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里是为了‘欢迎’我吗？」
洛伊丝轻飘飘的一句问话让吸血鬼们脸色瞬息万变，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苍白的脸庞上全是有口难言的尴尬。
很显然，让‘善良’的卡伦家族在这里防贼一样警惕的，一定是他们在心里先入为主印象糟糕的危险之人。
然而，对方不按常理，或者说完全与爱丽丝预计不符的表现让爱德华等人瞬间出于一个非常不合情理的位置——
如果他们所防备的一切连前提都是错误的，那么他们此刻如何用还未发生的事情去刁难无辜之人？
他们此刻的表情太过糟糕，以至于洛伊丝眼瞧几位门神似的吸血鬼傻愣愣地一动不动，她干脆放松心情靠在车门上双手抱胸，笑着对他们调侃。
「看你们这个样子，搞得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可好像我们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不，怎么会……」卡莱尔的眼皮一跳，「这只不过是必要的谨慎，女士。毕竟我们和人类不同，而这里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
「必要的谨慎？」
洛伊丝忽然收起眼中的笑意。
眼中原本暖洋洋的醇红色落入阴影，急速下降的温度，变得像是刚刚从冰库里拿出来的深窖葡萄酒一样冰冷淡漠，紧跟着她的表情也变得危险可怖起来。
她微微昂起头，环视着因她的举动而再次紧张起来的吸血鬼们，低沉婉转的声音里带着凌人的讽意。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和带走蕾妮斯梅的‘那些人’是一伙的……嗯？」
「…………！」
感受到强烈威胁的吸血鬼全身汗毛竖起，一个个伏下身来死死地盯住洛伊丝。
「……你这是承认了？」一旁的爱德华抓着伊莎贝拉的手，面色冷硬地问道。
洛伊丝突然翻脸的样子，让卡伦家族所有吸血鬼都心中一沉——
她现在的模样，有几分爱丽丝预言中的意思了。
而她刚刚说到‘那伙人’，也就意味着她最起码是知情人，以及她现在这种威胁起来别人十分熟练的态度，不得不让他们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
如果她就是那些带走蕾妮斯梅的神秘组织里的人，那她现在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蕾妮斯梅还在他们的车上，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无数个念头在吸血鬼的脑中盘旋着，然后又毫无加工地全部汇聚到了爱德华的脑海里……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很狰狞起来。
……
而另一边，被卡伦一家渗人的目光盯得死紧的洛伊丝。
在看到他们僵硬地像石膏像一样的死妈表情，还有爱德华被紧张与愤怒折磨地不再美型的脸后，她维持了几秒钟姿势，然后像是气势不足地缓缓低下了头……
接着只见她不住抖动着肩膀，然后在吸血鬼们严肃认真的气氛之中，忽然拍着大腿笑出声来。
「噗嗤！哈哈哈哈……」
「拜托，卡伦你们怎么回事啊？我开玩笑的啦……你们不会当真了吧？」
「…………？」吸血鬼紧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真的当真了啊？哈哈哈哈……好吧好吧，我懂了，你们这些没有幽默细胞的家伙。」
洛伊丝笑得很夸张，但是奈何吸血鬼们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只好收起逗弄他们的心态。
「这种事情也能开玩笑吗？」卡莱尔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
「不，是我忘记了……咳，放心，我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只是一个来自哥谭的热心群众，一个可靠的护花使者。」
洛伊丝平复了一下心中奔腾的笑意——
讲真，吸血鬼们刚才的表情真的太有趣了。
她试着安抚他们：「抱歉抱歉，是我忘记我已经不在哥谭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joke而已。」
她再次提到了‘哥谭’之后，不知道是哥谭声名远扬还是什么原因，对方吸血鬼们好像是get到了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好了许多。
「好吧，洛伊丝，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还请希望你‘嘴下留情’。」卡莱尔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带着受惊的余韵无奈地看向他们的客人。
「我明白，只是……你们刚刚站在这里的表情和样子真的很夸张啊，夸张到让人想帮你们‘心想事成’诶……」
她摇摇头，脸上露出十分受伤的表情。
——洛伊丝一身高端酒会正装打扮，本该气质高贵优雅美丽端庄，然而此刻她粗放的一言一行还有让人难以言喻的恶趣味，完全打破了所有人对她最初的美好印象。
「…………」
说好的神秘，高深，优雅，庄重呢？
短时间内的大起大落让吸血鬼们差点挂不住面子，但是她话语中明里暗里的不满还是让向来以和为贵的卡莱尔不禁面露歉意。
他对着气质变得很不庄重的洛伊丝郑重地说道：
「很抱歉，我们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好吧，我知道。」
卡莱尔见她脸上终于浮起正常的笑意，冲散了刚刚那股似有似无的尴尬和疏远。
