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鹿和女警官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警局差不多已经收队了。
该抓的女票客们都已经被押送到了下面的警车里,警方按规定通知了她的家属,夏建国很快带着张律师来了。夏建国看到她那个模样,一巴掌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夏鹿的脸偏向一边儿,脸上掉出一滴眼泪。
之后夏建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平日里铁骨铮铮的那个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他吼道:“我跟你怎么说的,叫你不要来招惹她,幸亏今天出事的人不是你,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
“出事的要是你,我还怎么活,你叫我还怎么活?”
夏建国的胸膛像是一堵山一样,夏鹿歪着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眨巴眨巴了眼睛眼泪就不停的从眼眶里掉出来,她头一偏跟正在盯着她的年轻男人对视了一眼,身体立刻逗得像个筛子。
方书之没被抓走,反而是一边抽着烟一边和旁边的刑警队主管谈笑风生,看到了夏建国保住了夏鹿,才琢磨过来这是夏家的姑娘。他有些玩味的瞅着这个姑娘,刚刚他进门口依稀只看到地上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学生妹,也就没有多看,直接将那些要招待的老男人送进去了。
没成想这个夏家的姑娘居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自己躲在卫生间里报了警。而那个招待了的女人,居然变成了顾亦春。
他眯着眼睛盯着夏鹿,夏鹿赶快将眼神错开了,她从夏建国的怀抱里扑腾出来死死的抓住女警官的胳膊,紧张的指着方书之问道:“他怎么没被带回去?是他,是他把我们骗到这里来的。”
方书之嗤笑了几声也没反驳,女警官看了看方书之和对面的大队长,大队长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冲着女警官挥了挥手,“带回去做笔录。别在这儿逗留,她又不是受害人,说的胡话能作数吗?”
夏建国看了一眼方书之,彼时的方圆还只是最高法的二把手,更何况夏建国平日里做的都是在正经买卖,跟政府部门的官员牵连的少之又少,他不认识方书之,但是方书之却认识他。
这人在商圈里很死脑筋,很难接触,之前他托人搭过几次线想着投其所好,都没能拿下来。
夏建国带着夏鹿匆匆走掉了,这次夏鹿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张律师不得不坐视不管,在笔录上能打的太极都打遍了,将问题的源头都推到了受害人身上。
夏鹿在警察调查取证的那些日子一直过得昏昏沉沉,她没开口告诉任何人顾亦春和方书之的关系,也没开口向警察告发顾亦春杀害孟晨的口供。
这里面的原因她自己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如果把事情从头说起,她就不得不的交代了她是怎么将有问题的茶水对调了,所以才致使顾亦春遭到了那些人的轮j。
是她害了顾亦春。只要想到了这点,顾亦春的一声声惨叫和求饶就携着凉意从她的骨头里往外渗,一瞬间就顺着血液到达了全身,心脏像是被捏碎了似的,对着夏建国,她也无法开口。那个寒假她每天都躺在床上,彻夜的睡不着,一旦睡着了又立刻做起了她变成顾亦春被人轮j的噩梦,她就这样等着,等待着终究有人会说出那天她调换茶水的事实。
有时候,她又会冒出一种狡辩的念头,如果再给她选择一次呢?她还会不会调换两个人的茶水,如果那天在外面的人不是顾亦春,那就会是她。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她也是无辜的啊。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无论是顾亦春和方书之,都对那天计划中的事情绝口不提。夏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也许是会牵扯出更多对他们自己不利是事实,于是三个人也就共同守护了一个肮脏的秘密。
直到快开学时,她从夏建国那里听到了案子的进展。
听说方书之虽然作为那些男人的主使人,但是有可能会侥幸逃脱之后的审判,连带着那些强暴顾亦春的人一样。
因为那些人后经过调查后,都不是什么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基本上都在政府身居要职,连方书之都是最高法二把手的儿子,所以最高法的普通法官会怎么判,几乎是不言而喻了。
听说了这件事后,夏鹿偷偷的从家里跑出去,到了顾亦春的医院里去过一趟。
