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白色的雾气，随着太阳渐渐升起，仿佛消融在了阳光中。
老年人觉少，老两口早早就起床了，张老太太拿了竹扫帚打扫院子，欧老爷子要养伤，在屋里坐着没出来。
在一阵有节奏的“唰唰唰”声中，甜妞眼睛都没睁开，含含糊糊询问，“奶奶在扫地？”
阮愉轻声，“是。还早呢，你再睡会儿。”
甜妞朦朦胧胧间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没过多久，那“唰唰唰”的声音也变轻了。
应该是妈妈去找奶奶了吧。
她脑子里闪过这么个念头，又陷入了沉睡。
等到甜妞睡够了完全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爸爸妈妈都不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穿好衣服，打开门，男人们和小孩们坐在明间里，大饭桌上摆着一盘瓜子。
欧婉坐着的方向正对着她这个房间的门，因此也是第一个留意到这边动静的人。
“醒了？”
“嗯。”
甜妞点头。
欧和顺也开口，“饿了没？早饭等会儿就好。”
食物的香气躲藏在柴火燃烧形成的白烟以及热气蒸腾生成的白雾之中，从灶间的门缝里悄悄溜到众人口鼻边。
甜妞吸了吸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刚刚起来其实并没怎么觉得饿，但不知是因为香气还是问话的原因，肠胃似乎都在给她发送饥饿的信号。
她咽下一口口水，点头，“饿了。”
众人就笑。
“快去洗脸刷牙，等你弄完就能吃了。”
甜妞接了一杯热水，去屋后面的菜地边刷完牙，回屋子里洗过脸，又回到明间，坐在欧婉旁边。
大人们讲大人们的，孩子们讲孩子们的。
小勇高二，小勤高一，两人都在育林，甜妞早了一年上学，不然这会儿该是正在读初三。
孙辈中的老大小学在读书上实在没天分，拼死拼活考上了高中，高考时离中专的分数线只差一分，惨遭淘汰。
家里人问过他还要不要复读，他也觉得自己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复读也不过就是多浪费一年的时间，干脆就直接出去打工了。
这会儿弟弟妹妹谈及学校里的事情，他坐在一边默默听着不说话，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甜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学校宿舍的情况。
“……十点钟下晚自习，十一点半就要熄灯，有时候都来不及洗澡。”
虽然都已经住了一个学期，但小勤显然对于这一点还是十分不习惯。
“锦绣也是一样的，我之前住校的时候，晚自习下课铃声一打就赶紧往寝室楼跑，就怕去晚了来不及洗澡。”
等姐姐把话说完，小勇抬起头，朝厨房扬声道，“甜妞都已经弄好了，咱们可以开饭了吧？”
女人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端着菜出来了。
欧家的早餐不复杂，一个大盘子里盛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一个大汤碗里盛着面条，紧跟着端上来两碟切成薄片的卤菜，都是腊月里自己卤制的。
各人拿着碗筷，夹馒头的夹馒头，夹面条的夹面条。
一顿饭吃完，剩菜被端回到厨房里，我老爷子有心想抽袋烟，顾忌着张老太太和孙子孙女们，最后还是没抽成。
他咳了一声。
“老三，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讲是和你们开店有关的。”
张老太太昨天是把欧和顺叫到房间里问的，他当时也在，只不过没介入他们母子两个的交流，只是默默听完了全程。
“老三。”
欧老爷子看向他的方向，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口了。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时间比较晚了，我就没和你们说的太详细，娘昨天跟我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听的不好听的话，先直接摊在台面上讲，就算可能会不太中听，也比以后闹矛盾要强。”
欧和顺先打好预防针，这才开口说正事。
“我们建议你们两个人合伙开店呢，是因为考虑到你们性格的原因……”
他把昨天和张老太太说过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提出这个建议。”
明间里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不知道是是不是在思考着他的话。
“要不然，我们一开始就直接开两家店？”
没想到问出这个问题的，是一向心思细腻的秦柳芽。
她也知道这话问出来其实有些伤人，好像是自己不愿意和大嫂一起一样。
可是财帛动人心，大嫂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敢说，她只能说，很难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变成因为一点利益就翻脸的人。
欧和顺轻轻皱起眉，还是耐心地和她解释，“你们两个都没什么经验，我怕你们会被人骗，两个人在一起，也能互相照应着。”
“有没有什么，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虽然这件事情和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小姑娘也托着下巴，很认真地帮忙思考起来。
“能不能把两家店开在一起？”
“怎么开在一起？”
何小荷追问。
“就是租两个紧挨着的铺子，或者就租一个店铺，大伯娘和二伯娘两个一人一半。”
甜妞一边想一边说着，觉得这个方案好像可行性还挺大的。
何小荷和秦柳芽对视一眼，也有这种感觉。
“平常就各管各的生意，遇到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还能就近去找人商量。”