她的声音就像阿尔匹斯山上的泉水那样清澈动人，沿着崎岖的石缝蜿蜒而下将对话引入主河道。
「远近闻名的卡伦家族，令人敬佩的和平卫士……也是贯彻理想的素食主义者，我神往已久。」她毫无保留地赞叹着。
闻此，卡莱尔脸上只是勾起一个无奈的笑：「我们只是有着生活理念上的分歧，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
「不必谦虚。」洛伊丝慢慢抚着手背，语气堪称温和地反驳，「但凡知道你们付出了多少努力的人都明白，卡伦家族值得这样的称赞。」
「……好吧，你说没错。控制食欲对于吸血鬼来说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是……
卡莱尔不明白眼前这位拥有标志性红眼睛的吸血鬼为什么上来就讲这些客套话。
——而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只听对方兴致盎然地补充说道：「不不不…怎么可能只是不简单这个程度，这简直是难以想象！crazy！」
「我喜欢这样的挑战，不过光靠我自己恐怕做不到，我正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经验者指导，不是吗？」
（不，其实并不需要。洛伊丝的食谱一向单纯又简单——给她一头牛或者杰森即可。）
但洛伊丝的话让卡伦一家的吸血鬼们感到吃惊——
有关他们一家近乎自虐式的食欲控制，常常是其他吸血鬼的茶话谈资。每每谈及此事，卡伦家的吸血鬼总会见到对方充满遗憾的神情，又或是完全不理解的排斥。
稍稍友好一些的会敬佩他们的毅力，但除了他们的近亲德奈利以外，几乎没有人像眼前的陌生吸血鬼一样，竟是第一次见面便主动要求节食。
这对长期坚持原始食谱的吸血鬼而言简直不可思议。
敏锐的爱德华注意到了吉普车内驾驶座上把帽子盖在脸上睡觉的人类青年——这很难不让他联想到某些特殊的、浪漫的关系。
所以即便刚刚经历了一个充满惊吓的怪异的小插曲，姑且确认到对方正向态度的爱德华从谏如流地顺着台阶从刚刚不融洽的气氛中走出。
然后在确认到蕾尼斯梅在车上确也安然无恙之后，脸上露出了最近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那么我们会非常欢迎你的加入，洛伊丝女士。」
……
「对了，你刚才说你来自哥谭？」
卡莱尔想起洛伊丝的自我介绍，‘哥谭’二字触发了他的某些记忆——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她的全身，似乎在评判她的战斗力。
他下意识觉得能在哥谭生活的吸血鬼，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然而无论怎么观察，除了标志性的瞳色，他只觉得眼前的陌生同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心打扮过的上流社会女性——
一双漂亮的细高跟鞋踩在泥土和砂砾混合的路面上，粘软的质地包裹着尖锐，就仿佛猫咪踩在弹床上稍有不慎就会举步维艰。
更别说那一身窄边薄裙，类似丝绸和棉的混合面料，看上去根本经不起任何的撕扯，何况是以吸血鬼的力量。
光从着装打扮上来看，卡莱尔已经给对方的危险程度打了几个折扣。
像是读懂了他的目光，洛伊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踩着高跟鞋从容地在路面上向前走了几步——
就像是模特在走t台一样。
然后她表情自在地看向微楞的卡莱尔和表情奇怪的爱德华。
「瞧，哥谭本地品牌的高跟鞋，质量和设计都相当不错——别用看狼人穿裙子的眼神看我，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哥谭本土吸血鬼。」
接着，洛伊丝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细高跟在地里刮起一片片泥浆，但是她本人确实稳地就像个陀螺，完全没有要跌倒的样子。
这让卡伦一家感觉他们接待的不是什么吸血鬼，而是什么高跟鞋的上门推销员。而洛伊丝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更加肯定了这种错觉——
「怎么样？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们代购几双，可以拿到九五折优惠。」
她停下转圈艺术看向爱丽丝，而爱丽丝像是被洛伊丝这副自来熟的架势给震慑住了。
但作为专业的设计师，爱丽丝对洛伊丝的建议还是相当有兴趣的。
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会，然后有些惊讶地从专业的角度给出了回答。
「非常漂亮的stiletto,这种尖圆适中的包头设计我很喜欢。鞋跟的掌面似乎是……钛合金？天，居然会有人把这种材料用在鞋子上？鞋跟腹上也有相当强度的支撑，怪不得……」
「这可是优雅女人在任何场合都能保持仪态的秘诀。」洛伊丝对爱丽丝会心一笑。
「……这确实是卓越的工艺设计。」爱丽丝一边赞叹着一边迷惑地看向卡莱尔，「卡莱尔，我记得你去过哥谭，但是你当时说……」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卡莱尔轻声咳嗽打断。
「咳咳，哥谭确实是个非常有底蕴的人文都市！」他向爱丽丝使了个眼神，「我只是没想到在哥谭居然还生活着我们的同类……真的，很有品位！」
「卡莱尔你说的没错……」洛伊丝无视了眼前一家子的眉来眼去，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也是近期才刚刚结束旅途回到哥谭，太久没有见到家乡人的我当时真是吓了一跳……说起来，最近‘吸血鬼’在哥谭大闹一场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什么？」卡伦一家听到洛伊丝的话表现地很吃惊。
