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打保票可不行,那真想唱梆子,还是得将自个儿包出去,等打出片天地来,自然会有人来请您的。”在刘显芝眼中的唱梆子,大抵跟做生意一般,诚信无论如何都得放在首位,要想摆脱原先的口碑东山再起,就必须拿出希望来,让别人看到你的诚意,等慢慢经营好事务,到时候打开局面,什么都好说。
“那照您的意思是?”好歹刘显芝也是熟读儒家经典的人,又了解襄陵县各家各户的态度,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应该足够应付当下的难关。
“襄陵县就一个地头蛇,只要在他那边能松口,剩下的事情都好说。”
“您是说?”果然还是被人算计了,竟还需要打开缺口才成,事已至此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走,说不定才能挤出条缝儿来,求得生存,“洪县令?”
“总归是一县的县令,只要他开口,凡事都好商量。所以您要想破口,还得从他那边来。”两人说到兴头上,刘显芝又坐了下来。
王宗敏见刘安从里边拿了件衣裳出来,径直披在刘显芝身上,然后便出门去了。“可那也得听梆子才成,要是他不感兴趣,那不是白搭?”
“谁跟您说他不听梆子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过两日八月初八,正是他家母的八十大寿。既然这戏上头都爱听,那上行下效的理儿总是没错,我想您可以前去试试。”刘显芝差点将此事给忘掉,他抽出袖子套进手去,然后将自个儿包进里头,瞬间暖和了不少。
“哎,上回来这之前,他还跟我说过此事,没想到竟还赶得上,那我这回得主动些,说不定还真能有转机。”好歹在昨日葬礼上,两人的关系有些和缓,趁此机会拿下八十大寿的戏来,在襄陵县有头有脸人前显摆一手,定然会收到奇效。
“可上次不是被他打了回来,不晓得会不会……”一想到这两人的复杂关系,刘显芝便无能为力,谁知道是怎么结下梁子的,一来二去竟还越搅越乱,反正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此事,估计当下还是摸清山贼更靠谱些。
“总不能畏手畏脚下去,要不然以后可怎么办,既然找准了方向,再难也得试一试。”王宗敏终于想通了这一切,如今逃不掉面对洪天耀,倒不如坦荡迎接接下来的相遇,而且这件事能给他带来彻头彻尾的好处,何乐而不为之?
“算了,在襄陵县刘家也总比你能说上话,我还是派老邢一同随您前去,也好有个照应。”要不是刘长生在窝里斗,他还想亲自前往县衙,顺便对昨日的救场道谢,可现在一步都走不开,生怕再出什么篓子。瞅昨日郭明奎跟鬼面戴的模样,兴许两家早勾搭到一块了,要是得知洪县令带人来诈他,还不得立马跟他急。
“那可多谢刘少爷了!”总感觉孤身一人出去不合适,如今添了刘家的老管家,想来一切都稳妥,等办成了这事,接下来的日子可就好活了,既能赚来银两养活自个儿,就连欠郭明奎的三十两也遥遥可期,说不定趁过年的好光景,还能给玉儿添两件衣裳,想想便让人心动。
王宗敏辞别刘显芝后便回了西宅,翻箱倒柜愣是找了一上午,终于寻了件好看衣裳,稀里糊涂忙了一个多月,终于有机会活成人了,这次找洪县令应当问题不大,不过既然是包装,总得拿出像样的东西来,或许他该带上孙鑫云一块,临场也能发挥一次,只要让洪县令一乐呵,说不定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玉儿,你看我这身衣裳咋地?”王宗敏将压箱底的马褂拿了出来,刚好的袖口堵在边上,露出里头的浅蓝色的棉布,他系上扣子兜了几圈,好让身旁的玉儿看个仔细。
“师父穿这身好看,是要过节了吗?”往年师父穿这身时,师娘总会说上他几句,那时候常常会下雪,自个儿身上穿着厚墩墩的棉衣裤,不过看气候,应该还没到。
“这不是去趟县衙嘛,好看就成。”说完他便往外走,准备去隔壁叫孙鑫云。
没等他开门出去,只瞅见个人影立在外头,伸长脖子往里边看。这他们都在此地住了一个多月,想来镇上的村民都已熟知,突然冷不丁冒出个人来查看,把王宗敏吓了一跳,难不成是山贼过来蹲点的?
