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山阴巫府,巫天子才是这里的王,阴阳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可我还是想不通:若为附属,鄞昼不可能违背天鉴的命令,若为牵制,天鉴也不该有惩处他的权力。
天鉴提到了情分,她与鄞昼又有着怎样的情分让她不得不有所顾虑。
我突然想起一事来:“大婚那日三尸言辞凿凿的那些话,你可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阴阳弃之以鼻:“不过是满口胡言乱语,道听途说了些混话瞎扯来的,有什么好在意。”
“可他提到了天鉴书。”我的眼底点燃了一团烈火,像是蜡烛熄灭前最后的挣扎,“我原先一直以为天鉴书不过是一本天书,可天鉴是个鲜活的生命,那天鉴书又是什么?”
阴阳微微蹙眉没有说话,我捋着自己的思路,捋清一条说给他听一条:“天鉴书中有三千大千世界,所记所载并不皆是生活轮回,亦非为君之道,不当是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
“你相信天鉴就是天鉴书么?”我肯定的摇头,“我不信。天鉴书应当就是本书,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只堪记录不予评论,这才能保证不偏不倚,准确无误。”
“你觉得天鉴做不到?”
“但凡有生命能呼吸就一定会有欲望有所求,哪怕是那些所谓的大能,说是斩断了七情六欲可最终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得道高升。画皮是这么多年来我所见过的最清心寡欲的生灵,只差半步便可修成正果,却为了那一点点温存、善意连命都不想要了。不论是谁不论活了多久见惯了多少生死,也终究看不破逃不掉。”
阴阳目光深深,语气也有些沉:“你想表达什么?”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表达的,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现如今看到阴阳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你这些时日是怎么了,这样的反复无常性格古怪,与你素日很是不同,不像是阴阳竟有几分像是鄞昼了。”我本是说来打趣,可说到最后自己的脸色先变了,“鄞昼……”八壹中文網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把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为什么他可以深入山阴深处而毫发无损,为什么我可以安安心心住在这儿天鉴奈何不得我,为什么白啼可以随意出入天师府如入无人之境。
鄞昼被我发现后也不再掩饰,施施然的承认:“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发现。”
我几乎是怒火攻心:“你把阴阳怎么了!”
“寒芜,你就这么紧张他?”鄞昼沉下脸,语气极其不善。
“诸神之战何时有殃及凡人的道理!你们想如何全冲着我来,他与这些事半毛钱干系没有,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为什么!”我怒不可遏,他不过是个凡人,哪怕法力不俗哪怕可以勘破生死也不过是寿数有限的凡人,诸神之战不涉凡人这应当是底线。
“你真是会让我生气。”鄞昼伸出手指一点点磨蹭我的脸颊,他不肯脱下阴阳的皮,顶着阴阳的容貌做这样狎昵的事真真令我作呕,“可你应当清楚的,阴阳现在在我手里,你不应当触怒我,我若是一时意气下令处死了他可怎么好。”
我咬紧后槽牙,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只怕你不知道我警告天鉴的话,我起先只当有她,并不清楚这里面还有你的手段,今日我正好也这话讲给你听。你可以以此为胁,但我一定会杀了你。”
鄞昼的面皮剧烈抖动几下,咬牙切齿般的问道:“为了一个凡人,你竟不顾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寒芜,值得吗?”
“我也想问问你,为了一个凡人逼得我要对你动手,值得吗?”我威压全开,身后长发无风自动,“你应当也清楚,即便我是眼下的境遇,若真动起手来你也没几分胜算。我不管你与天鉴之间有何交易,将阴阳完整无缺的换回来便罢了,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诞生在这个世上。”
鄞昼沉下眼眸像是很受伤的样子:“你的心就这么狠?”
“天鉴说与阴阳有些情分,他们有什么情分?”我想我是应当要心平气和的,可我心平不了气也和不了,鄞昼不肯理我我的怒火瞬间就蹿了起来,又没有地方排遣只能全撒在他身上,我捏住鄞昼的脖子,手腕用力,“说话!”
“你真的会杀我吗?”
我红了眼眶:“你别逼我。”
鄞昼神情落寞:“我实在是讨好不了你,我对你好对你不好都戳不进你的内心,可你若真是铁石心肠倒也罢了,我若是没瞧见过你真心待一人的样子便也是好了,可如果最终也就只是如果。”他又大笑起来:“寒芜啊寒芜啊,从一开始天鉴为的就不是你。”
“你说什么?”我骇然。
“醉里的魂魄已经不大能支持再度轮回了,她需要一个新的载体。”鄞昼手腕微扬而后松软无力的落下,“阴阳,正合适。”
我实在是找不出表情了,我难过、绝望又无能为力:“为什么会是他,我验过,他就是人,没有仙骨短时间内也塑不成一个仙骨。”
“天鉴选中的自然有她的道理。”鄞昼明显是不想再说。
我已经不敢再细想下去,只觉越想越害怕:“天鉴既想让阴阳成为新的载体,就必然会让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天鉴的身边只有……”我微微瞪大了双眼,“鄞昼!”那日我在山阴见到的才是真的阴阳,他们竟然换了皮!
“换皮之术乃是禁术,鄞昼你怎么敢?”
“换皮确是禁术,但对于某些特定的生灵来说不过是天赋,比如说……”
我的一颗心狠狠的坠了下去:“画皮。”
鄞昼发出矜贵的一个“嗯”算是回答。
“你欺骗画皮,抽了她的妖骨,这才害得她被阴阳所抓最后钉死在了浮屠柱上!”我痛心疾首,眉心带着隐隐的抽疼。
鄞昼毫无愧色:“只是她太想当个人了,可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当的。”
“那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捂住心口,那里漏了风像是被谁生生剜去了块儿血肉,疼得刺骨,“鄞昼我实是容不下你。”
我与鄞昼应当是彻底撕破了面皮,他已很是无惧无畏:“你即便是容不下我也得容着,天煞孤鸾,亡神降临,你以为真是三尸胡编乱造说说而已吗,荒神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