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村？还有这种地方？”我倒吸一口凉气，感叹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方正的头点得很慢很沉重，他又掏出了一根烟点上，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苏金和林德悠面面相觑一阵，由林德悠开口问道：“方大哥，如果你又想起了往事，不如对碧游村的介绍就由我来……”
方正不等林德悠说完，就坚决地回绝道：“不，不用。我来亲自说就好。”
既然方正这么说，林德悠也不好再坚持。他和苏金齐齐点了点头，就静静地坐着，没有再插话。
方正再停顿了一会，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将碧游村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条碧游村，距离双喜市不过一百多公里出头，只是因为道路不畅，所以来往该处的人少，碧游村的经济发展也就因而比较滞后，村民的平均收入水平较低，生活也就过得很苦。
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前，一个因为江湖恩怨而受创的白脸，在逃命途中，跌跌撞撞，误闯入了碧游村，被碧游村民所救。这个白脸醒来之后，他深恐出村会继续受到仇家的追杀，便毅然求恳村长，让他在碧游村中留了下来。
可是碧游村的条件实在太艰苦了，白脸在外头习惯了花天酒地，这种日子他没坚持多久，就感到生不如死。只是生不如死，总归比真的死去来得好，白脸忌惮外头仇家的势力，无论如何都不敢贸然离开这条荒僻村子。
在这种情况，这个白脸灵光一动，就生出了一条毒计。他找到村长，说是有一项能够发家致富的技能，愿意传授给村民们，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以报答这份救命之恩。
家徒四壁，穷得叮当乱响的村民们一听，当下蜂拥而至，将白脸的小屋挤得满满当当，门外也人头济济，全都盼望着这个外来人，能为他们指点一条明路。
一个白脸，能有什么发家致富的技能？自然是害人造胎那一套。他本来担心村民淳朴，还找了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说目标只找恶人。但他没想到，一报出鬼胎的单价，这群村民的双眼就冒出了绿光。
就当时碧游村的收入水平来说，一个鬼胎，就足够他们全村吃上快两个月了。
一开始确实有村民反对，认为这是害人的阴损勾当，不能碰。但这一小拨人在其他村民的排斥和杯葛下，很快就妥协了，没有再发出反对的声音。
在白脸的调教下，第一批学成了他害人取胎本事的村民，共有三人，这三人在离村三个月之后，顺利地带回来了一个麻包袋。
都是钱，红灿灿的大票，装了满满一个麻包袋，一个能塞进去半大小孩的麻包袋。
碧游村，狂热了。
自这个时候开始，整个碧游村都投身到了鬼胎事业当中，就连之前反对过此时的部分村民，也被大把大把的钞票蒙混了眼睛，忙不迭改口，也加入到了里头，想分一杯羹。
只是害人造胎，毕竟是项法门，要学会得凭天赋。碧游村上下九十多名村民，连上最初的三人，最终自白脸手下出师的，不过一十二人。
其他人怕这些人吃独食，就纷纷包揽了其他工作，例如物色对象，例如善后工作，例如联络出价更高的买家等等。碧游村的鬼胎产业链，就此见到了雏形。
之后几年，碧游村历经起起落落，有旧人离去，有新人加入，规模越来越大，不但做鬼胎生意、培养白脸，还吸纳那些不为外界所容的白脸，壮大自己。从这个时候开始，碧游村就不再是一条村子了，而俨然是一个产业基地，一个鬼胎帮派。
方正说话时，似乎全然忘记了手上香烟的存在，烟头都快要烧到他指间了，说到这里，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将香烟扔到了烟灰缸里。
我错愕问道：“方大哥，你的意思是，因为碧游村势力庞大，所以他们的人已经无法无天到可以像红衣女郎案一样，完全不顾及遮掩了么？”
“这倒不是，”方正摇了摇头，“那个凶手之所以做了一件这么粗糙的案子，是有意而为之。这是加入碧游村的仪式。”
“仪式？”
我呆了，还有这种仪式？
“不用惊讶，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就好像混混拜山头，加入黑社会，会里都会要求他们做些事情表忠心并且当把柄，轻则抢劫，重则杀人。红衣女郎案的性质跟这件事相当，凶手在碧游村的授意下这么做了，有碧游村保他，他不会有事。但一旦碧游村不保他了，我们警察、天师门会抓他，狗爷也会找他。换言之，他除了一心一意帮碧游村做事，别无他法了。”
我听得手心出汗，由衷感叹道：“好厉害的手段……”
隔了一阵，我猛地察觉到一件事，脱口而出问：“不对啊，方大哥，按你这个说法，有碧游村保那个凶手，是不是就连狗爷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么说的话，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
方正依旧摇了摇头，淡淡道：“狗爷如果会因为忌惮碧游村就不出手，也不会被白脸行内奉为铁判官了。这你倒不必怀疑，真正麻烦的是，我们要怎么去碧游村。稍有不慎，可是万劫不复……”
明知道这样问显得不知趣，但我还是没忍住，委婉问道：“方大哥，你怎么似乎对碧游村的危险，十分有认识？”
这句话说白了，就是“你怎么怕碧游村怕成这样”，可以说是非常无礼了。
方正黑着脸、垂着头思索着什么，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反倒是一旁的林德悠坐不住了，接了我的话茬。
“老方对碧游村的危险很有认识，是因为他亲自接触过。五年前，我们天师门认为日渐坐大的碧游村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威胁，便集结精英，对其发起了一次清剿行动。那次行动，足足集结了六十余名精兵强将，其中，老方就在里头。”
林德悠说到一半，苏金接了口，说道：“六十余名精兵强将啊，本来我天师门志在必得，但怎么想得到碧游村凶险如斯，经过一场腥风血雨，这六十余名精兵强将，仅仅活下了……”
说着，苏金就竖起了四个指头，朝我比划了一下。
我心中咯噔一声，问道：“只活下来四十人？！”
这不是战争年代，战死二十几人，这可是很严重的失利了。
谁想苏金和林德悠会齐齐摇头，异口同声说出了一个令我心悸的数字。
“四个。六十余人，只活下来了，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