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免去三十大板，那这也不是小数目，如果王班主愿意的话，我今天就法外施恩，除去那妮子外每人加到四十大板，这样的条件怎么样？”倒不如趁机将总数抬上来，反正以王宗敏的性格自然会答应此事，一来既给了他人情，二来也能为自己出口气。
捱在自个儿身上换回妮子一条命，这笔账怎么算都值当，可好像又对不起他手下的班众，这洪县令尽给他出难题，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说偏颇哪一边，再转念一想还是保玉儿的命要紧，班上的后生总是能撑过四十大板，而他那可怜的妮子就不一定了。上回在公堂上吃了亏，这次宁愿牺牲班众，也不能再舍弃玉儿。
“王班主你还没想好吗？这时辰可不等人，我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洪县令瞅他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知道心里头定是在琢磨舍得二字。若不逼得他狠些，也不会如此纠结，人总是会挑出对自己最有用的东西来守护，而区区别人的性命，对谁来说都是多余的，将效用发挥到最大，都是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
“那还是免去玉儿的三十大板吧，不过您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将此事告诉我余下班众。”王宗敏没得选择，兴许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但换作别人来看，大抵都会同他一样。
“王班主如此用心良苦，着实让人动容，你放心吧，本官定会为你守口如瓶的。”这王宗敏倒是心眼多，临刑前还特意叮嘱一句，不过这事纸包不住火，虽然他应允过，但叶师爷他们又没说，口传口便能出去的事情，人们是不会关注从哪里破洞的，只会声嘶力竭商议后续的处理。
“那就多谢大人了！”王宗敏给他磕过头后便起身来，瞅着衙役和捕头跃跃欲试，应该其余班众都在偏堂执行，而留下他立在公堂之上。今日堂外并没有民众围观，好像这里成了他的主场，这种举世瞩目的感觉并不是他想要的，反而隔开他与班众，倒是能少听些抱怨，只要能将此事压下，受什么苦他也就认了。
“章捕头，那还等什么？赶紧开始吧！”洪县令瞟了眼旁侧，双方的让步已经达成，而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执行，既然都对此拭目以待，就瞅瞅王宗敏的肉身如何结实。
章捕头见洪县令发话，命几名衙役出去偏堂行刑，而自个儿带人负责堂上的王班主。按理说谁捱个四十大板都得残废半条命，况且这还是县太爷紧盯的仇人，章捕头只晓得他们外地人来此不容易，但他夹在中间事情不好办，索性就按正常的力度来发挥，到时候如何再依情况而定。
“一、二……二十八……”章捕头亲自将数儿报出来，看着身边的衙役一声声砸了下去，刚开始王宗敏将发辫含在嘴里，脱掉上身的衣裳露出古铜色的皮肤，一声都不吭。数到后来便已经撑不住了，头挂在长椅前不住摇晃，嘴里的哼唧声越发明显，而堵在牙口的发辫蘸满了口水，似乎与血迹混成一块，屁股上遮盖的裤子已经黏在上头，渗出的血色随处可见。
章捕头任职来害是头一次见这种惨状，况且王宗敏都已经年过五十，可别上了两回公堂，先折了婆姨，再把自个儿命搭进去。而此时已经数到三十三了，不晓得还能不能撑过剩下的七下。
等他偷瞄堂上正襟危坐的洪县令时，只瞅着对此津津乐道，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上演，如此喜爱施刑的人又怎么会叫停呢？还是他对此的期望值太高了，而另一侧站立的郭明奎亦是如此，眼前有个落水的人，似乎他们都会游泳，也有能力将他救出，但依然无动于衷在看笑话。
也许此时的情景已经不再是笑话，再执行下去很有可能就出了人命，但上头的人不这么觉得，只要结果没有发生，任何的假设都是不存在的。他们永远相信自己的视觉和听觉，除此之外的都会被忽视，似乎这样说有些漏洞，毕竟展现在面前的正是视觉和听觉。
该是分裂，将视觉和听觉展现的分裂开来，试图单独占有感官获取信息带来的快感，然后将声音和图像分离出来，痴迷在纯粹的感官刺激中，以此来充实自己的大脑，而后将形成的信息分析得出结论。凭此片面的论断来决定人的生死，所以才会对事情麻木不仁，也从不去理清事实的反差，大抵这就是他两的思维模式了。
