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浓重的春意弥漫住了整个三月的天,春分过后,天空中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大雨,漫天席卷的浅灰色沉沉地压着我们故事里的这座南城,大雨天里人们的心情似乎总高兴不起来,调皮的雨滴打在地上后东奔西窜,把每一个路人的裤脚都浸湿。
校园里也不如往日那般活气了,一排连着一排的白色教学楼,在雨水接踵而至地打压下都紧紧地闭上了他们的眼,像是一只只迷失方向的大象;足球场成了一片广阔的沼泽,嫩绿的草地积满了雨水,草场的上方升腾起了氤氲的白雾,远远望过去,足球场仿佛就是一处白雾弥漫的神秘之地,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喘息;绿化区假山地带的细长土路开始变得泥泞不堪,多条交错蜿蜒的小溪流变成了决堤的强劲水柱,开始横冲直撞。
学生们打着五颜六色的雨伞,在校园里快速地移动,潮湿驱赶着每一个停留在外的学生,一朵又一朵的雨伞最终纷纷躲进了宿舍里。
大雨停歇以后,乌云迅速地散开,把天空让给了蓝色,这雨后天空的蓝是加倍的蓝,是清澈刺眼的蓝,太阳重又成为天空的主角,阳光毫无阻碍地撒向大地,一点一点炙热开来,慢慢烘干着地球上的湿漉。人们抬头望着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脸上的阴霾也开始渐渐散去。
傍晚时分,天际的西方挂起了一道巨大的彩虹,美丽无比。韩辰来到假山地带,附近的树林郁郁葱葱,韩辰抬起头,找了一棵最高大的树,然后爬了上去,他上到接近树的顶端位置,倚着树的主干,坐在一节粗壮的枝干上,他面向着西方的天空,看着极美的彩虹,他的身后是清澈而宁静的湖泊……
柔柔的红色大太阳躲进了深蓝色的山峦里,太阳的尾巴是根点燃的火柴,在天空里燃烧起了一大片的火红色,巨大的彩虹桥仿佛架在一片悬空的红色海域里,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韩辰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望着眼前这般美轮美奂的场景,内心一下子变得宁静了许多。
他闭上眼,微风静静地划过他的脸颊,轻轻地吹起他的刘海,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雨过天晴,韩辰,你心中的乌云也应该可以散去了吧。
“韩——辰——”喜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了树下,她抬起头望着树上的韩辰,用双手裹着嘴部大声地呼喊韩辰的名字,“你爬到树上干嘛?不怕被风吹下来吗?快下来吧。”
韩辰扭过头看见是喜萌,便从树上爬了下来,“怎么你会在这儿?”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笑着问喜萌。
“我要去取款机哪儿取点钱,见你一个人往这儿来了,神经兮兮的,就跟了过来,呵呵……你爬树上干嘛?”喜萌一见了韩辰就会特别高兴,讲起话来就是满面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红红的脸颊配合着好看的酒窝,让她笑起来特别可爱。
“好玩啊,呵呵……不是出彩虹了嘛,就爬上去想看得清楚一点。”韩辰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喃喃。
“这韩大帅哥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啊,看点风景都这么闲情雅致!”喜萌打趣道。
“什么闲情雅致啊,你不取笑我就是好事了……”
“呵呵……我觉得你这人挺独特的……对了,你现在有事没?没事的话跟我取钱去,我正好可以还你钱。”喜萌说着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来,微卷的头发用一个极为好看的发卡夹成一条马尾辫,随着她头的左右摆动,辫子也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不急!你先留着用吧……”韩辰忙挥了挥手,并没有跟着喜萌迈开步子。
“哎呀,快啊!你今天不要,过两天再向我要钱我可不认账哦!”喜萌又把银行卡拿到眼前摇了摇,她的刘海整齐地划过她的眉眼,眸子在眨眼间晶莹透亮,仿佛雨后的夜空里被雨水洗刷得一尘不染的星辰,见韩辰仍然要推托的样子她又说:“哎呀……什么时候我心情不好了可就真不还你了啊,走走走,快跟我走……”喜萌索性拉着韩辰的袖子走。
“真不急!我钱还有,你先留着用吧,我知道你急着用钱,”韩辰依旧不愿意走动,他总觉得他是欠她的,即使她不还他,他也不会介意。
“快走!我假期里做兼职领到两千多的工资,现在阔得很!你要是再这样子,我可就生气了!”
