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罗曼诺夫在用所有她能想到的方式来‘破解’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在作为黑寡妇的漫长特工生涯中，她遇到过各种棘手的情况，也总能冷静地想到方法突破困境。但这一次，她似乎完全没有任何退路——
「放轻松……」
在洛伊丝专注的凝视中，天地斗转星移。浑身僵硬的娜塔莎眼睁睁地看着周遭的所有事物在光怪陆离的扭曲中变成一团混沌星空。
她的神思有瞬间的迷离。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却惊然发觉自己已不在天台，不在纽约，甚至不在地球之上。
「哗啦，哗啦……」
娜塔莎不禁朝自己的脚下看去。
那是一片深邃无垠的汪洋大海。海面下似有无数幽暗的光点无意识地随波逐流，时不时在暗色的浪花中悄然浮出。她的头顶是广阔无际的神秘星空。空中的星辰排布有别于她所熟知的八十八个星座，在云端时隐时现。
一切都陌生极了，就好像她们在另一个星球上。
娜塔莎不禁观察四周，但在天地一望无际的视野中仿佛除了她和‘灭霸’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事物存在。
一个冷清的世界……她不禁想道。
仿佛在回应她的思索般海面之下一只巨大的蓝鲸忽然倒翻肚皮而起，浩大的声势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向她直直拍了过来。
风中扑来又咸又涩的危险气息，带海腥味的水气钻进娜塔莎猝不及防的呼吸道中。而她脑中刚刚升起躲避的念头，那面翻天高耸的海浪之墙又在月光下乍然消解，刹那间化作泡沫，继而破碎成明灭不定的光点落回海面之下。
惊魂未定的娜塔莎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始作俑者。
「这是哪里？」
「你的意识世界。」洛伊丝指了指她的身后忽然出现在星空之下的双人沙发，示意她坐下。
但娜塔莎没有坐。
只是盯着她沉默了许久：「是因为心灵宝石？」
「不全是。但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你。」
「包括你？」
「是的，包括我。」洛伊丝说，「选这里，是为了让你安心——当然，你也不可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闻言，娜塔莎不禁皱起秀眉——
她并非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但她直觉眼前的女人和刚刚在天台上的略有不同。比如这个‘灭霸’看上去比刚才那个更为冷淡和理智。她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在笑，却给人的感觉更有人性。
想了想，她又选择同对方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好吧。」
娜塔莎侧着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洛伊丝，像是想从细节里印证她的某些猜想。
与此同时，她脚下波涛滚滚的海也像被熨斗抚平似的逐渐沉默，直到成为另一片倒映彼方天空的无尽星海。
她终于将眉头舒展开来：「你想告诉我什么真相？」
「一个有关你的，有关你的世界的真相。」
洛伊丝语气淡淡的。
无视了娜塔莎若有似无的探查视线，只是头靠沙发厚实的靠背，神思放松地看向星空。
「罗曼诺夫小姐，或许你现在正在考虑怎么从一个人格分裂的阴谋家那里套话……不过，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精神有问题的疯子。」
娜塔莎微微勾唇：「大多精神病患者不认为自己有病。」
洛伊丝不置可否：「我在你的意识里得到了安详，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它不像冷静或是镇定，那些情绪只不过是在不安中用来姑且栖身的平衡点……」
「我听不懂。所以‘真相’是什么？」
「抱歉。」
洛伊丝收回目光看向她选中的人，「说谜语只是我的个人兴趣，我在挖掘某些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在你的心灵深处……当然这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确实毫无关联。」
「那就说些有关的。」
娜塔莎不自觉地握紧沙发的细绒软绵的扶手。两人脚下的海面又开始微微沸腾起来。
「哦？你已经感觉到了吗？不愧是你。但在意识世界之中，无论外界如何喧嚣，在这里我们总是能争取到一些时间的。」
「我的伙伴在外面，我希望你长话短说。」
「放心，我也没打算讲‘睡前童话’给你听，」洛伊丝伸出手指点了点娜塔莎额头，「口口相传的信息传递方式显然不适合现在这种情况。」
