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牢骚只能应付眼下的迷茫,并不会带来新的突破,所以王宗敏一个月后的基调,从悠闲自在换成了唉声叹气,也只有这样的舒坦才能释放他内心的苦闷,可仅仅靠四下无人时的排遣并不能照顾好他的孤单,或许他需要个转机来逃脱,只是苦于没有接触外界的消息罢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没有盼头溜走了,王宗敏还以为小哥会用银两来请个大夫瞧瞧病,可并没有动静。只瞅见小哥平日里少许跟外人攀谈,大部分时候都有人探进脑袋来,顺带照看他一面,就跟外头街边看杂耍一般,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等后来便觉得无所谓,见识的多了,他也能顺道认识几个人,也能听听外边的情况,当然其中也有刘家的消息。
“我听人说,刘家那两兄弟为了祖君的家产,彻底闹翻脸了,现在也顾不上防山贼,真刀真枪干了起来。”等入夜后,王宗敏就躺在草垛跟破烂上头,听小哥跟他讲今日的收获。
“那山贼倒是奇妙的很,不晓得还有没有下山劫掠过?”王宗敏的心思全被玉儿拉了过去,这再怎么说也是外来人家,如今又赶上两家争锋,可别弄出什么差池来,他可就剩这玉儿一个亲人了,不晓得李三这小子掂不掂得清轻重。
“这倒是没有听说,反正这狗咬狗的戏码还没完,想来山贼也不会自讨没趣,若是能求得吉时伺机而动,或许就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要这锄头挥得好,说不定整个刘家的家产会落入他人之手,更何况以他们目前的实力都不足以对抗山贼,更不要说两败俱伤时。”小哥反而越发沉稳,他双手交叉仰头望着天,似乎对这样的明争暗斗特别感兴趣。
“怎么这么说?难不成郭明奎对此也蠢蠢欲动?”王宗敏倒是听得稀奇,反正他也逃不出这五指山,自然也是白操心,只是这小哥的预测多了几分意思,不知道这祸起萧墙的劫难,还会有多少人掺和进来。
“蠢蠢欲动倒不至于,但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想必郭庄主也不会心软,更何况是这次是刘家内乱先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难,您若不信的话,就等着瞧吧。”这天色越来越凉,羊圈里剩的杂乱也多了许多,或许瞅那北风刮来的方向修堵墙,也是件不错的事,小哥抬头望了眼脚底,又伸手塞了床棉布,总是厚了层遮拦,御寒也是极好的。
“这偌大的家业两人来争,本就是不吉的征兆,只求能早日分出胜负来,也好让庭院内休憩,只是这无妄之灾,不要牵扯到外人便好,总归是一县内的世家大族,凡事都得顾得上脸面才是。”王宗敏也只是嘴上倔倔,如若真是小哥所说那般严重,就是他也不能幸免,只求这戏班诸人福大命大,熬过这场劫难,就是日后再不相见,也对得起他这条老命。
“若真要顾得上外头的脸面,两人也不会互相拆台的,既然能将表面的情谊都破掉,所以看来这二位兄弟早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了,您可别对他们抱太大的希望呐!”小哥自打将棉布塞上来,脚板底暖和了不少,伸长腿在里头抖了抖,这暖意便顺着身子绕了上来。
“这大清国是大清国,这老刘家是老刘家,咱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而人又呆在这羊圈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出头的日子。”看着外头的形势猛烈变化,王宗敏也动了歪心思,他可不想守在这里等死,或许出去瞧瞧也好,怎么着能见玉儿一面也是称心如意。
“您这是想绥禺镇的妮子了吧?”小哥朝王宗敏这边看了看,只瞅着一抹月光划在他脸上,他也是吓唬吓唬王班主罢了,谁想到他会如此低沉,或许这两个在绥禺镇的残留,就是他的命根子,小哥还想再僵持下去,来延长自个儿的寿命,可似乎这样做并不友好,也许熬到现在,他的使命也要达成了。“如果非要出去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帮帮您。”
“帮我从这羊圈里出去?”王宗敏抬了下胳膊转了过来,这一个多月的闹剧终究要结束,只是当他做好失败的准备后,又突然冒出这样的回复,有些喜出望外,只是跟先前一般,对于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哥,他还摸不清门路。可若是真有通天的本事,他又何尝不欢喜呢?也不至于落在此地踟蹰不前。
