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怎么办？”
肖玄缓缓睁开眼睛，手肘仍搭在八仙桌上，头枕在臂弯里。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以同样姿势睡在旁边的嫣絮，淡淡说道：“……物归原主。”说完便站起身，不再看她。
正听得门被打开，匆忙间又补了一句“好好待她”，这才又低下头不言语。对不起嫣絮，我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国兵戎相见。
“做个梦吧，醒来的时候就在锦衣玉食的宫中了。”肖玄望着远去的马车，如是说。
突然想起，是时候去接沛兮了。
沛兮收拾好包袱，在屋里走了一圈。
帷幔曾与嫣絮玩躲猫猫的地方；地面曾与嫣絮互相咯吱地跌到地上，还不忘咯吱对方；书案第一次坐在书案前，是玉茗手把手地教自己写字；床每次嫣絮受罚都躺在这儿上，嚷嚷着给她敷药……
不知不觉，竟然积攒了这么多的回忆。而这些回忆如同影子，时刻伴随，无法忘记。“原来已经在这儿呆了十七年了。现在，竟然要离开了。”
可是这些回忆，哪一样不是关于大人和嫣絮的呢？沛兮痴笑道：“一个，没有所念价值；一个，无从念起。沛兮啊沛兮，你这十几年都做了什么？你好糊涂啊！”
一直站在门外的肖玄终于忍不住走进来，想要安慰又无从劝起，只好捡了些玩笑话说：“你可威风了，成了文太师的女儿，恐怕日后就是你欺负我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日后’。”说罢，方才回过神来。看见肖玄不免一惊，可又突然淡漠下去，“走吧。”她不想又留个遗憾。
去时是坐的轿子，一方面顾虑到沛兮的身份，一方面也为她的病着想。
待到轿子停稳，沛兮自个儿揭了帘子，立马有个家仆打扮的人快走着从门前的台阶上下来，一见着沛兮又是赔笑又是哈腰：“三小姐，你瞧这揭轿帘的小事让小的来就好了。请、请。”
沛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中讽刺：照轿子停稳的时间，我掀起轿帘时你就应该侯在一边了。还真把我当清白人家的姑娘，你话里的话我会听不懂？又不禁冷笑些许，连家仆都如此势利，真不知道这以后在府里的日子要怎么过。可又突然在心底反问自己：华仪阁那种地方，十七年的光景你不一样过过来了？
跨过门槛的一刹那，沛兮猛地转过头，家仆正在关门，明明很慢，却似乎比时光流速还快。装着肖玄的影像越来越窄，越来越窄。但两人的目光都是那样的、紧紧盯着对方，静静对着，相顾无言。
越来越窄，合上。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沛兮。沛兮快步走到门前，用力地拍着门，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家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心里纳闷这个多出来的三小姐是不是疯的。谁也不敢阻拦。
门外，肖玄刚刚上马。这沉重的打击声久久回荡在耳畔。突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心碎，已无法言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离去，还是亲手把她送走。那种痛，有谁懂？
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跨下马，冲过去把她抢回来。可是，他不能。肖玄铁了心转过头，不再去看那扇门，策马疾驰而去。
府内的沛兮听着渐远的马蹄声，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连他也不要自己了。支持她在文府里过下去的唯一念想，只有宸梧。
可是她不知道也听不见，在不远处的路边，有人正拿着一根树枝敲击着地面，那是和她拍门声一样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