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我说,这一次我后悔了呢?”
朝华走到他身边,蹲下去轻轻搭上那个女子的手腕,一面极淡的开口,带着细微的戏虐,仿佛这只是一句玩笑话。然而赫连君却陡然失了神,蓦地抬头看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惊喜,“你会救她?!”
“大概。”
朝华没有明确回答他,赫连君却放心地后退几步,将怀里的女子交给了他,不再伤痛。或许别人听到这样的话看到这样慵懒的神态都只会觉得他是庸医,但是赫连君却不。千年,他们似乎在千年里无数次打了交道,而赫连君也在千年里明白,只要朝华愿意去做的事情,真的不会有什么做不到,哪怕逆天。
可是…….不是千年以来都不肯的么?那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可要什么代价?
心中有无数疑问,但是赫连君从来不是多话的人,便只得忍了下去,静静地注视着朝华握住的那只手,似乎他握住的是最珍贵的宝物。
“喂!你不要再动了好不好?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懂不懂!好歹要尊敬一下我苦心给你敷的药好不好!”
初遇的时候,她眉目干净,性子爽利而不做作,竟会去救一个不曾相识的陌路人,还是满身是血,极有可能成为祸端的人。
可能从第一次相见,他便觉得熟悉了吧?所以才会狠心甩开她走,因为不想让她再牵扯进来,再送命一次。
然而,她却这样地责备,仿佛就是对待熟人一般没有拘束。
“我不许你这么说!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随意丢弃她。她为了你……为了你可以拼尽全力!凭什么……”
他生怕她觅不到回去的路,便假作要把小洛送给她,让小洛带她走。可是面对自己的无情,她竟然会把小洛与人放在同等地位去看,还斥责他不懂真情。
真情……他自问这许多年对小洛极好,却从来只是当作棋子。所以在听到她的话的时候,心中也是不由微微颤抖的。
“是,在下是绝情谷主谴来的人,幽冥王独邀,荣幸万分。惟请恕在下驽钝,却不知所为何事,实是羞愧,还请您指点。”
在知道她竟是绝情谷主谴来的人的时候,他的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听着她生涩的客套话,想想她昔日的性格,又几乎要笑出声来。再后来,她受着极度的苦楚,他却没有办法帮她,只能尽量疏远她。然而他那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没有办法地沉沦在了过去。
所以,在听到她前往那艘船的时候,才会不顾一切地去将她带回来罢?
后来,七妹云初对自己说的话,彻底震痛了自己的心--“魔神的试炼,依现在凌楚的体力,根本不可能撑得下来。可是你却死撑着,不肯和她相认。有这么难么?千军万马都过来了,还怕小女儿思情?莫不是近乡情更怯?”
所以这之后,他便无数次地问自己,真的是在死撑而不是在保护她吗?若是告诉了她,会是怎样?
她终究还是逃不过魔神试炼。
看着她一次次被梦魇住,一次次无助地昏迷,以及后来紧拽自己衣袖的手,他终于承认一切都只是他在逃避。
既然无法避免,那么就一起死好了。
他抱着这样的心态同她一起来到试炼。然而却被死神拖住了脚步,直到后来雪衣出现,才得以去救她。
可是,他又似乎是害了她。
在之前她即将昏迷的时候,口中喃喃吐出的竟然是对不起。她竟然在最后那一刻恢复了记忆,短短地却只是几瞬,将他的用心完全打破。
如果知道必然要恢复记忆,那么是不是一开始就和她说清楚更好一点呢?
他似乎又错了,而且每一次,似乎他都在错。
“这么多年,雪衣的功力倒是长进了,不过你好像呆了不少。”
陡然听到身边一句戏虐的话语,赫连君蓦地回过神来,淡淡地看着朝华,也不气恼,只是开口问道,“怎么样?”
“性命无碍,但是召唤似乎又重了些,许是她陡然醒来无法克制的力量让她昏迷过去的。”
见到如此不好玩的赫连君,朝华顿时感到无趣,却又似早已熟悉了一般耸了耸肩,说出的话字字雷霆,他的人却看起来却仿佛无事人一般,“靠你了,试炼剩下的五个关卡,哦对,记得带着她一起走,我可不会义务送她出去。”
剩下的五关。
带着她,一起闯。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在常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然而对于赫连君,却是一个极度的考验。先莫说赫连君能不能够一个人闯过那五关,便单单是要护住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风凌楚,也已是绝无可能。
“我明白了。”
然,赫连君的回答却淡的令人心惊。
没有得到想要的惊讶,朝华不由得无趣地再次叹了一口气,无奈扶额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那我就带她一起死。”
要死,就一起死。
这一次,换作朝华微微一惊--他竟然已经痴到这种程度了么?
不论别人,至少朝华是明白他的。他这句话,不是诅咒,也不是自私。他只是知道,如若他死去让风凌楚独活,必会让她伤心,不若了结生死,一举弃焉。何况他若死,她绝无生还的可能,与其死在别人手里,倒不若自己了结来的放心。
但是要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会经历极大煎熬的,毕竟要他们亲手将爱的人推向深渊,任谁也难以轻易做到。
可是他却这样说了。
那么他,可能极力拯救一切?
看着那个垂首抱起昏迷女子的赫连君,朝华久久无话,竟是到最后选择了离开。
五关么?
那五关。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闯过去。
为了祈,也为了自己。
赫连君抬头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峦,低低地喃道,“祈……不要怕,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