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放弃林远,他这辈子已经亏欠太多了,若是他再走了,这孩子心上就永远有一道疤了,他宁愿这道疤在自己身上,也不想割在儿子身上,谁说父亲不爱儿子,林远是他从小捧着长大的,坐在肩头想举上天的儿子。
即便儿子现在懂事让他去美国,他凡是长一点心都不可能去。
“那阿姨和小酌什么时候走。”
“过完年就走。”
“这么快。”
林远想着,“那今天你去医院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吧,爸,你当初放弃我妈了,现在也要放弃阿姨和小酌吗?”
他爸抬头,还是没有去,林远回了一趟家把肖童包的饺子和之前买的吃的拿回来下厨给他爸做了一顿饭,菜摆到桌上他叫父亲,父亲竟然在书房的椅子上睡着了,面前摆着电脑屏幕上是在查美国的一些医院。
他二人刚坐在饭桌前,外面就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财神了,电视里春晚的歌声外面的鞭炮,却依然温暖不了这个家,可就在这样的气氛中门响了,林远抬头就看着,消瘦的阿姨穿着一件枣泥红色大衣,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少年裹在毯子里已经睡着了。
此时迷糊着睁开眼,看到父亲和林远惊喜的,“爸,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林父愣住了半晌起身,“小梅?”
后者也是看着林远有些尴尬,疏离的,“来了?”
林父过去,“吃饭了没。”
“疗养院给做了年夜饭吃过了。我今天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林父拉住她,“再吃点吧。”
后者看了一眼林远,甩开林父上楼去了。
林父蹲下来看小酌,“想爸爸吗?”
“想了。”
那孩子也瘦了许多,没以前活泼了,可看到父亲眼中还是带光,“爸,你怎么总不来看我,妈总说你工作忙。”
“爸爸和你说对不起好不好?”
林父眼神温柔极了,林远在桌面坐着都没敢回头,这样的语气他是不曾体会过的,他心中又燃起了那份不平,可他忍住了。
可就听着那声脆亮,“哥?”
胆怯的。
他回头对上那双单纯眼睛,林远仿佛像是被定在地狱一样,没回答,后者有些怕他似的,翻出一个模型,“哥,你看紫龙,我特意给你留的。”
声音很小,那么举着,却害怕,不停地看自己父亲,在他的印象中他每一次接近哥哥,哥哥都会发火,甚至和父亲大吵,母亲哭闹,他很多时候都不敢接近哥哥了,可他总觉得哥哥一个人,那么落寞,要是有紫龙陪着多好。
看林远的眼神,又把手收回去了。
林父害怕林远再和他弟弟吼,接过话头,“有礼物送给哥哥,没有礼物送给爸爸啊?”
“不给爸爸,爸爸一直没来看我。”
“那哥哥不也一直没去看你?”
小孩子偷看哥哥,末了,嘟囔着,“哥哥去看过我。”
林父诧异的回头,林远也是一惊。
“哥哥在门外没进来我知道。”
小孩子天真地一笑,“哥哥还给我留了变形金刚大黄蜂,就在我的箱子里,我都舍不得玩。”
他兴奋的手舞足蹈。
林远不敢直视那孩子的眼睛。
“爸爸抱你吃饭,怎么样?”
“我不吃,我吃饱了,爸爸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林父无法回答,是因为每次去后妈就把他撵出来,她与其说恨林远不如是恨他,他自知对方不想见自己便一直没再去。
此时却发觉他甚至不如林远,林远说的对,他没有主动示好,只把这事情弄得越来越糟,当初和林远妈是这样,现在和小梅也是这样。
林远是第一次见小酌受伤后的样子,左脚下面是空的,他少了一只脚,这画面刺激了林远的神经,他一下站起来,“爸,我先回去了。”
却被拉住,“哥哥真的很太讨厌我吗?”
林远的脑子仿佛要炸了甚至不敢回头。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走啊,哥哥,妈妈说你讨厌我。”
“我没有。”
林远把手抽出来,只觉得浑身发抖,“小酌,你不恨我吗?”