她的手指像一支传递信号的天线，数信息被囊括在一小段电流，电光顺着指节流向指尖，又从指尖流向娜塔莎的眉心。
物理的麻痹感和意识的窒息感瞬间席卷娜塔莎的身心。她瞳孔瞬间放散，失去知觉，在洛伊丝的引导之下陷入了一段意识流的观想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
虚妄流动，海面波澜再起。但湿润的海水永远无法入侵娜塔莎所在的区域。
却仿佛只是过了一瞬间，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澈的模样。
但一切意味已然不同。
意识回笼的娜塔莎痴楞地盯着洛伊丝，就像看着一个魔鬼。平日刻意控制的表情肌肉再也无法承受此刻的心情，一颗包含她真正心意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他知道了一切有关他们存在的真相。
就像她想的那样，所有的惊惶不安有了沉重的缘由。
她所珍惜的现在，所珍惜的伙伴，甚至那些困扰着她的过去种种……无论是痛苦还是欢愉，一切都是虚假的，捏造的。连她自己都是假的。
「真相就是假象。」洛伊丝默默评价道。
混乱的情绪交织焦灼在娜塔莎的身躯里，连同大海的惊涛骇浪拔地而起，那些故作淡定的资本全然成了无意义的废纸。
她从鼻子里发出充满讽意的嗤笑声。
「……你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让我接受消失的命运？」
「你想让我绝望，看我痛苦，让我们所有被蒙在鼓里的人看自己的笑话……」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她几乎用质问的语气向洛伊丝低声吼道。
「那你就错了，娜塔莎。」
洛伊丝伸出手替她拭去了那滴留在颊边的泪，然后任泪滴在空中化作咸湿的空气飞向天空。
「别被某些‘过去’牵绊住自己的判断力。作为你让我获得安详的回报，我提醒你——现实意义上来说‘你们’的确并不存在于真实宇宙之中。但对于‘你们’自己而言——你觉得这些都是假的吗？」
她看向海面下的幽深。
「这片时空被人为制造，但它无法真正脱离宇宙本源。你还是你，只不过不是原本的你。这一片海洋之下每一个死去的光点，都是你曾经轮回存在过的痕迹。虽然很微妙，但一切都在被无意识地铭记着，直到你真正的自我觉醒……」
说到这里，洛伊丝话锋一转。
「说起来，你已经想起来我是谁了吧？」
「……是的，洛伊丝冕下。」
海面再次平静。
娜塔莎收起刚才演出来的激动，面无表情地答道，「以您的身份，做这些事情我只以为您想寻我们开心。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可能。」
这片意识世界沉睡了无数个娜塔莎。
无数个娜塔莎都通往唯一一个自我。而就在刚刚洛伊丝的引导下，她连通了那个唯一，并想起了她本经历的一切。
她当然会记得这位曾经给他们位面带来血灾的存在——一个来自天外，曾经自称审判者的女人。
可听到冕下二字，洛伊丝却微微一哂，摇头：「我已经不当走狗好多年了。」
「……我不觉得你和以前的‘血腥审判’有什么区别。」娜塔莎带着讽刺意味地笑了笑，目光深沉地伸向一望无际的星空。
血腥审判，是洛伊丝曾在漫威宇宙里留下的称号。
是那个时代里魔王的代名词。
他们知道大魔王的背后有一个恐怖的势力，但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它。没人知道宇宙之外的世界，那个亡灵游乐城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通过洛伊丝，娜塔莎本人以及漫威位面的所有超级英雄都深深理解了，什么叫作宇宙外生物。
有的时候敌人过于强大，人反而会产生极端的错觉，就是……好像她看上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总是温柔娴静的女人，却是一个真正的杀戮机器，拿起屠刀满身鲜血，踩着尸体将所有挡在她面前的阻碍一一斩除。
娜塔莎想起她藏在记忆深处的人间地狱。
那是全体超级英雄的末路。
四肢尽断含恨而终的罗杰斯，被挖去双眼废掉手掌的克林特，失去核反应堆七窍流血的斯塔克，还有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牺牲在抗争道路上的无数人。
当然也有她，那个在泥潭里身首分离的自己……然而最可怕的是，在那场保卫宇宙的防守战彻底失败之后，时空因未知原因倒转，所有死去的人复活。
她还记得漆黑的天空掠过无数如网状的幽绿射线，就好像把他们整个世界部打包起来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一遍又一遍，令人眩晕呕吐地，洗脑，洗脑，再洗脑。
从此他们成了提线傀儡，任由幕后操控。整个世界被蒙上了绝望的黑暗。
……
「你让我想起这些……又有什么企图？」
种种记忆的回播，残酷的现实让娜塔莎心情变得很糟糕。
