个人会都被分配很多任务,画不完就不能休息。

原本应当是善举,最后居然演变成了对孩子们的摧残。

冬生对此深恶痛绝,但因为样貌出众,即便他不怎么会笑,也还是次次被选中。

身穿正装的管家让孩子们在前厅等着,还吩咐人拿来了精致的糖果和点心。

小孩子们有些唯唯诺诺,即便看着糖果也都不敢动。冬生对各种点心看也不看一眼,只想赶快完成任务回去。

等候的时间并不久,随着很轻的脚步声,从楼上走下来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

他身材修长,气质矜贵又温和,仰头看去的孩子都被吸引住了。

冬生是认识这人的,因为不只一次在杂志封面上见过。

靳殊,25岁,本市最年轻的企业人。他是背景鼎盛的富豪二代,也是18岁就自立门户的商界神话。

靳殊举止翩翩地坐到沙发边,处在一群孩子中央也并不觉得尴尬,甚至把最小的抱在腿上逗弄得咯咯笑。

看似和谐的画面里,冬生却笑不出来,只机械地站在原地。这样的氛围一向让他觉得不舒服,就像是供人取乐的小丑。

或许是遭受的恶意太多,除了作秀以外,他完全想象不出一位无人不晓的ai奇才会这样亲善地对待孤儿院里的孩子。

直到有个小孩子分到一块巧克力,自己舍不得吃还兴冲冲地跑过来拿给哥哥。

冬生蹲下,微微扬起唇边,沉声哄道:“你自己吃。”

再一抬头,竟看见靳殊正兴趣盎然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既清亮又稳重,如果抛去之前的固有印象,那种清辉胜过世间无数皎灿。

“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臭着一张脸?”

冬生板了板刚才的神色,不带情绪回应:“我天生就这样。”

靳殊觉得这小孩很有意思,轻嗤:“我刚才都看见你笑了。”

半晌听不到回答,靳殊也不再揪着问,拍了拍被小孩压皱的高定西裤,正准备起身,忽然听到男孩小声吐槽。

“明明就很嫌弃,刚才为什么还要抱着。”

冬生拧了拧眉头,他最讨厌那些双面鬼。在人前,仿佛把孤儿们当成自己的孩子,转过头又像对待垃圾一样不屑一顾。

靳殊的动作顿住,转回身打量了两眼,眸底带着些不解的神色,沉默几秒钟后开口。

“我有自己的孩子,他很可爱。”

不等面前的男孩有什么反应,他又接着说下去。

“作为一个父亲,我可以很诚实地告诉你,在我眼中,这个世界上任何美好的东西都不及我的孩子万分之一。所以,我为什么要像你说的那样做呢?”

冬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些,哑然片刻,恢复了一副“随你怎么样”的表情。

“有钱人不是很注重名声吗?”

听闻这句,靳殊忽然笑了。点头应和说:“恩,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讨好捐助人吗?我们各取所需而已。”

“你……”

冬生听出他的话中是故意有所指的,即便生气想走,却又不能。

得罪了一个捐助人就代表着还要去见更多个,又不免牵连其他孩子。

十岁出头的小男生正是自尊心开始变强的时候,极容易觉得受到侮辱。冬生攥拳好一会儿,才迫使自己卸下力气。

靳殊偏了偏头,好奇道:“不发脾气了?”

“我没资格。”冬生咬牙低头。

靳殊没再说别的,只叹气着揉了下他的头。

“小家伙,很多事情都是两面的。当你觉得其他人不可理喻的时候,你自己其实也一样。我不跟你计较,并不代表你是对的。”

冬生低着头没说话。

“好了,男子汉别这么没度量,我们顶多算是扯平。”靳殊撩急了孩子后还得哄哄:“你叫什么名字?”

