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绶从草丛里走出来,晃亮火折子,走到亭中,点亮了那盏写满了字的宫灯。
淡黄的光晕散开,似乎也冲散了适才的尴尬。我猛然发现,那具古琴竟然便躺在石桌上,静谧安然。
“明天就走了,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他转身看向我,因为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我知道。”除了应答一声,我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能否再聆姑娘雅奏?”他向我一揖,全扫刚才调笑的样子。
我急忙还礼,说道:“微末技艺,难登大雅之堂。”
“此处只你我二人,不伤大雅。更何况,姑娘琴艺高超,不必自谦。”他向旁一让,那具古琴正静躺在我的正前方。
“就当,为我送行好吗?”他脸上回复了以往的笑容。
我看看他,最终点了点头,走向那具曾触动我心弦的古琴。
“伊嗡”我手指轻抚,缓缓奏出一曲《长亭送别》,凄凄婉婉,欲诉还休。叙不完相惜之意,道不尽离别之思。
曲至一半,忽听几声箫声呜咽,幽幽怨怨的掺入进来。
我回眸一顾,李绶正按宫引商,随我一同奏着。
一曲终了,我俩相视一笑。
“你知道吗?这具古琴是有个故事的。”他慢慢坐下,眼望琴身,讲述起来,“很久以前,有一对夫妻,他们很恩爱,总是朝夕不离。丈夫是个琴师,他曾对妻子说‘这一世,我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我也便在哪儿。’妻子说‘若是那天我找不到你了,我便弹起你给我做的琴,你听到琴声,就会出来找我的。’有一天,敌人来了,这对夫妻被迫分开,妻子便真的相当初说的一样,背着那具琴,走到一个地方便取下来弹上一曲……”
“那,她找到她的丈夫了吗?”我好奇的问道。
“找到了,可那已经是五十几年以后的事了,他们都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们相遇的那天,妻子说‘看吧,我说过会找到你的,我都舍不得先死呢。’丈夫说‘我也是啊,一天听不到你的琴声,我也舍不得闭眼。’就在那个美丽的晚上,这对夫妻手挽着手,一起离开了人世……他们都太老了,若不是心中存着念想,只怕便见不到对方了。”他怅然。
我低着头,默默念想。
他再次拿起洞箫,放到唇边,手指按捺,箫声悠然而至。
我默默地听着,慢慢地,我的脸上变了颜色。
他吹的,竟然是《凤求凰》。
他专注的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我不敢接受的情感。
我倏地站起身来,强压下慌乱的心思,说道:“太晚了,我该走了,但愿,后会有期吧。”
我转身的瞬间,箫声戛然而止。
“杨姑娘!”他焦急的呼喊。
我停下脚步,“还有何事?”
他不语,半晌才问:“为什么?”
“因为……”我轻叹,“我们是知音,是朋友,可是你既非凤,我亦非凰。”
“你在顾虑什么?难道是你大哥?他会答应的。”他的声音焦急却又充满期盼。
我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很感激你告诉我大哥的消息,得知他尚在人世,我已心安,别无他求。若是若是你以此相胁,我更加不会答应你。”
他吃惊的看着我,“原来在姑娘心中,我竟是这样的人?”
我低眉颔首,不置可否。
良久,他苦笑,“姑娘太小看我了,我既答应过你要将你的消息告知你大哥,便不会食言。”他看着我,眼中有种莫名的伤感。
我心里一紧,敛衽行礼,歉然道:“是我乱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公子恕罪。”
“你……”
“我对公子,仅有相惜之意,并无半分男女之情。”我强行打断他的话。说完,并不再抬头看他,转身便行。
身后传来一声长叹,却透漏着无比的坚定:“我决不会就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