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蓟城的天气已经进入了酷暑,30多度的高温将大街小巷上都蒸腾出一种热烘烘的气氛。随处可见超短裙和短裤盖不住的白花花的长腿,当然还有不少赤膊上身的男人。到处都是浮躁难捱的人动攒动。
s大毕竟是蓟城的最高学府,所以这象牙塔里面的气氛和外面还是有很大反差的。
飘香的桂花像是s大里面的女学生一样,散发着沉静的幽香,但是只在绿叶中露出星星点点的黄色,又娇又翘的惹人疼爱。这里的男生也大多都跟树上翠绿的叶子似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那天是大一新生报到的日子,一早学校大门口有不少高年级的学长已经等在了那里。
那天那个大门口,也就是夏鹿第一次与顾亦春相遇的日子。
她至今还记得,迎新的队伍中没有一个男生愿意主动帮顾亦春去拎箱子,不少女同学都凑在一起捂着嘴巴对她指指点点。
其实,顾亦春的面容算是姣好,尤其是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像是藏着一汪秋水。只不过她当时穿了一件洗的看不出颜色的旧短袖,和不太合身的蓝色牛仔裤,拎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手提包。从火车的硬座上挤下来的时候,脚上的白球鞋更是不知道让人踩了多少个鞋印。整个人都透着两个大写的贫穷。
在s大这样学费高,出了名的官宦子弟首选的学校里,顾亦春显然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夏鹿的滑杆箱早就被一个戴着眼睛的学长给抢走了,另一个高个子麦色皮肤的男生探头探脑脑的凑过来,伸出手来要接她肩膀上的小挎包。
勾着好看的唇角说道:“同学,这么远的路很累了吧?我帮你拿。”
夏鹿好瑕的瞅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奥迪车,夏建国派来的司机还没离开,中规中矩的站在车外目送她进校。
于是有心捉弄这个男同学,她扯了一把身边的顾亦春,丝毫不嫌弃的将她搂在胸前扬眉冲着阳光少年说:“我家离学校只有五公里,坐车来的,一点儿都不累,倒是她,看起来肯定是很累了。”
“同学你心地这么善良,不如帮她把包背起来。”
她笑着掂了掂自己手里的小挎包,“这个呀,还没两个鸡蛋重呢。”
男同学面上有些难看,但是在美女面前绝对不能失掉了风度,末了还是风度翩翩的帮顾亦春拿起了背包。
顾亦春亦步亦趋的跟在夏鹿身后,支支吾吾的道谢:“谢谢你。”
夏鹿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听见她的话笑嘻嘻的回过头来,指了指前面的男同学,小声道:“谢我做什么,要谢也得谢这位活雷锋啊。”
扭过头,她大咧咧的拍了拍前面男同学的肩膀,“活雷锋,人家感谢你呢,你叫什么啊?”
男同学回过头冲着他们两个咧嘴一笑,有风吹过来,他额头前的刘海擦过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孟晨。”
夏鹿一边走着一边让出了身边的位置,用指头戳了戳顾亦春的胳膊,“该谢的人叫孟晨。”
当时夏鹿已经忘了顾亦春到底有没有对孟晨道谢,仗着家里有钱父亲和哥哥都对她很纵容,所以学校的事情也并不是她唯一的天地,何况一转眼,她把孟晨这号人都给忘得一干二净,更别说顾亦春的反应了。
但是她后来才悔不当初,后悔自己没有多留心一下顾亦春的表情,或者神态。
因为,那时候顾亦春心里,对那张明晃晃的笑脸,已经埋下了爱情的种子。
关于顾亦春曾经做过夏鹿一学期的室友这件事情,她没对人说起过,之后顾亦春出了那样大的事故,学校因为种种原因也都帮着方家掩盖起来。
说来也是缘分,当时s大正盛行好帮坏,所以分宿舍的时候,就由考入学的成绩两两配对。当时的年级第一拿着低保奖学金入学的顾亦春,和最后一名靠着家里赞助费入学的夏鹿,理所当然的就被分配到了一个宿舍。
即便s大已经是蓟城顶好的贵族学校,但是宿舍的条件还是挺简朴。
一间20平米见方的房间,满当当的摆着两张床铺和书桌。连衣柜都是在走廊靠墙的位置打了一扇小小的推拉门。
好在独立的卫生间是有的,不过没有干湿分离,一个人要是想方便,另一个想洗漱的人就得在外面苦等。
所以开学没超过一周,夏鹿又叮叮当当的叫了家里的司机,把她的东西全都拉回去了。横竖这里面也放不下她的衣服。
夏鹿从宿舍搬回了家里,也就错过了很多和同学们相处的机会。
平时上课的时候,大家在教授面上还算老实,但是一下了课,作弄顾亦春的人就不在少数。
无外乎就是因为她脏,她穷,她臭,所以男生们都对她嗤之以鼻,女生们则总是使唤她做些脏活累活。比如自习室的卫生和班级的公共卫生区,值日的时候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打扫,而其他的同学都坐在一旁嗑着瓜子指点江山。
唯一愿意和她交往,多说几句话的人就是当时游离在小团体之外的夏鹿。所以顾亦春很有些讨好她的意味,每次上课前都会提前十五分钟甚至更早在课堂上占好了座位,等着几乎天天迟到的夏鹿一进门,就挥舞着手臂招呼她来自己身边坐。
当然这在本来就对她有偏见的同学们眼里,无外乎成了巴结有钱人的狗腿子行为,于是众人又有了新的看不起她的理由。
夏鹿第一次发觉顾亦春被班上的人排挤,是在第一学期的一堂金融课上。
当时教授的课题正上了一半,她照例和顾亦春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
后面突然开始有了骚乱,几个女生的声音渐渐尖利起来,似乎是在说什么手机,钱包的事情。
教授是个岁数挺年轻的留洋派,向来雷厉风行,听到嘈杂声很快就摔了手里的讲义,训斥道:“吵什么吵,不想听就滚出去!”