她在门缝里小心翼翼的看着病房里的顾亦春,顾亦春的样貌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了,可是眼睛里那种灰暗的眼神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就像是,一个活死人一样。
那时候起,夏鹿才真的后悔起来,翻天覆地的耻辱和后悔像他席卷过来,外面下起了冬雨,她没有伞,但是还是跑到了最高法等到了那个当时的判官南橙。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事情去挽回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是如果连施暴者都可以轻轻松松的洗脱罪名,那她真的是不能够原谅自己。
外面的雨黑漆漆的,像是沥青一样从黑幕下往下急速陨落,夏鹿拦住了南橙的车子,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全都被湿透了。她只记得一遍遍的求着南橙,一定要将那些坏人绳之以法。
再后来,高烧过后在医院醒过来,她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拦住南橙的车,有没有说出口自己的哀求,还是最终都只是些发烧后的幻觉而已。
记忆力,男人那张宛如新雪的脸也变得模模糊糊起来。
第二天,夏鹿带着鸭舌帽混进了案子的审判现场,大跌所有人的眼睛。那个年纪轻轻的法官,居然违背了大法官的指示,将所有加害人包括大法官的儿子方书之全部在量刑范围之内重判了。
证人席上的顾亦春期期艾艾的瞅着南橙留下两行清泪。
夏鹿在下面偷偷的望着南橙和他手里敲响的法槌,将他的样子尽数刻在了心里。因为只有她知道,他做出正义判决的那一刻,被救赎的不只是顾亦春,还有她自己。
后来的岁月里,南橙就成了她心里那道白月光,接管了夏建国的公司,跟白景言狼狈为奸的生意场上,不管有多少烦心事儿,腌臜事儿,只要一想到南橙在庭审现场上那种正襟危坐的样子,她就觉得这世间上的世道终究是有盼头的。
千帆过尽,仍然是个天大地大,有风有阳光的宽阔天地。
因为世界上既然有他们这种龌龊苟且的人,也有南橙那样的阳春白雪的人撑起了世界上美好的一面。
——
这会儿方书之的咳嗦声把夏鹿拉回到了夏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她恍惚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楚现在和过去。
她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方书之却以为她在装疯卖傻,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问道:“我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儿。”
岁月似乎是没在方书之的身上留下什么衰老的痕迹,甚至因为孱弱了不少,方书之看起来竟然比十年前那个精壮的少年看起来更显得年轻了一些。
她盯了他半晌,点点头,“你问。”
下一句方书之的问题,将她炸的五雷轰顶,魂不守舍。
“我想问你,当时躲在卫生间里听着顾亦春在外面让人轮j的时候,为什么不出去救她?”
夏鹿死死的咬着后槽牙,才拼命做出个很荒诞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故意反问道:“我出去?她本来不就计划着让我被人糟蹋吗,我可还不是什么大圣人,能够以德报怨,那天的情况不是她就是我。你以为今天来打打感情牌,让我后悔万分,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唔,”方书之似乎挺满意她这个解释,伸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并没有因为她害了顾亦春显出多少气愤的情绪,不过也是,他当时已经是身边花花草草一大堆了,顾亦春绝对不会是他唯一的情人,要是他突然做出个情种的模样为了顾亦春而来打抱不平,夏鹿觉得那才是真真的可笑了。
夏鹿往嘴里灌了一口热茶,琢磨着他此次来的目的,“所以,你来就是要问我这个无聊至极的问题?”
“啧。”方书之对她这种反问的态度有些不耐烦,似乎是很讨厌别人打乱他思考的节奏,又喝了一会儿茶水,他开了口,“我最近有比大买卖要做。”
“你也知道我爹最近要竞选上台了,如果这次成功了,那么未来五年我也不用这么忙忙碌碌了。我看我现在身体也不大好,所以很想提前退休了。打打杀杀也是很累的,我希望有人替我做下去就是最好了。”
夏鹿翻了个白眼,“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你爹竞选不上。”
方书之露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笑嘻嘻的说:“这不,所以我就拿着跟你谈判的条件来了。”
“哦不,”方书之似乎是觉得自己讲的不对,又重新叙述了一边。“是威胁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