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站在象牙塔顶，就有无数的声音在催促他，催促着他抬手，去迎接崇高的智慧之光。
洛星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拉着那个‘东西’，不允许它以如此卑微的姿态乞求神明。
“唉！”
“当个凡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对于通透至极的真仙而言，所谓的象牙高塔，不过是一级好看些的台阶而已。
即使洛星只有微弱的真仙神性，都足以踏足此地了。
也亏得宋白早已失去了理智，要不然的话，当他看到洛星散步般踏足塔顶，还不知道要吐多少口老血。
洛星轻轻一挥手，象牙塔的伪装便尽数退去，变为巨大洁白的神木。
“建木，还是扶桑？”
宋白的修行体系，毫无疑问是以神明为顶点的升华之路。
而这中间，最重要的东西，便是踏足天界的‘工具’。
古来有数种方式到达此地，甚至古仙修行都是其中的一种。
以天地灵力淬炼心身，最终凝聚道心，身心归一，由此与天地平起平坐。
这种契合大道的方式，早已被证明是无法重现的了。
因为一道又一道的远古法则，钉死了灵魂和肉体之间的关系。
两者虽然关系紧密，但是难以相互转化。
比起远古之时天地相感，时不时就会诞生出天父地母的神物，如今的世界，简直是朴实到了极点。
由此，修行者想要窥探神道，就必须要另寻他路。
登神之路，从灵魂层面来说，和登天没有多少区别。
因此，有人提出了朴实的理解：“登天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啊！”
是啊，远古之时有奇物能够沟通天地，为什么他们就不能重现呢？
而且，比起现实，在灵魂层面的天地桥梁，简单了不少。
以各种媒介攀升天界的，都可以被称为是登天者。
只不过宋白的灵魂本源还太过于简陋，让洛星难以分辨，那光秃秃的树干，到底是专职沟通的【建木】，还是承载日月的【扶桑】。
“不可着急啊。”
洛星摇头道，他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宋白明明更趋向于书家，却被划入到棋家的行列。
“目的性过于强烈吗？”
无数学识的积累，并不是为了陶练情操，达到圣贤之境，而仅仅是为了登天。
所有的努力，所谓的温良恭俭让，全都是为了那个目标服务。
“从一开始，你就走错路了。”
洛星感慨道：“好在本心不坏，只是操之过急，不是闻人云礼那种知法犯法的伪君子。”
“这样的话，我就帮你一回吧。”
洛星的另一只手，一团杂乱的事象精魄正在翻滚。
如此斑杂，如此低俗，让那天穹上的神性，不满地嗡鸣着。
洛星握着那团精魄，一点点靠近了宋白的眼瞳。
在那双白玉瞳孔之中，数张扭曲的面容，正在缓缓展现。
有一位少年，浑身伤痕，就这么躺在雪地之中，任由寒冷覆盖他。
在不远处，就是漫天卷起的火烟，映得整片天空泛红。
罪孽的气息令人作呕，盘旋在空气中。
比起实质般的苦难气息，死亡都算是恩赐了。
被魔族肆虐后的人族家园，幸存者不仅要面对内心的空缺，直面孤独，更要面对饱受折磨者的扭曲灵魂，甚至是面对自己内心的异变.……
画面一转，少年已经变成了老人，手中的鲜血味道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他灵魂之中携带的暗伤，已经足以让神裔堕落为魔族了，而他却依旧苟活着，就像是一个寻常的老人一般，带着衰败和牵念死去。
【凡人的坚守】
在和宋白灵魂接触的过程中，一缕纯净的精魄被挤出，没入他的灵魂。
不过，那团杂乱的精魄还有不少，等待着被辨别提炼。
他看到一个少年，浑身都被孽力浸染的金发少年，躺在血泊之中，眼角滴落着泪水。
曾经的商人之子，如今的巫妖血眷，少年注定要为父亲的罪行赎罪。
就像是每一个少年长大成人前要经历的洗礼一般，上天用一个血腥、罪恶的玩笑，给予了他成熟的心灵。
带着面具的金发男人，坐在实木桌内，心平气和地抄写着法条，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考核。
【凡人的救赎】
又是一道精魄没入宋白的灵魂，给那副白玉躯壳增添了几分血色。
白塔之力不知何时停止了挣扎，固化成一株树的模样。
还不够。
洛星叹了口气，从脑海中拨出一部分记忆，送入其中。
令他肝肠寸断，感慨万千的呢喃声再次响起。
“.……我们，还是再也不要再见了。”
难以言明的无份之缘，令人心肠肚断的哀怨情感，袅袅不绝，就像是丝线般不断延伸。
宋白的灵魂巨震，两行清泪流出，像是丝带一般飘飞着。
他的灵魂开始了合拢，钻出的白塔之力缓缓收缩着。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那团杂乱的精魄，还在被消化着，一点点融入白玉躯壳中，逐步唤回远去的人性。
看着那些记忆的复制品便不断读取，连洛星自己都不由得柔软了几分，喃喃道：“只有亲眼去看，真实的人间才会展露在你面前啊。”
这三年在魔域之中的经历，洛星收获了太多。
他见过战场上萍水相逢的两人，在短短的时间里接下深厚的友谊，尽管他们互相嫌弃着对方。
可是，当死亡将他们分开前，那万般的不舍，足以让金石动容。
“人类的友谊，就是这么廉价且璀璨的东西啊。”
他继续分享着所见所闻：有花着脸的小姑娘，举着面包傻笑着，
有洗衣工摸着属于自己的衣服眼睛朦胧，
有父亲拉着孩子，后者舔舐着糖果，两人对视而笑，
有新生儿被父亲托着，小手握住了洛星的拇指，那样的触感，同样没入宋玉的灵魂之中。
后者的灵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逐渐软化，色彩又重新回到了灵魂上。
像是教诲，又像是自我总结，洛星说道：“欲上者必下啊。”
他望着宛如人偶的灵魂，缓缓吐道：“就当做是劝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