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第三十八章黑暗黎明（一）
“这场战争，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吧……对执政司来说，耶路撒冷，只是一座城，这样的攻势，吉尔菲艾斯撑不了多久了……”夏启抬头仰望星河，今晚是到布列斯特要塞以来最安静的一个夜晚，没有炮火，没有突袭，但他们都知道，暴风雨来临前，都是这般安静，而明天黎明升起，将会是另一般模样，冒起了胡须的夏启，侧面看去显得有着超越年龄的沧桑和成熟，没有星星的夜里，夏启的眼神流露着疲惫，和一种无法言语的悲伤，他在这里看见了太多死亡，但他也许不知道，在他消失的那段记忆中，有着比这更加残酷的战争和死亡，死亡，是每时每分都在发生的事情，他所能做的只有在每个夜里祈祷，祈祷上帝能够宽恕他们。
“这座城给了我生命，假如我死在这里，也算是报答它给我的一切了。”伊莎贝尔的声音有些沙哑而性感，一头长发在夜空下飘洒，夏启扭头看着她，忽然觉得现在的她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伊莎贝尔，感性而安静，和在青夕，夜莺，和自己作对的每个地方见到的伊莎贝尔都不同，那里的伊莎贝尔狂野而性感，夏启忽然觉得此刻的伊莎贝尔，真的值得自己敞开内心，把一切都给她。
“这些年，我们好像都变了很多。”夏启点燃了一支烟，带着一丝微笑。
“我没有变……只是，你见到了另一个我，真正的我。”
“不管哪个你，都是我真心爱过的女人，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我们所有人，都没法活着离开这里了。”夏启的语气听上去却没有任何的畏惧，反而有一种轻松。
“哼……那你后悔吗？”伊莎贝尔又问出了那个问过很多次的问题。
“后悔啊，我后悔没有早点遇见你，能早点进入你的世界，这样至少我们还能多爱几年。”夏启抚摸着她的头发，从前的夏启从没想过他们能够这样安静的呆在夜空下，像对真正的恋人一样，依偎在一起。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我相信命运，你呢？”伊莎贝尔说道。
“我不相信命运，从不相信，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就是我的命运，你指引我来到这里，让我能够经历这么多，甚至接近我最想要知道的真相。”夏启的眼神柔情似水，“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在战争和死亡面前，我曾经执念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们说得对啊，我们还能活多久？能够在一起，是怎样的幸运？至少我现在还能触摸到你的温度…”
伊莎贝尔忽然想到了那天，得知夏启死的那一天，她心中是怎样的想法，不也是这样……一切都不重要了，甚至可以背叛霍尔，背叛她的教父，可现在霍尔没有再找过她，这让她更加担心，她担心他不在信任自己，这更加糟糕，她最清楚霍尔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像个慈父一样关心你，也可以像一匹豺狼一样撕碎你。
“夏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达到荆棘鸟的最高点，要做到太上忘情了，人的感情在无上的力量面前，只会是束缚……”
“我想我活不到太上忘情那一天了，就这样死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至少死前我还能感受到你的存在，如果我们注定都要死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死在我前面，这样至少可以让我一个人承担痛苦。”夏启叹了口气，这算是对命运的臣服吗？他的确改变了好多，曾经那个骄傲的，不羁的钻石侦探，相信自己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已经成熟了太多。
“对不起……对我来说，爱情太过陌生，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我没法像对别的男人那样的虚伪来对你，夏启……”伊莎贝尔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用她那淡蓝色的眼眸看着他，用她那沙哑而性感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爱你……也许现在不说……再没有机会了……”
夏启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搂住了伊莎贝尔，其实她可能不知道，她在夏启的尸体前说的所有话，他都听见并永远铭记在了心中，伊莎贝尔感受着夏启胸膛的温热，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韦笑寒站在窗边，看着后院中相拥的两人，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大战在即，凯撒给所有人都放了假，他知道赵心炎的性格，今晚，他绝对不会再进攻了，指挥室人去楼空，叶科夫此刻正在家中陪着阿维莎夫人和孩子们，塞诺科夫和其他的军官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中，享受着最后一个人安静的夜晚，他们都知道，明天，会是怎样一场恶战，没有人畏惧，也没有人退缩，这是他们的家，耶路撒冷和凛冬君王给他们的家，他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和平等的生活，现在就是报答的时候。
凯撒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他本来还想继续冥思，可是却发现这样寂静的夜里，他的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或许是死亡来临前的敏感，他闭上眼，全都是叶丽莎薇塔，她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她那温柔，温暖的笑容，就像这凛冬里的一丝阳光，他站在祷告室中，巨大耶稣受难像挂在他的正前方，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身上，凯撒双手合十，虔诚的跪了下来，他这一次不再抵触那些记忆，趁着它们还没走消散，凯撒想最后再重温一遍，他们相遇在战争中，一个还未成名的军官，在撒旦的入侵中救下了大名鼎鼎的斯瓦尔家族的四小姐，那时他还不知道叶丽莎薇塔的身份，她没有大小姐的娇气，她真实而单纯，他英俊而充满了男人的魅力，浪漫而有安全感，可是斯瓦尔家族不接受这样的普通军官，所以凯撒一步步逼自己变强，渴望建功立业，他们又分别于战争，一别十多年，对于现在的人类而言，有着几百年的寿命，十几年可能只是生命的一小部分，对凯撒而言却是最难熬的十几年，而今时光流转，物是人非，他们都不再年轻，也都不再幼稚，凯撒的内心无比纠结，他多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可他又多希望她能远离这个战火纷飞，血流成河的地方，就让他带着梦中的咏叹调，战死在这光荣的土地上吧。
“愿上帝原谅我所有的错误，愿上帝让我死后可以魂归天堂，与她相聚，我一生颠沛流离，从野草长成大树，我的大半生都在流浪厮杀，我自省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从未背叛过我的爱人，我一生追随君王，为他奋勇杀敌，保家卫国，为他开疆扩土，我一生只相信两个人，如果我不能为我的爱人而死，那就让我为我的君王而死，我凯撒愿意从今守望，至死方休，阿门……”凯撒站了起来，在胸口划着十字，窗外的月光照在这巨大的城堡中，孤身一人的凯撒，显得那样孤独而神圣，就像此刻站在圣家族方尖塔顶端的吉尔菲艾斯一般，他俯瞰着他支离破碎的城市，他知道凯撒身处险境，却无法分出半点兵力来支援他，吉尔菲艾斯的银色长发在月色下更加的妖艳，他的城市到处都是耀眼的战火，他就坐在他的王位上，迎接命运最后的审判。
“格洛利亚，我把我所有臣民的性命都交在你手上了，希望你可以遵守你的承诺……”吉尔菲艾斯抚摸着跟随他几十年的魂器，那把银光闪闪的长剑—极夜，他仿佛听见了它的声音，那是来自荆棘鸟最后的歌唱，它一生只唱一首歌，曲终，而命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