「噢，你们不知道啊……」洛伊丝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像是无意间提起这个话题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一些小动静而已。」
「好吧！」卡莱尔委婉地表达着他对自己无知的歉意，「住在这里难免消息滞后，看来我们家需要订阅一份新的报纸了……哥谭公报，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卡莱尔，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有眼光！」洛伊丝看上去十分开心。
卡莱尔对上她自然轻快的笑容，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他刚见到洛伊丝时，脑中想起的是几百年前他在沃尔图里的日子——
优雅高贵的吸血鬼在华丽的殿堂里享受着属于特权阶层的高级宴会，那些充满了知识与礼仪的交流，让他每日都倍感震撼。
而洛伊丝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恰到好处的交流距离，说话时得体的用词和举止，必然是长期养尊处优的结果。
他以为和她的交涉会变得复杂而困难，但除了刚开始走向危险的小玩笑以外，洛伊丝不被预料的亲善表现让他们大感意外。
或许真如她刚刚所言。
长期的旅行生活丰富了她的见识，也让她对不同的事物有更多的包容心，阅尽千帆的她终于回归哥谭的怀抱，体验现代多元文化都市的美好……
可卡莱尔依然难以把像洛伊丝这样活泼大方的女性和哥谭阴森森的形象重合在一起——除了最开始假意恐吓他们的时候，颇有几分哥谭风范——
他曾经对家人说过，哥谭是一个犯罪者的天堂，人类渣滓的回收场。
这也是为什么爱丽丝他们的表情如此微妙的原因。
……
或许是卡莱尔的表情太过明显，洛伊丝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疑惑：「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噢，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有关哥谭的事情……」卡莱尔露出回忆的神色，「十几年前我曾去过那里，当时令我大开眼界……」
「你去过哥谭？是什么让你大开眼界，能和我说说吗？」洛伊丝对卡莱尔的经历显得十分好奇。
见到洛伊丝如此捧场，卡莱尔不禁苦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那时听闻哥谭的宜居气候，十几年前我也曾考虑过搬家到那里。只不过这个计划很快就被否决了。」
「为什么？」
「那个城市里的罪犯实在是太多了——」
他看了一眼爱德华：「如果只是普通的犯罪者或许还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可是他们大多内心肮脏疯狂，以至于和我一起去的爱德华差点……」
「哈！我懂了，是不是差点把耳朵戳聋？」
洛伊丝似乎是想到了爱德华的读心术与哥谭疯子们的相性问题，脸上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不，即便没有耳朵我也能听见。」爱德华看着洛伊丝脸上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只觉一言难尽。
他叹了口气：「只是差点精神崩溃，没忍住把那些人杀了。」
卡莱尔也跟着叹了口气。
「哥谭的水太深，还有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无论是他们的情报能力还是武力，都对我们也充满了威胁……或许他们对我们并无敌意，但保护家人远离危险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我很好奇洛伊丝你是怎么在哥谭生活的？难道说这十几年来那边的治安已经完全改善了？」
看着卡伦一家好奇宝宝的目光，真正的洛伊丝很想告诉他们——
不能避免，那就加入。杀我一人，反杀十人。
但是……她只是对着他们眨了眨眼，一张笑脸中全是对哥谭的赞许。
「刚回哥谭的时候，其实我也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但是身边的大家都是那么地‘和蔼可亲’‘乐于助人’，所以我很快就解决麻烦‘安家’了下来。」她说。
「现在也算是‘小有产业’，如果你们以后要来哥谭玩，一定要记得找我！」
洛伊丝热情又真诚的邀请很大程度上打消了吸血鬼们心中犹有的疑虑。
或许是他对‘哥谭’太过于敏感了吧……卡莱尔默默想道。
无论如何，有朋自远方来还是让卡伦一家糟糕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而和洛伊丝之间的客套也到了差不多结束的时候——
吸血鬼们透过黑漆漆的车窗玻璃膜，似乎已经看到了车门后蕾妮斯梅若隐若现的长发还有那明显抽长的身高。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们……卡伦的小公主已经离开了他们身边超过七百二十个小时、四万八千分钟，两百五十九万秒。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活蹦乱跳的蕾妮斯梅重新回到他们的怀抱里。
于是，就在这样众所期待的目光之下，吉普车的后座车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