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慢慢一点一点喝完，其实，她吃东西时的神情很专注，专注到会让与她共用的人产生眼前的食物是珍馐的错觉。
“呃……”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喝完最后一口，微微眯起眼睛，这样一眯，她的眼睛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形，“很好喝，煮粥的手艺真好。”
“还有一点，你要么？”
“可以吗？”她把碗捧在手里，第一次和他说话间似真正少了那些拘束。
“当然，半个月的时间，你瘦了很多，适当多吃点也好。”他将剩下的粥慢慢替她舀到碗里，空气中又弥漫开属于食物的味道。
今晚，喝了这么多，她的胃都觉得好舒服，没有一丝不适的感觉。
这一碗，她喝得并不快，有一缕头发从盘好的发髻上垂落，他修长的手指自然地替她捋到耳后，她一避，却只是轻微的一避，接着，脸颊有些许的红晕染上，她只把身子侧过去，将粥仔继续喝着。
这一转间，却看到一双金色的朋克式高跟鞋出现在眼前。
“真有闲情啊。”女子的声音十分不友好地响起。
西汐抬起脸，眼前的女子略带褐色的卷发，眼睛则是咖啡色，有着混血的味道。
“grace。”蓝皓喊出女子的名字，反手把西汐拥到怀里。
“哈，在我面前秀恩爱，有必要吗？我亲爱的弟弟，真不错，挺浪漫的啊，还懂得亲自熬粥，啧啧，这出戏，你准备演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会认为我在演戏？”蓝皓反问出这句话，手却把西汐拥得更紧。
西汐没有出声，只是低下脸，视线凝注在碗内。
眼前的女子原来是他的姐姐，话语间听得出，对她是有着敌意的，看来，他这次回德国，定是如他人所说那般吧。
呵，不过协议关系罢了，偏是彼此都得把它演绎成真的。
只是这一刻，依在他的怀里，突然，让她觉得有种从来没有的感觉。
一如手心的碗，哪怕空了，还有余温在手。
一直以来，一个人走了二十二年，偶尔倚在一人的怀里，其实，也是不错的。
但，仅是这一刻——片刻的恣意。
“别告诉我，你这一次是动真情，骗得了别人，我毕竟是你姐，要骗我，你省省吧。”
“呵，如果就是真的呢？”蓝皓轻笑出声，他呼出的气痒痒地刺在她的耳后，本是很暧昧的举止，可，她却再没有一点的晕红染上。
“除非你已经忘了如初，那么，我信。”
如初？
那晚，他抱着她，喊出的名字，不正是如初吗？
蓝皓再没有笑出声，而是用一种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道：
“有些人，记在心里就够了。”
“我不是要阻止你，也不是要逼你，可，我不希望，再有多一个被你伤害的周佩佩出现。我去医院看过她，虽然怀孕不过是媒体的捏造，但，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这些，都是你曾经许了她太多美好，哪怕，这些美好只是你精心编制，用以应付所有人的假象。”
蓝皓没有说话，西汐把喝完的碗放到油纸上，随后用手指一点点去抚平油纸旁边的褶皱……
“西小姐，是吗？”grace的话语骤然转向西汐。
“嗯，是我，你好。”西汐抬起脸，公式化地一笑。
“我见过你，在选美大赛，听说，你如今已经是林氏传媒的签约主持，并且手上还有银讯的广告合约。可以预见，西小姐将来的前程一定很不错。”
“我也这么认为。但，我并不认为我和皓在一起会影响他的前程，或我的前程。只要目前我们是真心的，这样就够了。至于将来怎样，其实，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如果一味防微杜渐，反倒是不纯粹了。”
“西汐小姐的口才很好。或许我的劝说让你觉得很老套，但，我只是出于好意，不希望类似周佩佩的事再发生一次，并且，你该知道，蓝皓和林若的婚约，在他们没有正式解除婚约之前——”
“grace，我有必要澄清一点，我和林若的婚约已经解除了。”蓝皓阻断grace的话，松开揽住西汐的手，起身间，把她一并拉了起来，“很抱歉，风大了，夜也深了，我要送西汐回去。”
西汐并没有立刻跟他走，而是站住步子，蹲下身子，迅速把暖兜和空碗收拾好，利用这间隙，她理了下思绪，然后，起身，凝向grace，笑着说：
“我清楚和皓在一起要面对的压力，也清楚林小姐对皓的好感，可是感情并不是物品，能够相让。不然，就是对感情的贬低。”她说完这句话，微微欠身，随后才跟上蓝皓的步子。
grace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她不想伤害任何人，相反，她担心的是，蓝皓这么做，会伤到更多的人。
如初死的那年，看上去，他并没有多伤心，只在将如初的骨灰洒到大海中时，才显露出刹那的脆弱，可后来，她才发现，他的心，似乎从那一年开始就死了。
