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报名。
三月四日，正月十七，学校正式开学。
临近惊蛰，天气已经开始回暖。
今天是个晴天，淡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人身上生出一丝暖意，明明是和往日里毫无不同的带着寒意的风，仿佛都变得更柔和了。
甜妞在教学楼底下和姐姐分开，上楼去自己教室。
她穿着妈妈给他买的水红色小袄，轻薄却保暖的羊绒裤，脚上是一双褐色的小羊皮靴，上楼梯时脚步轻盈。
在一众穿着棉衣和棉裤的女孩子们中间，他好像是黑白色调的老相片中突然出现的一抹彩色，人们总是会在不自觉间就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向右拐。
锦绣高中的教室，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填满。
一个寒假未见，大家几乎有说不完的话。
一个多月没见，再来到学校时总觉得有几分陌生。
甜妞上楼梯和进教室时，会不自觉的停顿一下，总担心会不小心闯入别人的教室。
他站在教室门口，先抬头看清楚，门牌上写着的是自己的班级没错，又探头悄悄看了看自己坐的那一片。
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同桌。
好歹一起坐了半个学期，就算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单凭一个侧脸就能确定无疑。
看见她，甜妞心中安定，欢欢喜喜跳过去。
“新年好啊米盼。”
“新年好嘉嘉。”
刚刚开学，新书也还没有发，米盼把身子偏转向自己同桌的那一侧，准备听自家同桌讲他寒假时的经历。
甜妞从书包里拿出所有的寒假作业放到桌子上，用双手托住下巴，转过头瞧他，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脸颊，露出一个微笑。
“米盼。”
米盼抬起眼，双手托腮的女孩子笑得很漂亮，天光从窗户里映进来，为她打上一层柔光，他身后笑闹不休的那些人，都成为了背景。
“有礼物要给你哦。”
女孩笑容扩大，腾出一只手从书包里取出了什么，递到她手边。
米盼低头去看。
纯白色的长方体盒子，约有巴掌那么长，三指粗细。
“这是，给我的？”
她轻轻咬着下唇，确认道。
“对啊。我选了好久呢。”
甜妞弯着眼睛，左右晃了晃手里拿着的盒子，示意他快点接过去。
米盼眼睛里好像有一点光亮起。
她伸出手，却是把盒子推向了他的方向，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诶？”
甜妞眨眨眼睛，有些迷惑。
刚刚看起来好像是挺喜欢的样子呀？
米盼摇摇头。
“我不能收，我都没想到给你准备礼物。”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吗？
“这个不要紧啦，”甜妞笑起来，“我送礼物又不是为了收到回礼。”
“我喜欢给我喜欢的人送礼物，”这样说好像有点绕口，“挑选礼物的时候就会很开心，送出礼物的时候也会很开心，看到你们高高兴兴收下礼物的时候，也会觉得很开心。”
是这样吗？
盒子另一端的力道减弱了。
应该是被说服了吧？
甜妞又把盒子往回推。
“收下吧，看你收下礼物，我就会很高兴了。”
盒子的样式很简单，里面应该也不是太过贵重的礼物吧。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
算了算最近的节日，清明节、劳动节、青年节……好像都不是什么适合回礼的日子。
米盼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郑重地像是给出一个承诺。
“明年的新年，我会记得送你礼物的。”
甜妞看他这么正经严肃的样子，没有推辞。
“我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呀，既然送给你了，就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你想什么时候看，想在哪里看，都可以。”
米盼把盒子放在桌面正中央，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只白色的钢笔静静地躺在绒面的垫子上。
甜妞托着下巴，向他解释自己之所以挑选钢笔作为礼物的理由。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或者需要点什么，不过我们现在都是学生，离不开笔和本子的，所以送了这个。”
米盼把钢笔拿出来，触手光滑，像是白瓷一样，仔细端详一圈，又发现，笔帽上还印着金色的小花朵和藤蔓图案作为装饰。这种金色非常淡，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来。
他取下笔盖，在草稿纸上画了几道波浪线。
书写流畅，没有一点凝滞的感觉，比他以前用过的钢笔要好上许多。
这确实是一份别致的礼物，不仅外表好看，也很实用。