天慢慢黑了下来,自助银行清冷明亮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一小会儿的时间喜萌就把一千块钱转到了韩辰的账户上,“好了!”喜萌右手拿着卡,左手在卡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她似乎心情很好,酒窝陷在笑容里若隐若现。
二人所在的自助银行设在绿化区里靠近住宿区的地方,因其距离宿舍有点远,所以来这取款的人很少。他们从自助银行里出来,沿着一片银杏树林里的一条小路走了一会儿,然后上到一条宽敞的大路,名唤育才路,它是通往住宿区的五条正道中的其中一条,这会,他们要回宿舍去。育才路两旁的路灯掩埋在香樟树里,香樟树下是修剪得极为整齐的低矮的假连翘,在视线模糊的黑雾下,像是两条长长的海绵铺排在路的两侧,似乎坐在上面会觉得软软的,刚入夜,时候尚早,在路上行走的学生还很多。
“诶,韩辰,你加入学生会了吗?”喜萌双手插着包,笑着转过头来问韩辰。
“没有……上学期曾经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去……”韩辰看着喜萌,然后又望向前方,表情特别温和。
“那你参加了什么社团没?”喜萌又问。
韩辰转过头来直直地瞪着喜萌,他紧闭着双唇,许久后才说:“之前参加了话剧社,但是现在已经退了……”
“为什么啊?”喜萌感到非常地不解。
“我不知道是这些社团太黑暗了,还是我太清高了,总之我觉得社团学生会都不适合我……我太不合群,又有点自私……我不喜欢被束缚,喜欢独善其身。”韩辰一直看着前方,语气里有一丝忧伤。
喜萌听得不太明白,她只知道韩辰是一个有点内向的人,那些学生会啊社团什么的对于他来说也许是太吵闹了,所以他才会不喜欢。喜萌盯着韩辰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她被他身上的气质所深深吸引,一种神秘的、忧郁的、冷峻的、安静的气质,喜萌已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是啊,我也觉得那些地方不适合你,太假……呵呵……”喜萌开始随声附和,她只想与韩辰保持同一战线。
季媛从睡梦中醒来,她又梦见韩辰了,这两天她太想韩辰了,最近的韩辰忙于写作而对她略有冷落,让她多少有点难过。昨晚在qq上韩辰告诉了季媛他退出了话剧社,从他诉说的语气季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难过,她安慰他,可是文字的传送始终太过无力,她想要见他,和他在一起,跟他说话,安慰他,让他宠着她逗她开心。
可是到目前为止,季媛仍然不能放开自己去与韩辰正常地交往,对于自己这份甜蜜又惶恐的初恋,季媛显得极为羞涩和胆怯,又因为自己和韩辰是一个班的同学,所以季媛就显得更加的不好意思,而韩辰也并不是一个外向开朗的人,所以现在他们的交往似乎总是遮遮掩掩的,班上的同学也只有韩辰的舍友郑铭彦和季媛的舍友林琳知道他们是在交往。开学二十多天以来,季媛和韩辰未曾在食堂公开地吃过一顿饭,未曾在教室里坐在一起上过一堂课,也未曾在校园里有过任何一次的约会,只能通过手机向对方讲述亲密的话。
其实韩辰向季媛提出过很多次约会,或者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愿望,却都被季媛一一回绝。
而现在的季媛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了,她实在是太想韩辰了,每天上课时短暂的见面根本无法填满内心的寂寞,她渴望拥有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渴望与韩辰独处的时光,渴望与他一起嬉笑打闹,渴望他牵着自己的手在校园里肆意地闲逛……如果自己再这样放不开,那以后的日子只会越加地煎熬和难耐,而她和他正处于最甜蜜的热恋期,怎能将这段恋情发展得如此畸形!
——季媛,你也不想你的初恋是这个样子吧……那就大胆一点吧!
今天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午后哪里也去不了,闲来困倦的季媛只能睡觉,睡梦中韩辰又一次出现了,梦里的韩辰出现在河的对岸,身影模模糊糊,这时韩辰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条蛇,将韩辰缠住然后慢慢把他拖了去,季媛惊呼着想要追过去,这时梦境戛然而止,季媛醒了过来,天都已经黑了,她不清楚这个梦境是否具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她只清楚现在的她想韩辰已经想得快要哭了,看到窗外的雨停了,她便不再顾及其他,立马拿起电话打给韩辰,她决定从现在开始要放开自己与韩辰正常地交往。
“你在哪儿?”季媛接通了电话然后问自己的男朋友,可是从电话里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女声,季媛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尖锐的不快。
“哦,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电话那头是韩辰很平稳的语气。
“你旁边是谁?”季媛急忙问。
“是我一个朋友,就是陈喜萌啊,上次救我那个……”
“哦……那你现在要去哪儿?我想见你……”季媛拖着鼻音沮丧地说,她听到韩辰快速而平稳的回答后,稍微放心了些许。
“现在吗?”
