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接着又是喝下午茶,观赏歌舞演出。直到黄昏时分,他们一行才回到宾馆。瞿南客气地对姜老板说:“这晚饭真是可以省去了,早点各自休息吧。”姜老板讨好地说:“你放心了,瞿主任,我都让手下准备好了,先休息,再吃点夜宵,喝点养胃粥了,这样好睡觉。”
瞿南回到房间,打开电视,想让自己放松一阵。他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到门铃声。瞿南问了一声:“谁?”传来了姜老板的声音。瞿南走过去客气地开了门。姜老板手里拎着一个礼品盒,一脸笑容地走进来。俩人聊了一会儿,姜老板微笑着起身告辞。他指了一下那礼品盒,随意地说:“瞿主任,我开了一家皮革厂,专做男人裤带。女人看头,男人看脚,这都是老黄历了。男人冬看领子,夏看裤带。男人浑身上下画龙点睛的地方就是腰间,一身的精神也是在这个地方。俗话说,男人的腰是命泉所在的地方。你想一个人在混沌空灵境界时,那嘴一开始根本就是找不着的,直到拼着命爬出黑暗恐怖血腥的生命隧道,肺气才会冲开紧闭的嘴巴,发出入世第一腔呱呱叫声。在这以前不就是靠着腰间那根连在母体上细细的命泉感受普照生命的阳光、空气,汲取养分的吗?这裤带真是太神奇了,它上下一分正好把生命的意义划分得清清楚楚。上半边管‘进’,下半边管‘出’。只进不出,只出不进,那还能叫人吗?古人都晓得这道理,拿金银、玉器悬在腰上,驱邪避灾,感谢上苍,保佑平安,所以,男人的裤带,可是件不得了的物件,等闲不得啊。我真诚地希望您收下这薄礼。”
瞿南听罢,心想这姜老板还真是无师自通,天生聪慧,一个不起眼的裤腰带被他吹得玄而又玄,就笑哈哈地说:“姜老板以小见大,算是把这裤带说活了,真不愧开皮革厂的老板啊。”姜老板听后也是哈哈一笑说:“我是现学现卖啊,这都是公司请来的专家讲的。”
就在姜老板拉门把扶手时,瞿南突然叫住他说:“姜老板,咱们既然是一家人了,你就不必客气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裤带你得拿回去。我们那对这裤带也是有一番讲究的,以前,西北男人都不系这东西,嫌皮子有股子骚腥味。男人的裤腰带都得自家女人用绣花线一针一针缝出来的,又软活又经用。要是哪个女子给你送一条腰带,那你可就交桃花运了,所以吗,我这肚子上系着腰带,冷不丁再带回去一条,人家还以为我在南方有了什么相好了。”
姜老板嘿嘿笑着说:“好男人啊,瞿主任,这一点我可和你不一样。我经常想上帝造物时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让世间之物各有所得。你看人是万物之灵,风光得很。可人有解不开、放不下的百般忧愁,千般怨恨,万般戒律,活得好苦、好累啊。这世间有几个人可以像这狗啊、猫啊无忧无虑地尽享自然天性,人家只要想就可以嬉戏配对。人啊,除了自己老婆,要是和其他女人有点啥就像犯了多大罪过一样。我就想得开,顺其自然,得乐且乐啊,要么,赚那多钱有啥用啊,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瞿南扑哧一笑说:“姜老板高论呀,莫不是一个人在山上部队营房住时,天天看着猫、狗打架产生的感想啊。这猫、狗本能的交媾之乐,与人两情相悦的鱼水之乐还是有区别的,不过,这倒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话题,咱下次慢慢聊吧,今儿你先得把这裤带拿回去。”
姜老板见瞿南执意让他把礼盒拿走,就回身进到房间,轻轻把门关上,对他拱拱手说:“瞿主任,一回生两回熟。我这盒子里装了一点小意思,你无论如何得收下。”瞿南半开玩笑地说:“姜老板,你这一点小意思是多少啊?”姜老板一听这话吃了一惊,他有些诧异朝瞿南看了一眼,举着三个手指头说:“我先给你三十万,等合同正式签了到时不会忘记你的。”
瞿南轻轻一笑说:“姜老板,不是我胃口大,是你胃口大啊,且不说那千亩湖面,就宾馆几十名工人的安置费,湖边近千亩土地的青苗补偿,你开的价连个零头都不够。我要是和你签了这合同,是要给人骂的,再说了,为了这点钱我去冒‘数小瓦’的风险也值不得啊。对啦,你知道什么是‘数小瓦’吗?以前的班房可不像今天是用水泥钢筋弄成的的,都是一溜的平房。关在里面的人整天只能透过巴掌大的窗口,一遍一遍数对面屋顶上灰色的瓦片啊。这人一辈子啥最珍贵呢?就是头上顶着的蓝天白云,脚底下踩着的黄土厚地。这些东西天天伴随着你,也许你一点也不在意,可一旦失去了,才能知道自由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姜老板嘿嘿一笑说:“瞿主任,你是信不过我呀。可既然我进你这屋了,咱俩也就像这倒进咖啡里的牛奶,谁也分不清谁了,你说呢?”瞿南没吱声,他笑了笑,用手指了指那礼盒说:“姜老板,友情为重。我还是真诚希望合作成功。你再掂量掂量,只要开得价说得过去,这个项目我们还愿意谈的,不过,这东西你真得拿走。”
姜老板摆摆手说:“瞿主任,这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带来了,天不知,地不晓,你就当我空手来的。眼下,我就再是把它拿回去了,人家该说什么还是照说,别人的嘴你还能堵得了?”
姜老板得意地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瞿南很自然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精巧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微笑着说:“姜老板,我托朋友从国外买的,这叫录音笔。你知道我为啥买它吗,也算是结了我的一处心愿。我上小学时,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今儿听起很幼稚,可那年月听着过瘾。这故事一开头就是一声音恐怖的‘救命啊’。声音是从一个小洋楼上传来的,等大家冲到楼上砸开门,发现一个人已经被杀死了。公安局的人来到后感到太奇怪了,门窗好好的,屋里没有搏斗痕迹,也没有发现有人从屋里跑出去,这人怎么会被杀呢?最为奇怪的是,这人好像已经被杀很长时间了,可大家明明听到他喊救命。经过仔细分析,公安局的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这时,讲故事的人就要考你了,为什么这人被杀还能够喊救命呢?要搁现在,人家会说你这是一个傻子问题。可二十多年前,我们那连电灯都很少见,哪能答得上来啊。
这时,讲故事的人就会朝你骄傲地看上一眼说,‘录音机’不知道了吧?往你家旮旯里一放,你爸你妈办坏事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事在我头脑里的影响太深了,打那时我就一直想弄个这东西。不过,前两年托朋友买来后,我对这玩意的兴趣倒是逐渐淡了,总觉得这东西和故事里的录音机已经不是一码事了,可也不能老让它闲着,没事就把它带出来把玩几下。”
姜老板拍着脑袋说:“这故事好像我也听过,反正上小学时,除了看样板戏,也没啥看的,就凑在一起讲女人的事,要么,就是讲点恐怖的故事。好在,我脑子笨,听过去也就忘了,所以没有留下什么恐惧的记忆。看来,还是笨点好啊,笨点胆子大啊。”说罢,他自嘲地笑了笑,拎起礼盒哈哈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