「不是企图，而是我想帮你们。」洛伊丝强调道，「真心实意地帮你们对付亡灵游乐城。」
但娜塔莎并不领情，她冷冷道：「我怎么能知道这不是你们的另一场阴谋？」
「你别无选择。」
洛伊丝看着她，如看着一个穷途末路的战士，然后对着星空随手一挥。
随着她的手臂的挥动，娜塔莎意识世界的星辰不断游走跳跃。而星辰闪烁在娜塔莎本人的眼里，便代表着洛伊丝能控制她意识世界里的意象，也代表着无从拒绝的提醒——
「你的潜意识已经接纳我。它知道你根本没有任何选择，除了相信我。」
「…………」
面对满天摇曳的星光，娜塔莎突然心中寂寞横生。
见此，洛伊丝牵起她满是磨练痕迹的手，面露遗憾：「虽然亡灵游乐城发动入侵战争是在你们第一次对抗灭霸的时候，但按照你们主位面原来的时空进度，你因为灵魂宝石死在沃米尔星——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你都只是一个死人。」
「……你说的对。」娜塔莎低头看向自己不断起灰的手掌——
副本正在崩溃，留给她和复仇者联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死于奉献，死于过去的罪孽。你已经用生命偿还了你的信义。而我，现在给你一个挽救自己，挽救所有人的机会。你难道不想摆脱被控制的命运？」
「…………」
娜塔莎被说服了。
她又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目光坚定。
「我现在该怎么做？」
「当然是——」洛伊丝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闭上眼睛好好感受。」
……
……
副本世界崩塌，宇宙即将还原为奇点。
所有事物所有人消失在虚无中，只有一颗明亮的星划过破碎的天空向远方逝去。
这一刻漫威宇宙里散落在各个时空维度中的存在纷纷抬起头。
*约顿海姆*
正在讨伐冰霜巨人的神王奥丁不慎被汹涌而来的敌人划破身躯。但疼痛无法让他忽视心中忽然产生的预感。
他看向天空，一颗灿烂的星辰自约顿海姆黑暗的天幕划过。
「这是……」他不禁喃喃。
星辰照亮了前路，而奥丁忽然明悟真相。
于是，周遭永不停歇的战争戛然而止，被操控的时空恍然破碎。
……
*卡玛泰姬*
尚拥有阿戈摩托之眼的至尊法师古一观测多元宇宙的时空流动。
而在某一个契机来临之时，她看到所有此前归于黑暗和混沌的时间线被一颗本不该出现的星辰照亮。
「终于——」
她蓦然睁开眼睛，瞳孔中旋转无数时空几何。
……
*黑暗维度*
一颗不属于黑暗的星辰自黑暗维度掌控者的指缝中掠过——
多玛姆：「嗷……！！！」
……
……
*哥谭*
众星隐去，昏昏欲眠。
洛伊丝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眼中倒映着天际的黑暗。直到一颗未被预测的流星托着长长的彗尾割破无声的黑夜——
「咚。」
洛伊丝转过身，静静看向身后的不速之客，以及两个被放置在桌面上圆滚滚的包裹。
血腥气顺着包裹特质面料的丝线伸向洛伊丝的嗅觉，加之血液中另一种特殊的气味分子让洛伊丝锁定了脑海中的两段记忆。
「这是一笔交易。」刺客联盟现任首领拉尔斯·艾尔·古尔在黑暗中看着她如是说道。
洛伊丝目光描绘着包裹下的头颅形状，面色冷淡。
「斯宾塞·法尔科内，丽莎·莫克森……我几乎已经忘记他们了。」
「忘记仇敌，这可不是好习惯。」拉尔斯·艾尔·古尔眯起眼睛，「有时候太过轻信自己的实力，反而让老鼠有可乘之机。」
「你以为我会在意？」
洛伊丝兴趣缺缺地挪开视线，扫向黑暗中作刺客打扮披着尖尖斗篷的中年人，「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但筹码如果只是这两个人那还不够。」
「你想要什么？我奉劝你懂得适可而止，死狩。」拉尔斯·艾尔·古尔沉声道，袖中武器滑落。
「是吗？」
洛伊丝毫无预兆地从空气中抽出一把细长银刀，在漆黑中闪过一条半弧的银色光带连接着拉尔斯·艾尔·古尔竖起汗毛的脖颈——
只见她用刀轻松地架在刺客大师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则提前弹开了他挥砍而来的短剑……动作迅捷到人类根本无法反应。
洛伊丝目光中有一瞬间的戏谑：「达米安的狂妄自大确实和你如出一辙。相信我，我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否则刚刚你的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消失了。」
「……你想要什么？」对方超出预料的实力让拉尔斯·艾尔·古尔声音变得有些干涩起来。
「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她收回无形化作的长刀，目光幽然，「想救回你女儿塔利亚，那就带我去拉撒路之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