“外头是谁啊?”王宗敏整了整衣裳准备往外走,可转念一想不对劲,索性在房里盯着身影,自个儿则钻在柜子前窝着,等确认了动静再行动。
“是有个姓王的搁这儿住?”一口河南嗓音冒了出来,紧接着门缝,然后便试图推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落下后,终于放弃了尝试,“里头能开下门吗?”
“噢!这就来!”王宗敏假装离门较远的距离,然后慢慢调高了声音,把门上的木栓拿下来后,双手打开了门。
“咋大白天的还挂上门了?”映入眼帘的是个稍瘦身材的中年人,一眼看去便与本地人不同,浓密的胡子留在两端,身穿一件灰白色的长衫,一脸憨厚老实的模样。
“这不是要去县城,换了身衣裳嘛。”王宗敏特意在他面前摆了摆,毕竟逢年过节才穿的东西,在人前显露也是为了长脸嘛,要是效果好的话,去了县衙自然也不在话下。
“去县城?呦,你这是穿了谁的衣裳?”那河南人本来要说些别的,结果刚进门便被王宗敏引过来,看他一身不合格的装扮,倒像是从破烂堆里捡来的,出于好奇,他还特意绕在背后瞧了个仔细。
“怎么样?是不是贼抢眼?”看他一副尊崇的眼神,王宗敏便知道结果了,手里头就这么件能拿出手的衣裳,自然反响与众不同,他收起袖子来,想进屋端碗水给他喝。
“穿你身上是不是有点窄?”
不等王宗敏跨门槛,身后便传来这么一句,搁谁都得立马翻脸,他都顾不上斟茶倒水,直接转身抬起袖子来,“窄?哪里窄?不是刚好合身吗?”
为了证明唯一一件合身的衣裳,王宗敏撑起双臂来使劲摇晃,试图通过咯吱窝来检测它的质量,而一上一下的冲击力撕扯着缝合处,等他这样反复十多次后,终于从咯吱窝传来声期待的声响,他的马褂顺着缝合处敞开个口,露出里头的黑色来。
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那人咳了两声便寻了个凳子坐下,看来还有别的事找他。王宗敏这不是自讨没趣嘛,非要证明这个无厘头的东西,害得他最得意的衣裳破了个口,总不能就穿这玩意儿上街吧?他都能觉着有风从外边进来,看样子今天是诸事不顺,还没出门便惹上麻烦。
“师父,你这儿咋还漏了个洞啊?”玉儿开口打破了沉默,颠起脚丫来试图将手指戳进去。
“妮子,快别闹,弄大还得用针线缝呢。”王宗敏急忙拉住她的指头,然后又瞅瞅破洞的位置,紧接着试图缩回手臂弥补下损失,但似乎对此依旧无能为力,他只得先解开衣裳,剩下的缝缝补补,等有时间再说。
要搁以前那时候,这种事情都是由杜雪兰来做,如今玉儿还没长成,他也舍不得拿来用,只能由他这个糟老头子来做。一做事便能想起她来,这烦人的感情,走到头也不放过他。
“话说,你到这儿来是作甚的?”王宗敏这才想起还有个人在外屋坐着,算了,都是他自个儿不操心才弄破了衣裳,哪里能怪得到别人,要怨还得怨他的犟脾气,非要跟那层皮过不去。
“噢,是老邢让我过来的,听说这里有人要带信。”那人起身拘谨起来,一脸实诚盯着王宗敏看,“你就是姓王的那位?”
“原来是老邢介绍的,是这样,我老家是在曲沃县,这不回不去嘛,托你给那边的吴致远送封信。”总算来了个正经人,也能了却他心头一件事,毕竟这都八月份了,估计他也差不多要出发,总不能再失信让人家苦等,不然他可就造孽了。况且如今形势一片好转,等再次相见,说不定那时候他都是举人,再混个官职当当,人生都安排好了。
“噢,这都是小事,那他搁哪块住?”
“就紧挨曲沃县城的沁水镇,从镇上走有一溜做生意的,他就住在第三家。也容易,你到时候进了镇,就说是找吴大才子,随便哪家都知道。”一说起吴致远来,他的兴趣更浓,这可是镇上响当当的人物,听说七岁便能作诗,十岁能作文章,只不过平日里不拘小节,随性放荡,屡次应试不中。
不过那些都是题外话罢了,反正如今跟他结了忘年交。这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每次都恰如其分说到点子上,而且还能顺着你的话往下说,倒像是你肚里的蛔虫一般,在一块相处都不用刻意去找话题,仿佛街上看到的,天上飞过的,水里跑着的,每一个都能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