“谢谢，我很喜欢。”
甜妞面上不显，眼神却一直盯着她的动作，就怕他表现出一点不喜欢。
现在亲耳听见他说出“喜欢”，这才高兴起来。
课间。
“曲朝云，外面有人找你。”
听到自己的名字，戴着眼镜的女孩子抬起头，细声细气地向提醒他的人道了声谢，这才往教室外面看过去。
水红色小袄的女孩子隔着玻璃，朝他挥了挥手。
曲朝云把手里正在看的杂志随便塞进桌肚里，小跑出去。
“嘉嘉，你怎么来了？”
甜妞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惊喜。
“怎么，你不欢迎我来找你呀？”
“你说什么呢？你能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你？”
甜妞瞧他开始急了，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好啦好啦，我和你说笑呢。”
曲朝云轻轻哼了一声，小小翻了个白眼。八壹中文網
“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曲朝云苦思冥想。
“今天……今天开学啊。”
这句话说完，有些期待，又有些不敢置信。
“你还给我准备了新年礼物？”
“猜对了哦。”
甜妞弯起眼睛，笑容里带着蜂蜜般的甜味。
初中三年，甜妞就给他们送了三年的礼物，头一年她和耿丹姿完全没准备，到了初二初三，就变成了三个人交换礼物。
没想到到了高中，还能继续收到来自昔日好友的新年礼物。
甜妞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比给米盼的要大上许多，是个直径约有十五厘米的正方体。
曲朝云半点没犹豫，直接就接了过来。
“我就是过来给你送个礼物，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甜妞转身准备回教室，指尖被人轻轻抓住了。
她回过头，看见曲朝云拿脚尖蹭蹭地板，小小声，“要给你的那份，我也没忘。”
说完松开她的手，“你等一会儿啊，我去给你拿。”
没等他给出同意或是拒绝的回答，曲朝云已经跑进了教室。
甜妞隔着窗户，看着她从书包里翻呀翻，最后拿出一个有些厚度的东西跑了出来。
甜妞送的礼物已经被他放在了教室里，他双手拿着书放在胸前，正好挡住了封面。
“是杂志？”
她猜测道。
曲朝云送的礼物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初二的那一年，他送的是自己最喜欢看的杂志的半年合订版，初三的那一年，他说要好好复习准备中考了，不能看太多的杂书，所以给他送了一箱零食。
看到他手上拿的又是书和本子一类的东西，他下意识就往杂志上面猜。
曲朝云摇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原本打算直接递过去，现在也改了主意。
“再猜猜？”
甜妞认真想了想。
“小说？”
“也不是。”
“猜不出来了，你快给我吧，等会儿要上课啦。”
甜妞看着下课时间已经不多了，直接举白旗投降。
曲朝云也没太为难她。
“当当当。”
一边手动添加了出场音乐，一边将书本旋转了九十度，把封面朝向她。
看清楚封面上的标题之后，甜妞笑容凝固了。
那是一本有一个指节那么厚的数学教辅书，至少有三四百页。
“我知道你数学不好，能考上锦绣也挺不容易的，咱们既然都已经考进来了，有了这么好的学习环境，那就要更加努力，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你以后打算学文科还是学理科，可不管学什么，数学都是要学的。这本教辅书我自己也在用，感觉编得挺好的，例题讲解的很清楚，习题也很多，从简单到难的都有。你可以先写简单的，然后循序渐进，再写中等的，最后解决难题，这样成绩很快就能提升起来了。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才会送给你的，别人我才不告诉他呢。”
曲朝云之前送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礼物，差点让甜妞忽略了他是一个学霸的事实。
甜妞大概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对学霸来说，最好的礼物当然就是看到自己的学习成绩能够提升了，以己度人，他觉得甜妞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
尤其是初三的时候，看到他为了考进锦绣而一直努力，成绩不断提升的时候，他大概也就把甜妞当成了和自己同类的人。
哪种同类呢？
当然是勤奋好学的孩子。
甜妞头一回意识到，原来收礼物也并不完全是一件能够让人高兴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个礼物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而且还不能拒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