“对,就现在。”
韩辰挂断电话,喜萌忙问韩辰是谁,韩辰说是自己的女朋友。喜萌一听,心情失落到了极点,虽然她知道韩辰多半是有女朋友的,但她一直不敢问及,给自己一点希冀和安慰,因为实在太怕听到令人心痛的结果。
“是那个……季媛吗?”喜萌低着头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韩辰惊奇地转过头来。
“那天救你的时候,她打来过电话……”喜萌看着自己的鞋子。
两人继续在育才路走着,明亮的路灯灯光打在路上。
季媛从对面走了过来,慢慢向他们靠近,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两个女生彼此都在望着对方,虽然面带微笑,但是目光的对接都多有防备。
“你好,终于见到你本人了,呵呵……”季媛对喜萌打招呼,她一想到喜萌救了韩辰,心中对她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上次谢谢你救了他……”
“没什么啦,换了是你你也一样会救的。”喜萌笑嘻嘻地回应,她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季媛。
喜萌刚好在路灯灯光下,季媛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喜萌的样子,季媛看到喜萌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不算大,却极度对称,外眼角稍微高于内眼角,厚薄适度的上眼睑上有一条自然流畅的重睑线,平整紧张的下眼睑服贴在灵动润泽的眼球上,睫毛乌黑而修长,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婴儿肥,脸色红润、皮肤白嫩,一顶自然微卷的长发惹人嫉妒,她穿一件黄色薄质的外套,一条黑色牛仔裤,打扮干净整洁。
三言两语的客套之后,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季媛走来到韩辰的另一侧,韩辰被夹在了中间,三人继续往前走着。
处于这样的情境之下,喜萌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余到了极点。
“我一个同学说让我在这儿等她,你们先走吧。”喜萌故意拿出电话,笑着对他们说,然后再次故意把电话举到耳边,从他们身边走开了。
喜萌望着逐渐远去的韩辰和季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季媛,目不转睛地望着……
韩辰突然牵起季媛的手,然后拉着她从育才路走进了旁边的树林,他们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南边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季媛的手突然被韩辰牵了起来,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我要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弥补我这两天的过错,呵呵……”韩辰回过头来神秘地笑了笑。
“你要是想干坏事,我可不跟你去……”季媛有点胆怯地缓慢移动着步子,“先说好了,你不准欺负我……”
“当然了,想什么呢……快走吧,保证不欺负你。”韩辰对自己的女朋友温和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呀……干嘛呀?……”季媛扒开他的手,脸颊的火红烧到了耳朵根,“你欺负我……”
“我哪有啊……”韩辰无奈地说。
“有,你刚刚不就是在欺负我……”季媛模着脸嘟囔着嘴。
“好啦好啦,不欺负你啦,快走吧……”说着,韩辰重又牵起了季媛的手。
他们沿着树林里的小路一直往南前行,来到广阔的梧桐树林地带,梧桐树是韩辰最喜欢的树木,春日里的梧桐长出了嫩绿的新叶,格外娇翠。
“知道我把这里叫作什么吗?”韩辰问季媛,他牵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不知道……”季媛仔细看着脚下。
“叫城堡。”韩辰得意地揭晓答案。
“真做作……”季媛白了他一眼,“为什么啊?”
“因为秋天的时候这地上全是黄色的落叶,你看外国那些电影里面所讲述的城堡,外面不是都会落满很多的落叶吗?”韩辰若有其事地解释。
“你真是电影看多了……”季媛又白了他一眼。
往里走近了些,二人来到了一个巨大温室的外围,季媛惊呼:“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来过?”她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温室,里面一片漆黑。
“嘿嘿……我就知道你没来过,我要带你来的就是这里啦!”韩辰得意洋洋地说。
韩辰再次牵起季媛的手,二人绕到这个温室的门前。
“这里面是什么啊?”季媛疑惑地问。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韩辰不想提早告诉季媛。
他指着门上的锁坏坏地笑了笑,季媛朝着韩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锁竟然是开着的。
“这锁平时是锁起来的,里面不给人进去,可是这两天我发现这锁都是开着的,而且里面也没人,现在晚上就更不会有人了,走,我带你进去!”韩辰开始兴奋起来。
“不要,里面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怪可怕的,我不要进去……”季媛从韩辰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我不会欺负你,我要送礼物给你,是个很大的惊喜,但是首先你得跟我进去,没事的,我知道灯在哪儿,进去了以后我就开灯。”韩辰把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竖起中指和食指,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表情格外的认真。
季媛相信了他,她双手紧抱着韩辰的手,韩辰打开了温室的门,然后领着季媛慢慢地走了进去,里面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季媛害怕得直把韩辰的手抱得死死的。
温室的内部有着温和的空气,空旷的四周让季媛感受不到丁点的安全感,腿部有植被隐隐地刮着自己的裤子。
正当季媛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跑出去的时候,韩辰突然打开了灯,周遭立即变得如白昼般的明亮,季媛放开韩辰的手,她抬起头睁大着眼,眼前的场景让她彻底地惊呆了!
是一整个温室的红玫瑰!季媛放眼望去,无数的红玫瑰犹如一片红色的汪洋布满她整个的视线,韩辰拉着季媛的手慢慢走到温室的中心地带,广阔而盛大的玫瑰海洋簇拥着他们二人。
他们面对面站立着,季媛已经泪流满面,她望着这一片前所未有的红色海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喜欢吗?”韩辰双手捧着她的脸颊。
“喜欢……”季媛嘟囔着嘴。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韩辰深情地望着季媛的眼睛。
季媛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韩辰,她闭着眼把头深深地掩埋进了韩辰的怀里。
“坏人……”她哭着骂韩辰。
“这下可是你在欺负我哦……”韩辰见季媛抱紧着自己,打趣着说。
“哼……才不管呢……”
红色玫瑰花的海洋里,两个年轻的男女紧紧地相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