听起来好像确实很不错的样子。
“你们也不一定非要做同一种生意。”
欧家老大突然插进对话里。
他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跑，任凭其他人再怎么追问，也不肯开口了。
既然拿他没办法，大家只好凑在一起自己讨论。
“大哥说的有道理，要是你们想把店铺开在一处，又要做同一种生意的话，那肯定会互相抢生意，倒不如选两样不同的，要是选的好，对两边都有好处。”
阮愉很认同老大的话。
“小芽手巧，要不让她去开个裁缝铺？”
何小荷兴致勃勃的给秦柳芽出主意，说完又拿手肘捅一捅自家男人。
“和平啊，你说我开个什么店好呢？”
欧和平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想开什么店？”
这话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这么一想，好像还有点宠溺，有点甜。
奈何何小荷实在神经太粗，听了这话还有点儿不太高兴。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做什么，就是不知道才来问呀。”
欧婉从自家大伯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无奈，她很不厚道的低下头，用手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甜妞年纪还小，还瞧不懂这些眉眼官司，她时而皱起眉头，时而舒展开，看得出来想得很投入。
大伯娘呢，就像爸爸刚才说的那样，比较适合服务员的工作，那么什么店铺是以服务员为主的呢？
服装店？
这个好像可以。
毕竟如果不是一定要买有着某种特征的衣服的话，服装店里售货员的话，很大程度上能够说动顾客多买几件衣服。
像大伯娘这样热情又朴实的人，虽然不会说什么特别动听的话，但她胜在自然淳朴，说话做事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很有亲和力。
甜妞在脑子里假想了一下大伯娘带着笑容在店铺中兜售衣服的情况。
效果应该会挺好的，这个种类好像还挺适合大伯娘的。
但如果大伯娘开服装店，二伯娘开裁缝店的话，就会互相抢夺彼此的客人了。
她摇摇头，否决了这个主意。
想来想去，好像都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冷却。
她有些泄气的随意丢出一个想法。
“要不然，让大伯娘去开一家杂货店？”
“杂货店啊，好像也行。”
“卖点儿生活用品，再从咱们村里头运点儿土特产过去？”
“听起来也挺不错。”
……
甜妞觉得自己的记忆是不是断了片，明明自己就是随口一提而已，为什么大家突然都开始认真讨论了起来？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吗？
“大嫂开杂货店的话，那我开缝纫铺就不太合适了吧？”
“甜妞，你帮二伯娘想想，我开个什么店比较好啊？”
随着秦柳芽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甜妞身上。
甜妞眨眼睛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不少，她有些茫然的对上众人的目光。
这个事情由大家一起来讨论的吗？为什么最后这个决定权掉到我头上了？
但看到大家，尤其是秦柳芽的期盼眼神，甜妞没好意思拒绝。
“我想想啊……”
“二伯娘做饭的手艺也挺好的，要不在旁边开个餐馆，或者是做点什么小吃？”
“就像是烧饼或者糖葫芦什么的，可以拿在手上边走边吃的那种。”
现在这个时候，快餐还没有流行起来，在杂货店旁边卖小吃，这听起来像是个异想天开的做法。
房间里一片安静。
“这，听起来好像不太行啊？”
阮愉其实挺不想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和自信心的，可是合作开店这种事情，并不是口头上说一说那么简单。
甜妞就是这么随口一句话，可如果要将其变成现实的话，势必会投入很多的金钱和精力。
如果是他们夫妻两个自己想开店，那听取她的意见也没问题，就算是亏了，也能一笑置之，就当是提前给孩子上了一堂课。
孩子坑自己，自己乐意受着，却不能让自家孩子去坑了自己的哥哥嫂子们呀。
大哥二哥两家本来就一直是在田里安分守己做着农活，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多少积蓄。
就算自己已经提前说好了，前期的资金由他们夫妻两个来出，但若是这个钱亏了，大哥二哥两家肯定心里头不安心，会想尽办法把这个钱还给他们。
钱的问题另说，要是因此伤了兄弟间的感情，那可就不好了。
“可我觉得挺好的呀。”
何小荷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地感到不解。
“我，我也觉得挺好的。”
秦柳芽紧跟着也表示赞同她的看法。
看见她和自己看法一致，何小荷的底气更足了些。
“三弟妹，你想呀，他们要是来我这里买东西，出门的时候看见有卖小吃的，说不定就会顺手捎上一份。而来买小吃的，看见旁边有个杂货店，说不准就想着顺路进去逛一逛。”
“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店铺虽然还没开起来，但何小荷仿佛已经成为店主了一般理直气壮。
阮愉觉得有些想笑，但想到大嫂是在维护自己的女儿，又觉得心里有些暖。
她再仔细一想她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以前没人这样做过，不代表这个方案就是错误的，就行不通。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以为螃蟹是毒药呢。
她觉得这个方案不可取，但是不亲自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呢？
“你们想好了？就开杂货店和小吃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