“福冬生。”

“这算是什么大名啊,谁给你起的?”靳殊蹙额。

其实冬生自己也不知道。

福利院里的很多孩子都不知晓真正姓氏,所以干脆都姓福,名字也是起的最简单的。大概他就是在冬天出生的吧。

靳殊还想说什么,立在一旁的保镖向前两步俯身提醒:“先生,我们再不出发的话可能要赶不上航班了。”

“啊。”靳殊转身看看茶几上那些完全没被动过的点心,嘱咐管家说:“让厨房再准备一些,给他们带回去吃吧。”

冬生这才抬了抬头,看着走远的笔挺身姿,忽然为刚才没根据的冒犯产生了些悔意。

孩子们回到福利院里不久,就都收到了新衣服和新备品,新建了自己的儿童阅览室,还有医生定期来给所有人做身体检查。

有了固定赞助人,这里的孩子们不仅可以吃饱穿暖,还改善了卫生和教育条件。

但靳殊并没有来拍过一张照片,杂志上也没有关于这事的任何报道。

后来冬生听人说,他参加的公益慈善活动非常多,仅是社会福利机构就赞助了十几家。

虽然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位年轻的企业家,但三年寒来暑往,他对福利院的资助一直没有间断过。

某一个天气晴朗的春日,冬生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院里正好有一批来送物资的爱心人士。

已经15岁的少年更加不喜欢在这种时候露面,悄悄绕过正在分礼物的小孩子们。刚想溜去后院,正巧迎面撞上刚和院长谈完话的靳殊。

“冬生。”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居然还记得一个孤儿的名字。男孩只能无奈地站住脚步,退回到前院向他问好。

“靳先生。”

“没了?”靳殊俊朗的脸上笑意灿烂,“这么久不见,没准备什么特别的节目,欢迎我一下?”

当着院长的面,冬生哑然。

堂堂商业神话居然这么记仇。

“背首诗也行。”男人好整以暇地等候着。

冬生没办法,真的耐着性子满足他,念了首李白的《侠客行》出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靳殊竟在旁听得津津有味,冬生气恼,把重点的一句咬得一字一顿。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听懂了内涵的靳殊依旧笑得很开心,让院长先去忙,独身留下和冬生说话。

“诗背得不错,可我刚听说,你现在的成绩根本没办法参加中考。”

被戳到痛处的冬生吞了吞口水,沉声回答:“我对学习没兴趣。”

“说的还理直气壮,那之后你想干什么?”靳殊环抱着手臂低头与之对视,见他不说话,就自己猜测下去,

“就想早点工作,给福利院减轻压力?初中毕业的学历,给我浇花种树都轮不到你。”

尽管这人说话不客气,可他的气质依然儒雅,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冬生觉得无话可反驳。

后来在靳殊快要离开的时候,冬生恰巧听到他身边的保镖找院长聊事情。

“让他继续上学吧,成绩实在去不了好一点的公校,就读私立高中。三年的学杂和生活费用都由靳先生来支付。”

虽然只是听到隐约的几句,冬生也知道这里的“他”是指谁。

靳殊的工作一向很忙,所以后面办理升学的事宜都由他身边的保镖负责沟通。一来二去,校方都以为这位保镖是学生家长了。

冬生的高中集体生活过得并不愉快。

因为在姓氏上就好像顶着是孤儿的头衔,加上他的脾性冷淡些,经常被私立学校里爱挑事的富家子弟们抱团欺负。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冬生都是抱着不理会的态度,可十五六岁都是轻狂气盛的年纪,偶尔也会真的冲撞起来。

某个学生带头辱骂遭到无视后,恼羞成怒动起了手,结果被忍无可忍的冬生反揍了一顿。

冬生毫发无损地站在教务处里,被五六个挂彩的学生同时指控,自知百口莫辩,干脆沉默。

老师没法处理,按照联系电话打给保镖先生,没想到来的人却是靳殊。

在冬生遇见过的所有人里,靳殊是最难搞的,看到这张脸就没由来的一阵头痛。

然而教务主任比冬生还要惊讶,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里见到这位。

“靳先生……校长正在教育局开会,他等会就赶回来。”

“没关系,我先和他单独聊聊。”靳殊语气温和地从校方借了间办公室,用来向东生了解情况。

他单手撑着办公桌,一副收到惊喜的表情,语气却略显讽刺:“还挺能打的,没看见现场之前,我还不信你一个人揍了六个同学呢。”

面前的人沉默以对。

靳殊叹气再问:“你这都快成问题少年了,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打架。”

“他们的嘴不干净,我已经很忍让了。”冬生态度冷淡。

男孩子大了就是不好管。

似乎是联想到自己家的儿子以后也可能会叛逆,靳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你就这么乎别人说什么?总是让别人左右你的情绪。他说你两句,你就能动手了?你只会以暴制暴是吗?”