后排的女生挨了骂,也不甘示弱,一翻腾从凳子上站起来说道:“李教授,我的钱包和手机丢了,那里头装了几千块钱呢!”
李教授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些很没有兴趣,“哪丢了去哪儿找,在这儿嚷嚷什么,我又不是警察!”
女生凌厉的目光从后面射过来,盯着在前面正襟危坐的顾亦春,说道:“我还正想报警呢,我上课前刚取的钱,就放在座位上,出去上了个卫生间就没了。”
“小偷就在这班里,我还不能抓了吗!”
一听说钱是班里的同学偷得,一下子课堂上炸了锅,大家都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李教授没办法,这课肯定是上不成了,于是使劲斜了一眼丢钱包的女生,掏出手机给他们班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尽快过来处理。
两个老师控制住了班里学生的情绪,这种事情闹到警察局肯定是要对学生留下案底的,班主任是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平日里懒散惯了,现在也急的头上直冒汗。
他关上了教室的前后门,擦着汗问道:“拿了钱的同学在课下可以私下来办公室见我,把钱还了,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大家都是同窗,没什么过不去的。”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半天,但是学生中纷纷哑却无言,大家都齐刷刷的看着他,并没有哪个人低下了头,或者面露愧色。
他的招数已经用尽了,而李教授觉得他话已经说到了位,所以就想息事宁人的将同学们解散。
但是后面那个女生不依不饶,“凭什么私下解决,我知道是谁拿了,现在就让她当着大家的面交出来!”
当时夏鹿和顾亦春已经站起来了,听到她这么说,都扭过头去看她。
只见她从座位上冲下来,跑了几步奔过来,揪住了顾亦春的衣领子,吼道:“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坐在前面,我就知道是你这个穷鬼偷得!”
“赶快给我交出来!”
同学们顷刻乱成了一团,男生们面面相觑,都带着点儿看热闹的意思。
那个女生当时本来就是小团体的主脑,连带着有不少女孩儿都从座位上跑下来,去撕扯顾亦春的书包。
夏鹿被他们三两下就从包围圈里面挤了出来,跌坐在地上。
班里乱了套,两个老师在外面使劲儿的叫停,顾亦春睁着大眼睛,哆哆嗦嗦的喊着:“你撒谎,我没偷。”
这句话更是激怒了丢钱的女生,她一手扯住顾亦春的头发,叫到:“你tm说谁撒谎,这班里除了你谁还会偷钱!”
夏鹿在外面摔得屁股生疼,正欲爬起来,就被后面两只大手拖住了胳膊,一下子从地上拽起来。夏鹿一回头,就看到孟晨,她急急的冲着后面看热闹的男生吼:“你们就在那儿看着算什么男人?快去拉架啊!”
夏鹿平常为人很高傲,又不在学校宿舍住校,有不少男生垂涎她的样貌又听说她家底殷实,追求而不得,于是在私下都打赌谁能追到她,就请谁吃一个学期的小灶。
此刻听见她招呼,有几个人跃跃欲试,马上三下五除二的将为首的女生扯开了。嘴里还吊儿郎当的说:“行了,差不多就行了。搜一下包把钱找到不就行了吗!”
为首的女生松开了手,那手上已经带下来不少顾亦春的长发。
顾亦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翻她的包,心脏突突直跳,委屈的想哭鼻子,于是扑上去跟他们撕扯起来,哭喊道:“凭什么翻我的东西,我都说不是我偷得了。”
被她揪住了衣领的男生不耐烦的往后推了她一把,“不翻你包怎么找赃物?”
20多岁的小子,手上没有轻重,一下子就把顾亦春推得失去重心。
她被女生们扯得乱糟糟的麻花辫,飞一样的在空中盘旋,连带着那颗细弱的头颅眼看着就要砸在后面的桌角上。
夏鹿惊呼了一声,伸手去拉她的手,刚勾住她的手指头,还没用上劲就脱开了。
还好孟晨眼疾手快的往后退了一步,“咚”的一声,顾亦春的后背装进了一个十分坚硬的胸膛。
她恍恍惚惚的回过头去瞅,竟然是孟晨将她搂住了。
顾亦春看着孟晨,像是看着自己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英雄似的,满怀期望,孟晨将她扶正了,揉了揉胸口笑道:“别看人不胖,头还挺硬。”
只不过他这话是说给夏鹿听得,而眼睛里的柔情从始至终未曾分给怀里的顾亦春一分一毫。
夏鹿只顾着去看顾亦春,看到这丫头还在呆呆的看着后面放发傻,连忙帮她揉了揉脑袋,说道:“没撞坏吧,怎么傻了?”
顾亦春回过神来,冲夏鹿挤出个笑容,张了张嘴,嗓子眼儿里的谢谢还没说完。旁边搜书包的男男女女就怪笑起来,为首的那个女生十分嫌弃的将一条暗红色的布条子甩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