“那要看您的意思,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立马给您安排。”小哥特意挪了挪棉被,往王宗敏这块挤了挤,虽然他脑中也没有计划,但现在的恩情都要瓦解,也是时候抛出自个儿的性命了,只要能保全一个,他这一生就没有白活。
“我还是先听听你的计划吧,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到时候可别被郭明奎抓了典型。”王宗敏越听越糊涂,如果小哥有出逃的本事,自个儿也不会落在这里边,突然跟他说这事有些唐突,更何况小哥说的羊角风,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生过一回。
“我能有什么好计划?这两边全都是郭家庄的眼线,只有您配合我演上一出儿,才有机会逃出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王宗敏心里估摸着有了答案,这平日里见地非凡的小哥是有些神神叨叨,可唯一能让郭家庄安心的,也只有那一个羊角风罢了,如今要救他出水火,这演戏两个字说出来,弄不好便是他的一辈子了。
“只要我假装出一回羊角风,来麻痹郭家庄的众人,到时候您便能趁乱逃出去,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的法子快捷,您可不能再延误了。”小哥可不这么认为,混乱本就是尽人力的好时机,如果关键时候心慈手软的话,那样先前所做的努力都会白费,只有铆足劲儿往外走,这才有摆脱郭明奎的几率,而且他只是假装罢了,这样并不会影响他之后的生活。
“那也得他们相信才成,要不然穿帮露馅可咋整?到时候岂不是两空?”王宗敏确实对外头的世界期待,可这都建立在平安无事的基础上,如果早已经是残破不堪的局面,那他也没有必要涉险,更何况还是凭借他人的帮助,他实在是拉不下这脸来。
“王班主您就是太谨慎了,这羊圈里只有你我二人,如若此事不成,也只是继续留在此地,可如果不做的话,那就彻底没有机会,您的那些念想可都要泡汤的。”小哥并不认为这样的后果有多惨,反而想想它能带来的益处,这些都可忽略不计。
“那就按你的计划来吧,只是这假装的演技,你有十足的把握吗?”至少不是冲动做下的决定,也许运气好的话,他可以在腊月到来前回到绥禺镇,到时候忙活过年的活计,就不去管刘家的风云动荡了。
“那些症状就连三岁孩童都能模仿来,我这身经百战之人,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先前他发症状时,郭家庄的孩童都会立在他面前吹胡子瞪眼,一个个神情怪异生怕缺了些什么,如果不是面对面看他们的羞辱,或许小哥也不会如此记忆犹新。
“唉,我先前还跟那徒弟谈了谈人生,谁想到在这羊圈里,还能碰上你这样超凡脱俗的人,只是这人性复杂,你身上又染这病,定是受了不少苦吧!”王宗敏本想说人性本善,可似乎情况并不是这样,他不好意思将自己的价值观输出,因为小哥有过窝囊的遭遇,可能并不这样认为,而且对于人这种生物,或许到了现在,他的观念也得转变了。
“这话怎么说呢,搁以前我也觉得自个儿受了苦,可自打遇见您,好像这些龌龊的想法都无法存活了。或许上天已经安排好我的命运,而我只需要按部就班前进就好,不是说人性的善恶多么复杂,只是说人没有寻到自己的归宿,所以才会迷茫、才会失落。当为了一件事情奋不顾身时,那样的冲动就弥足珍贵,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世界,都只是美妙的相遇,而既定的使命在召唤,虽千万人吾往矣。”小哥又恢复到仰头的姿势,顺带瞥了眼庄上,这时辰的郭家庄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可真是福分,只是干嘛又扯到我的头上来?倒有种受宠若惊的恐惧。”王宗敏可不敢高攀这枝节,更何况现如今的他都不坚信自个儿的观点,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平日里你也见了,原本就无郭家庄人过来,我也只是孤身一人罢了,如若不是撞见你,可能那几日便想着寻死了。可我这命不该绝啊,所以才挂上您的名号,更何况这些日子来,您朝思暮想绥禺镇的旧亲,难道算不上奋不顾身吗?”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但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清楚,有些话现在不说,就得搁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