“是,难道我连还手的权利都没有吗?!”冬生的情绪略微激动了些。

靳殊的眉头越拧越深,“这么说不是你先动手的?那为什么不解释呢。”

“他们打不过我就抱团装无辜,我怎么解释啊。你不信就算了,如果心里都有决断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冬生觉得一阵头晕,心情烦躁得很,余光看到靳殊伸臂过来,生气地拂掉。

站在一旁习惯了警戒的保镖还以为他要动手,连忙钳制住了他。“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冬生被按在墙边,动作间连咳了好几声。

保镖大哥不知所措地松开手,心虚地看向靳殊,“我……我没使劲儿啊。”

靳殊无奈地摆摆手,低头询问:“你感冒了?”

冬生只点了点头。

靳殊忍不住哼笑:“不舒服还能一打六呢,厉害死了。”

开完会回来的校长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要处理这么让人头秃的学生打架事件。

校规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挑起群架的学生直接开除。不遵守等于砸自己招牌,但问题是,这处分算谁的?

从人数上来讲,他不应该得罪六位学生家长,但从分量上来讲,一个靳殊都压得过整所学校了。

“我家孩子从来都很讲道理,我相信他绝不会是无缘无故动手的那个。”靳殊如是说。

我家孩子……

这四个字在冬生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呼啸而过。

校长面前的难题并没有摆放很久,靳殊的下一句话直接给出了答案。

他的语气虽轻,却极具分量。

“冬生不读了。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事被开除,而是因为这里的教学环境不适合他。”

走出学校大门坐上车,靳殊才回应冬生疑问的眼神。

“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你不喜欢,我就给你换个学校。

冬生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情景里,第一次有人那样无条件地护着他,沉默几秒钟,他才低声说:“……其实不用麻烦。”

“不麻烦。”靳殊靠向椅背,让司机把车开到福利院。

冬生原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忙得立刻离开,但这次,他跟着一起进了后院。

看着坐到自己床铺上的人,疑惑地问:“干什么?”

靳殊开口:“把你最近的作业和卷子拿来给我看看。”

“……”

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冬生愣住,犹豫了好一会,才按他说的去做。然后乖乖地站立一边,等待着该来的审判。

果然,房间里响起一声叹息。

“真是一塌糊涂,你上课都不听的?”靳殊看到大片空白的作业本才开始有些生气。

冬生盯着地板缝,细声应:“我……初中没学好,跟不上。”

靳殊放下手里的卷子,在房间里环顾一周,然后抬头说:“收拾东西。”

见人没动,靳殊只好接着解释:“带你去我那住,你在这儿没有办法学习的。一个屋里这么多人,晚上还影响其他孩子休息。”

冬生最终被劝服,跟着靳殊回了家。

管家大叔不仅按照靳殊的意思给他准备了房间,还请了全科私教到家里,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教学。

看着几乎排满的课表,冬生咂了咂舌:看这架势,他不用去上学了?

靳殊及时打住了孩子的辍学幻想,表示等赶上进度,能听懂学校老师上课的时候就要回去过集体生活。

即便工作再忙,他也会偶尔看着冬生写作业,还会定期考试测验掌握程度。

看着坐在桌前仔细地给自己定考试目标的人,冬生敛了敛黑眸,犹豫着说出疑惑很久的事情。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我是利益至上的商人,你总得让我看到些回报吧?”

靳殊边调侃着,边翻动两下成绩单,然后随手夹进了文件夹里。“还有件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

冬生向前凑了两步,看到他的文件夹里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诗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你不是喜欢这句诗吗?”靳殊用钢笔圈出一个深字,“给你做名字。”

福深?

冬生小声嘟囔着:“有点难听。”

靳殊笑笑,纠正道:“靳深。”

冬生一怔。

自己被孤立原因、打架的由头、原来这些他都知道。喃声说:“……这听着像你儿子似的。”

“想得倒多,我哪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靳殊向后倚身,双手十指合拢在一起,眼神清明地看过去。

“自己想好了,你跟了我的姓,以后什么事都要受我管着,身上那些坏毛病,我说不能有的,你就得改。”

说完,话锋又缓和了些,“当然,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们都可以商量。”

少年扬了扬眼尾,“你还能管我一辈子?”

