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咬下去，丛雅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隔着两层衣服的宽厚的肩膀被人死死咬住，顾少凛动作几不可见的一顿，他垂眸看向被自己禁锢怀里的人，没有开口说话。
深褐色的眸子平静而温和，带有智者的宽和，仿佛看待一个不成熟的孩子。
丛雅感受到环着自己腰身的手臂，有力又温暖，她嘴上咬着那块肉，突然察觉到那块布料附近濡湿了几块，她疑惑的松开嘴巴，离开时脸颊传来湿润微凉的触感。
触碰到脸庞的手染上了晶莹，她恍然发现，自己的眼泪在止不住的往下落。
肩膀上的伤口传来灼烧似的痛感，阵阵猛烈的钝痛让她头晕目眩，丛雅搂着顾少凛劲瘦腰身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力气，垂落在身体两侧。
视线逐渐模糊，她低头时隐约看见自己绸质红裙上开出朵朵濡湿的深红色花朵。
顾少凛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丛雅细腻白皙的脖颈上轻而缓的揉捏，似乎在无声宽慰。
男人动作温和而不失强硬的捧起丛雅的脸，他和那双哭的泛红的双眼对视，“终于看到你的脸了，一直低头做什么？”
眼泪顺着丛雅的脸颊滑落，落在和男人交接的掌心里，传来湿润而微凉的触感。
顾少凛和她对视良久，最后缓缓屈膝，单膝跪在丛雅身前，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深深凝睇着眼前的人，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幽晦如墨，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心绪。
丛雅被顾少凛的动作惊到，连无声的哭泣也默然了一瞬。
顾少凛嗓音平静而温和，“小雅，你知道自己的美丽吗？”
男人的语调很平静。
丛雅被这句话问的一怔，她用湿润且泛红的双眼湿漉漉的看向男人，迟疑着点了点头，又摇头。
她知道自己美丽，也有很多人夸赞过她的美丽，曾经也有人因为她的美丽而想要追求她，但是世界上这么多人，比她美丽的人多的数不胜数。
而美丽总会快速的消亡。
好比一只花，或是一只蝴蝶，花会被虫子蛀食，也会因为没有土壤给予养分而枯萎凋零，或是因为严寒狂风，蝴蝶也一样，哪怕它拥有再美丽的翅膀，狂风骤雨也不会因此而怜惜它。
因此，她觉得自己的美丽并不算什么。
顾少凛似乎能猜出丛雅心里的想法，他问她，“你认为自己不美丽吗？”
丛雅不懂顾少凛为什么这么问，于是保持沉默的态度，直到指尖传来短暂的温度，她缓缓睁大双眸望着那一幕——男人刚才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指尖还被男人宽松的禁锢在掌心，丛雅不自觉的蜷了蜷，有些想抽离。
“相信我吗。”
顾少凛此刻的声音冷而沉冽，仿佛初始的冰雪，温和中又透露着几分森寒冷意。
丛雅抿了抿唇，声音一时沙哑，她清了清嗓，带着惺忪软意，“.……相信。”
顿了顿，似乎是感到羞怯，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她补充道：“.……我一直相信着先生，我的心已经承认这一点。”
顾少凛深褐色的双眸微眯，唇角似乎无意识的勾起，又很快收敛。
“相信我也是相信你自己。”他缓声道：“小雅，你还小，不用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承担，至少——至少你还有我。”
男人的声音在丛雅面前永远都是沉稳的。
像是一座可靠的大山，他就伫立在那里，没有人能翻越，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安全感。
丛雅将脑袋抵在顾少凛脑袋上，她双手搭在身体两侧，微弯下腰，将额头对着他的额头，呼吸仿佛也缠绕在一起，格外的亲昵。
她蹭了蹭，嗓音清软，“顾先生，我不是杀人凶手。”
明明是又软又乖巧的声音，内容却意外的不符合，像是崩塌了人设。
顾少凛平静应声，“我知道。”
丛雅似乎像勾起唇角，可扯了几下都没能成功，于是她勉强勾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她说的话都是假的，不可信的，你不要相信她。”
她嗓音很轻，轻的仿佛如同一捧初生的白雪，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化掉。
顾少凛稳声应道：“我相信您说的话。”
丛雅移开自己的脑袋，离开对面这个人的额头，一双澄澈的眼眸里透露着些许的恐惧和很明显的难过，“我也相信顾先生。顾先生，我不是杀了她哥哥的凶手.……但是、但是.……”
她突然哽咽着说不出声了。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住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衣领，很好的布料材质也被她在发抖的双手捏出浅浅的皱褶。
丛雅的手抖得很厉害，像是无意识的痉挛。
顾少凛平静的和丛雅对视，那双眼如刀般锋利，却为丛雅软化了锋芒，他抬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我就在这里，不要害怕。”
几不可见的停顿后，男人稳声补充，“如果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开口。”
“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顾少凛直视丛雅的双眼，“我都愿意做你虔诚的倾听者。”
丛雅怔怔望着。
半晌，她突然抿唇笑了，大颗眼泪砸下来，她似乎有些开心，又仿佛在感到释然，她开口道：“.……不，我、我的意思是……我愿意现在就告诉你，我只是经历了一件很糟糕——简直糟糕透顶的事，但是我还活着，这就没什么大不了，不是吗？”
她的心却对她自己讲道：不，不是这样。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底的一个满是沮丧的回声：你宁愿死的人是你自己，你不愿意活着，因为你觉得自己背负了一条人命。
丛雅的内心怯懦的不断后退躲避，试图捂上心的耳朵，但是这些声音无孔不入，于是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躲避在心的角落的最底层，然后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容面对眼前的顾少凛。
即使她难过的心都要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