或者该说，如初走了，带走的，是他的心。
西汐，这个女孩看上去很自信，也很善解人意，但，为什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呢？
她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蓝皓牵着西汐的手往前走去，这副画面很温馨也很美，却是一场演绎罢了。
西汐抱着暖兜才要坐到驾驶位上，他径直开了副驾驶位的门，把她塞了进去。
“我来开车。”
她没有坚持，抱着暖兜坐到位置上，等他上得车，系安全带的时候，轻声：
“等离开你姐姐的视线，还是我来开吧。”
她以为，他只是不想让grace看到他身子不太好吗？
“不用，我来开，你睡会，今晚的节目做得很好，明天估计有你忙的。”
“你也看了？”她的声音不大，柔柔地，仿同三月和煦的微风。
“看了，还在想，若没有那份协议，尝试一下这个节目也不错。”
“呵呵，那欢迎啊，你可以当没有那份协议存在的，你来参加，那档节目的收视率一定很高。”她接着他的话，说得很快，但这份快让他突然踩了刹车。
车停下的瞬间，还没系安全带的她，身子差点冲到前面，他回过身，看似将她的安全带系上，却在系上的瞬间，低低问了一句：
“今天，你在节目里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顿了一顿，没有待她回答，再问：
“倘若把协议的内容扩充到婚姻，你愿意续签吗？”
这句话很突兀，从他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望向他，他和她离得很近，她能看到他俊逸的五官，是让女子心动的。
只是，并不是所有女子都会心动。
她菱唇一翘，语意带笑：
“不知道续签的条件如何呢？”
很世俗的一句话，哪怕本不是心里所想，却是不重要的。
“条件就是，倘若有一天离婚，你可以得到我名下一半的财产。”
一半的财产，不错的条件，还是让人很难拒绝的条件。
她曾经要的，不就是能嫁入豪门吗？
哪怕不过是一纸协议，有名无实的关系，又如何呢？
“确实很诱人的条件。但，我和林氏的合约是两年。”她轻轻说出这句话，“你知道，能给我带来安稳的不止是金钱。”
他当然知道。
今晚的非婚勿扰取得了成功，也意味着，接下来，通过这档节目她极有可能跃居为国内炙手可热的一线主持。
林若正是清楚这一点，才对她抛出了橄榄枝，要拿得住这棵橄榄枝，意味着，她只能是他名义上的女友。
但，他更清楚，这只是她表面上的理由。
他望进她清澈的眸底，为什么如此清澈的眼睛，他却一直看不真切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说话，更凑近她的脸，她的肤色在不甚明亮的车灯下是一种接近透明的粉润感觉，此时，因她的凑近，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退，却是没有空隙可退了。
“如果我说，这段婚姻我不加任何时间限制，除非你想离婚才结束呢？”几乎贴着她的鼻尖，说出这句话，有着蛊惑的暧昧。
真是很蛊惑。
意味着只要她愿意，她永远可以是蓝夫人，这个条件，是比一线主持更吸引人的，意义的涵盖当然，亦不仅仅是金钱。
可，她和他之间，却仍有着距离，譬如，现在隔在他们中间，正逐渐冷却的暖兜。
其实，提及林若，不过是推诿的理由。
她已经卖了自己一年的协议女友，倘若连婚姻都卖了，能吗？
况且，她还有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即便这个孩子很快就不会存在，对他，公平吗？
“蓝总，今晚您说的话，我不会当真的，也请您不要再提了。”恢复恭谨的称谓，她从他手中将安全带系好。
“你是个很好的演员，但，只有每次配合演戏时，才会喊我皓。”顿了一顿，又说，“我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一周后，你再答复我。”
他和她的距离随着这句话，再次拉开，他发动汽车，很快，就送她回到了盛世一号。
她下车，把手上已变得冰冷的暖兜放到座位上：
“早点休息，晚安。”轻柔地说出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在后视镜里消失，身子一阵发冷。
烧一直没有退尽，刚吹了海风，果然，温度又上来了。
曾听人说，高烧与昏迷能瓦解人的部分记忆力，倘若这部分记忆力，也包括那一人的，该有多好呢？
头伏在方向盘上，很久，很久，不动。
而，在后视镜不可及的地方，西汐仍站在那，看着车后灯一闪一闪，却始终并不能照亮她前方的路。
前方的路，一直晦暗莫名，唯一清晰的，是她必须要放弃这个孩子。
今天这个日子，注定是她无法忘怀的日子。
7月3日，悲喜交加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