“当然不能。”靳殊坦言:“就管到你能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靳深在搬进靳家的小半个月后,才第一次见到靳晨。

那天下午,他完成了靳殊留的额外任务,推开书房,刚好撞见那人在陪着儿子搭积木。

才五六岁的孩子,长相精致得不像样子,毛茸茸的头发带一点点卷,晃荡着两条小腿伏在父亲的胸前。

靳殊原本环着他,看到靳深进门就收回了双臂,让动作看上去不那样亲昵。

这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老总身上,永远带着一种细致入微的体谅和关怀。

“爸爸?”小靳晨跪坐在长桌边,不满意地扯父亲裤角。

“腰疼,要不然你替我带他玩会儿。”靳殊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自然地支使靳深。

小孩儿顺着目光转向有点面生的哥哥,又回头看看了父亲,很好说话地摊手道:“我都可以,你们自己商量。”

靳深:“……”我还得带娃?

-

小时候的靳晨活泼好动,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偏偏他父亲又爱发明创造,所以家里经常会有闯祸现场。

靳深就曾亲眼见过他在书房里玩遥控飞机,操作失误,直接撞坏了靳殊搭建几天几夜的机器模型。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后,小家伙用懵懂的眼神看着满地狼藉。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四个了。

听见从厅里赶过来的脚步声,靳深眯了眯眼睛,抬下巴示意身边的“破坏达人”赶紧上楼避难去。

推门进来的靳总看着碎成一堆的零件,脸色不由得一灰。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靳晨呢?”

“……没看见。”靳深心虚地偏了偏头,避免和他眼神直接接触。

靳殊拧眉,重新扫视了一圈,不大确定地问:“那,这是你撞的?”

“恩。”

“你现在敢在我书房里玩飞机了?”靳殊从来和颜悦色,这会儿微微上扬的语调已经表示着他的心情很不好了。

靳深垂了垂眸,沉声道歉:“对不起。”

靳殊被气得不轻,却只动了动唇瓣,没再说什么。

“上次小晨被罚站在楼梯间半个小时……我可以双倍站。”靳深看他实在窝火,主动帮小孩儿顶罚。

靳殊也不多言,直接吩咐:“别给我干站着,带着你的单词书,背熟50个再回来。”

靳深沉声应承着,刚走出去,就在门边瞥见了回来承认错误的靳晨。

别……

一个字还没出口,书房里已经响起了清亮的正太声线。

“爸爸,这是我撞的。”

正蹲身在墙边摆弄零件的靳殊顿住,靳深只从背影也能察觉出他的怒气值在不断飙升。

果然,那人开口:“你也去站着。”

“深哥呢?”靳晨小声试探。

“他撒谎,先背一百个。”

早做好心理准备的少年认命地闭了闭眼。

在靳深印象中,靳殊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过多地展示父爱,甚至给与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和亲儿子一样的。

在靳晨沉迷马术的那段时间,靳殊在托斯卡纳建了座庄园马场,替儿子养了一群名种赛马。

而靳深却只对自由搏击感兴趣,靳殊就请最好的教练来教他,带靳晨骑马后,还不忘来陪他打拳。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靳深总是被教育得相当妥帖,但慢慢的,靳殊就打不过他了。

每每到这时,私人保镖就会自觉地站出来。

“我来吧,您下午还有工作,快休息会儿。孩子的精力旺盛着呢,两边都陪着,您也不嫌累。”

气质儒雅的ai大佬边摘拳套,边开玩笑道:“都说养儿防老,双倍投入,回馈更高。”

高中念完后,靳深被送出国留学,是四年制的本硕连读。课余和假期时间,他就跟着靳殊到世界各地去出差,增长见识。

毕业回国那天,刚好是靳殊35岁生日。

寿星亲自来接机时,靳深有些恍惚。岁月好像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留下痕迹,他仍然保持着25岁初见时的样子。

并肩走出等候大厅时,靳深发现自己的个子已经比身边人高出了不少。

刚回国的一段时间,他经常游走在公司和家里,成为了靳殊的保镖兼助理。

新人初入职场,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靳殊看他辛苦,偶尔会好心地抛出橄榄枝:“要我帮忙吗?”

靳深连眼梢也不扬一下,淡定回应:“都是小事,我能搞定。”

面对着一份份近乎完美的提案,以及利落果决的处事方式,靳殊笑着悠然道:“看来,你真的到了不需要我的时候了。”

靳深只轻笑并未回答。

隔年竟一语成谶。

-

空难噩耗传来时,靳深正在院子中打理着靳殊最爱的那颗兰草。

而它主人乘坐的那架飞机在归国途中失事坠毁了。

“有生还者吗?”