可章捕头有什么办法呢？他不过是县衙里可有可无的角色，调换全凭洪县令的一句话，可怜自己手下的囚徒？说出来不怕让别人笑话，这衙役屠夫都是一类货色，可别念叨着什么慈悲凄凉，这人世有哪个是就该遭报应的？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想做长久的差事，还得将手头活计都攒点好，剩下都不关他的事。
“章捕头？你作甚呢？”洪县令直接在公堂嚷叫起来，而旁侧的衙役和众人纷纷盯着章捕头看去，整个公堂的气氛陷入尴尬局面，似乎矛盾一触即发，“就算没念过私塾，不会连四十都不会数了吧？三十五后面是三十三？你这是糊弄鬼呢？还是糊弄我呢？”
等洪县令雷厉风行劈头盖脸一顿后，章捕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入非非了，明明适才还想着只剩七八板子不会出错，结果还给它倒回去了。听洪县令刚才所说三十五之后，所以下次该是三十七。本以为是看王宗敏的好戏，谁想到落难到自个儿头上，可真是倒了大霉，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下回可不能再瞎怜悯别人了，还是战战兢兢做好事再说。
见迟疑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章捕头越发焦急，脸颊的汗珠如雨般滚落，洪天耀本来脾气就不好，难不成就因此得罪于他，还是说暂停下来先处置他的失职。章捕头弓腰缩身，极大限度压制自己的存在感，而手心也不争气蒸出汗来黏在裤腿上，这还是他头一遭如此恐惧，真不知该如何收场，脑中空荡荡倒像被灌进了米粥。
“唉，算了，定是昨夜辛劳过度，才会变成如此模样，你还是先下去歇息吧！”洪县令不过是懒得计较，况且全场还只剩四下，凑合凑合就结束的事，又何必迁怒于章捕头。
“谢大人！”他还是头一次见洪县令如此体恤民情，不过昨夜并非是他前往郭家庄，得了好处的事还是不要说那么清楚，反正他丢脸已然是事实，借坡下驴还是早点为妙。
王宗敏单是享受暂停的快感就已经足够了，他身体内每一寸细胞都在将痛感抹匀，但似乎情况并不容乐观，在发酵一段时间后的胀痛越发明显，而他的屁股就跟裂开般难受，前面赖以维持的坚挺瞬间被柔化，疼痛已经四散蔓延开来。兴许该一次性全都捱完，也不会断断续续更加迟疑，大抵伤口处正在愈合，微乎其微的可能再遭受先前的待遇，毕竟对他这个年过五十的老人家并不友善。
“既然章捕头回去歇息了，那剩下的数就由郭庄主来喊吧！”刚才郭明奎的举动就让他不舒服，趁机用下等人干的活来埋汰下他，毕竟活还是要人干的。
“那就依大人所言。”郭明奎真不晓得洪天耀是怎么想的，放着共同的对手不收拾，特意来寻他的麻烦，难不成被他看穿了勾结，还是说单纯要挑事。
“三十七、三十八……四十。”等旁边衙役打完板子后，郭明奎的叫声也随之停了。又捱了四下板子的王宗敏彻底撑不住了，原本的放松让他无法再承受接下来的力度，整个人就跟中了邪一样神魂颠倒，不等公堂上的事情完结，他自个儿先昏死过去。
“大人，你看这该怎么办？”两旁的人都没了动静，而偏堂里的叫声还未停，叶师爷瞅着状况好像要出事，但似乎这回没人来收拾烂摊子了。
“还能怎么办，公堂审案已经结束了，等其余人都捱完，一块将他们丢出去。”洪县令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衙门又不是扶危救困的地方，办完案子就要出门去，哪有时间跟这群刁民来耗。
鬼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反正洪县令两手一挥是不见了，留下叶师爷跟郭明奎站在公堂，处理后续的事情。等偏堂的班众都被叫回来后，叶师爷只能招呼他们出门去，顺带将昏死的王宗敏拉走。
本来全靠王宗敏说话，这下领头的都没了声，不晓得出门后又能去哪里，看来偷溜出襄陵县的主意不靠谱，如今被禁锢了手足，总不能一直搁大街上躺着，除了乡下的绥禺镇肯收留他们，不知道还有哪里更合适。
“反正也找不到好去处，不如我们再回绥禺镇找刘少爷吧。”磨蹭了一晚上，又捱了顿板子，谁心里头能好过，李三现在只想继续混吃等死，过一个安稳太平的舒适日子，除了刘显芝留下的印象，再没人能给足这份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