“为什么恨哥哥,什么是恨啊。”
“那天你呼我,我没有去,你才受伤的。”
林远说话的时候,后妈正抱着衣服下楼梯,就停在楼梯上直勾勾的盯着他,林父也低着头,安静极了,只有电视里传来倒计时的声音,马上就要新的一年了。
“是我没有和哥哥提前约好,没等到哥哥回电话我就自己去了,那天明明食杂店的阿姨告诉我前面马葫芦盖子丢了,我还往前跑。”
小孩子的声音掷地有声。
林远反而热泪盈眶,依然没回头,“少了一只脚你以后就不能像以前一样疯跑了,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了,你不难过吗?你该怨恨我没去你才这样的啊。”
台阶上后妈张张嘴,却忍住了。
小酌奶声的,“是不能跑了,我为此伤心好一阵呢,可妈妈说以后安上了假肢,我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可那不一样。你现在小还不明白。”
“我明白的哥哥,以后我要拄着拐杖。”
林远回过头,带着哽咽蹲下来,小酌却是摸摸他的脸,“哥,你咋哭了呢?是生我的气吗?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爸爸最近不来看我,是不是也生我的起,是我淘气,住院,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吗?”
楼梯上后妈捂住嘴,肩膀颤—抖生怕哭出声来。
林远低着头,眼泪打在小酌的手指上,“哥哥没生你的气,哥哥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那天丢了呼机,为什么没有听你的留言,为什么以前每次见你都吼你,对不起,你能原谅哥哥吗?”
“哥哥不哭,哥哥不哭。小酌没生哥哥的气,反而怕哥哥生气呢。”
林远泣不成声,他好感谢眼前的孩子,也许小酌现在是因为还小,也许长大了才知道失去一只脚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那时候会怨他恨他,但此时此刻,他宽恕了他,宽恕了他心里一直以来的那份过不去的内疚,给了他重新站起来的勇气,他便如斯感激。”
那场年夜饭,是这几年来第一次四个人能没有吵架的饭,可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大概只有小酌笑着最开心了吧,可这份天真和开心却是那么刺目,他用如此大的代价才换了这一家四口做在一起的年夜饭,无论是后妈,林远,还是林父,都在自责与反思自己,也许大人们自认为的真理,在孩子看来如此不值钱,又毫无意义。
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些怨恨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生活的真实如此简单,可越长大越会忘记,到是小孩子,天真无邪,烦恼只有买不到变形金刚吧。
大难初一早晨,后妈煮了饺子在桌上,并把离婚协议书再次送到林父面前,林远站在楼梯上看着这一幕,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他没下楼,这是能给父亲最后的尊严。
肖奇家的年夜饭也相对冷清,少了个人,就少了很大一部分热闹,尽管叔叔以前在家存在感极低,可人不在,就不一样了。
婶子大年三十早上就开始忙活,杀鸡宰鱼,大肘子全都整上了,炸的丸子麻团虾片,一面去敲肖奇的房门,“起来了,一会你姐来了,看你还懒床成什么样子。”
肖奇头发乱七八糟的爬起来,去洗脸,一脸哀怨的迎接着同样一脸不情愿的肖溪,两人好久没见面了,此时在门口碰上,互相盯着,最后肖奇把脸扭一边去,肖溪却气的笑出来,也是不理他扭到另一边,倒是后面拎着大包小裹的肖童叫着,“你俩到是有个人帮我一把手啊。”
厨房里听见来人了,婶子赶紧出来,“我说买这么多东西干啥,早知道这样我都不叫你来吃饭了。”
“都是些水果饮料,不值啥钱。”
说着洗手进厨房帮婶子做饭,后者不让,肖童却执意,婶子看着忙碌洗菜的肖童叹了口气,又扫着沙发上大爷似的肖奇,只觉得感叹人生。都说自己生儿子光荣,生儿子长脸,现在看看,还是有个闺女好,小子只会一天到晚的妈妈妈妈。这个找不到了叫妈,那个找不到叫妈,饿了叫妈,要钱叫妈,要是有个闺女,说说贴心话,生病了还有人给煮粥多好。
婶子有些唏嘘的叹着气,肖童抬头,“叔叔打电话来了吗?”
“那个挨千刀的现在不知道浪哪去了,从离开这个家就没打过电话,一点心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外头了。”
说到这又忌讳似的呸呸呸了几下。
肖童心里也是担心,“叔叔是个有分寸的人,不能出啥事,顾忌晚些时候会打电话来吧。”
“谁知道呢,爱回来不回来,这是撒欢了,出去花花世界的走,用你们年轻人的话叫什么思想解放,真是不负责任。我说肖童啊,以后你长大了找男人得擦亮眼睛,这男人啊不能只看皮囊,我当初就是被你叔的糖衣炮弹给迷晕了,现在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