靳深从未有过这样颤抖的声音,管家大叔却红着眼圈摇了摇头。

“先生他……遇难了。”

靳深瞬间觉得呼吸困难。

“小少爷呢?”他放下花洒,刚要去找靳晨,又被管家拦住。

“公司股东快要乱套了,您比较熟悉max的事务,靳董让您立刻赶过去帮忙。”

靳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门的,只知道他在各地奔波很长一段时间,见了很多人,也处理了很多事后才回到家里。

还没等喘口气,迎上来的管家就抛出了新难题:“你回来了,小晨已经好几天不说话、也不见人了。”

靳深脱下外套放在一边,噙唇轻声问:“吃东西了吗?”

管家摇头。

“叫厨房去准备吧。”

看着他疲惫的背影,管家只默然地点了点头。

靳深到书房整理遗物,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物件,过往的回忆就如同浪潮一样将人吞没。

只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沉缅于这片寂静。转身上楼,走到靳晨的房门前,轻敲了两下。

意料之中的,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靳深沉叹了一口气,抬腿利落地踹开房门,这一脚把楼梯上的佣人们看得倒吸冷气。

然而踹门的人却径直走进房间,把窝在被子里的少年一路拎到餐桌边。

把餐具塞到他手里,声音清冷道:“吃完了你就可以回去缩着。”

靳晨的眼周通红一片,他盯着盘边,动也不动。

“少爷。”

靳深很少叫出这个称谓,但这会儿他没心情考虑别的。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雇主,但是我真的很累了。家里还有一场丧事没处理完,您是不是也打算和我耗死在这儿?”

“你别管我。”

靳晨把银勺扔出很远,刚刚站起身却被人一把按了回去。

靳深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果然下一秒,他就在小少爷脸上看到了两行清泪。

“深哥,我没有父亲了。”靳晨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清。

靳深狠狠地捏了捏拳,他此刻的心痛并不比小晨少分毫。但最后,他只是像当初的靳殊一样,揉了揉身边少年的头。

“我会替他照顾你,直到你能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

靳殊离世以后,靳深只偶尔去公司一趟,更多的时间都是陪在靳晨身边。

失去了从小景仰的父亲,这个孩子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小晨都郁郁寡欢。他不断地换着新环境,结识新朋友,却从不真正与人交心。

除了管家大叔以外,靳晨只是偶尔愿意和深哥说说话,其中就包括了隐秘的性取向。

虽然靳深被靳夫人要求事无巨细皆汇报,却还是替他隐藏了这个秘密。

从前每到夏季,靳殊都会抽出点时间,带着孩子们去马场放风。今年虽然不再有这种机会,靳深也还是从靳董那里得到了不短的假期。

然而他报名的拳击比赛还没开赛,就被办事不力的手下call了回去。难得小晨被骗出门旅行,这群人居然敢把人跟丢了。

站在温泉池边,映着袅袅雾气,看着自家少爷不紧不慢地披上浴袍,从雅间里走出来。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里面肯定还有一位正与他“坦诚相见”。

靳深什么也没说,但或许手下人会奇怪,被乌龙事件强行中断假期的靳先生居然连个火都没发。

春季五月是max集团的公益期。成年后的靳晨第一次以总负责人的身份站在了慈善晚宴的演讲台上。

他学着父亲多年以前的样子,把力所能及的善良和爱传扬了出去。

或许是那几日降温,小晨着了凉,下了台直接被送进了医院留观室。

靳深从医生那里拿了单子回病房,还没开门,就透过玻璃看到了两个倚靠在一起的少年。

他先是一怔,随后笑笑,转身退出了小情侣的二人世界。

看来自己也到了不被需要的时候了。

回到车里,靳深无意间看见副驾驶上的杂志。眼神扫到“无限热爱就有无限可能”的max标语时,不禁心绪翻涌。

这家ai科技的创立者曾告诉过他,没有谁生而被定义。

靳深思索片刻,打开车上的笔记本电脑,码了一份电子辞呈留在自己的存稿箱里。

大概在不远的未来,他会想追寻着那人父亲般伟岸的脚步,去见识更高远更豁达的世界。

然后再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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