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素斋就是凶犯了?我喜欢素斋,京城喜欢素斋的人家可多了。”
周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道:“世子爷,您身子骨不好,可别瞎说。”
“京城是有不少夫人都很喜欢吃素斋,但是提前一天预定并且带走的人,只有周夫人一个。”
有趣的是,周夫人不仅设计了谋杀,还在前往十里开外的行宫意欲行凶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如何为自己的罪名开脱。
“你在一个月前无意之间路过了京郊处的村子,心里头油然而生一个计划,决定要为害死自己女儿的嫌疑人报仇。”
宇文霄顿了顿,看着周夫人沉声说道:“随后你就发现了,翠儿和周管家之间有些暧昧。你恼恨周管家跟洪婆婆来往却没寻到凶犯,又怀疑他就是勾结洪婆婆和朱二郎杀害你女儿的凶手。洪婆婆已死、朱二郎自尽,你便想杀死剩下的周管家和翠儿。”
周夫人轻笑一声,反而没了之前的紧张,松开牢房的栏木,双手抱臂道:“世子爷故事编得挺好。”
周夫人的心理防线在一点点拉高。
快了。
吴悦望着周夫人略显防备的姿态,心知世子爷说到点子上了。
“案发当天,你让翠儿先去找来周管家,招待二人用了素斋,随后便分别杀死了这两个人。”
“哦?”
周夫人疑惑不解地反问道:“怎么可能呢,周管家和翠儿死亡的日子都不一样,你凭什么判断他们是同时死的?”
“凭他们胃里食糜消化的情况。”
吴悦神色笃定,樱唇微启:“我这种推论可以根据尸首的情况将死亡时间精准到两刻钟左右。相信放眼大明朝,也未必有其他仵作能比我的推论时辰更精准了吧?”
宇文霄轻笑点头:“不错。”
起码宇文霄所见仵作,没人能比吴悦更厉害。
周夫人眼底的光已经逐渐变得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是大仇得报就放下执念的母亲,而是变成了浑身铠甲的冷酷杀手。
周管家死亡之处就在行宫后门不远处的凉亭附近。
是周夫人提前模仿了周管家的笔迹送信儿找来钱老翁,方便发现尸首的时候污蔑钱老翁才是凶犯。
有趣的是,从行宫后门驾马车往翠儿死去的那个京郊的村子去,只需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二人死亡时辰间隔不到半个时辰,足够夫人分开行事杀人挪尸。”
吴悦望着周夫人,“周管家是被你接连刺死的,翻搅内脏都不能消解你的恨意。而翠儿先是晕过去之后被灌入水泥窒息而死的。当时你的身边还有帮手。”
就是不知道帮凶是丫鬟,还是一直隐匿在暗处从未露脸的周同知大人了。
周夫人闻言突然哈哈大笑,“你俩是在讲故事吗?”
吴悦说完了犯案手法,宇文霄也已经讲出了周夫人的动机。
其实,就算没有周夫人的口供,就目前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治周夫人的罪了。
可是吴悦也好、宇文霄也罢,他们不想放过那个帮助周夫人的帮凶。
攻破周夫人的关卡,就能摸到帮凶的蛛丝马迹。
这才是今日一场诱供的真正目的。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宇文霄瞟了一眼吴悦,吴悦将自己的小包袱放在桌子上,然后拿出两个牛皮纸包。
“翠儿死亡的案发之处有一个、抛尸之处有一个。”
吴悦打开两个牛皮纸包,里面是两种泥。一种是像水泥腻子一般,细腻、柔滑,一般用来捏塑;另外一种是河堤上那种流沙,砂砾大、粗糙,难成型。
“翠儿是窒息而死,可是胃里、肺里的泥沙,都是这个。”吴悦捧起其中那个细腻的水泥沙子。
“本世子一直在想,这种泥沙到底会用来做什么。”
宇文霄隔空点了点吴悦捧起的牛皮纸包:“后来在村落里看到庙宇和里面新塑的菩萨金身,我就想明白了。”
是周夫人。
想要给菩萨塑金身的周夫人,选择了一个非常残忍的杀人手法,便是将翠儿塑进菩萨的躯壳里,活活闷死她。
翠儿一开始只是被打晕了,在清醒过来之后,只能听到外面叮叮当当雕塑她五官的声音,她呼救的声音显得那么渺小,十个手指不住地抠挠着佛像的内壁。
可是,没人能听到。
等到翠儿咽气之后,钱老翁如周夫人所愿,因周管家之死被列为嫌疑凶犯关进大牢。
当所有调查的注意力都会被钱老翁和周管家吸引,周夫人及其同伙再把翠儿从泥沙里挖出来,然后重新虚虚地掩埋在河塘附近,等待着有人发现尸首。
这一切设计精巧、环环相扣,但凡碰到哪个昏官儿,说不定翠儿的尸首被发现的时候,钱老翁已经被冤屈判罪了。
“本世子已经在那尊空心菩萨的佛像里找到了翠儿濒死前残留的抓痕,跟翠儿指甲中所藏泥沙系同一种。
“呵,若那些村民知道自己日日夜夜叩拜祈祷的金身菩萨里竟藏了个死人,只怕做梦都得被吓醒。”
谁又能想到,面慈心善的周夫人,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呢?
这两起命案,桩桩都是动了脑子的,为的便是为死去的周萱复仇!
可惜,周夫人杀错了人。
“菩萨?菩萨要是真的存在,能让我的女儿过了那么凄惨的日子,最后死在朱二郎那个贱民手里吗?”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及女儿的死,周夫人的脸色骤然变了,她瞬间歇斯底里地指着吴悦吼道: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入京?大理寺和刑部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查明真相?”
那么多百姓的女儿家啊,失去孩子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得是多难过的痛彻心扉?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她本可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在江南相夫教子,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可是,可是她却被朱二郎那个混账东西霸占了四年多,整整四年多啊!”
周夫人再也没法控制内心的崩溃,一边歇斯底里地指责众人,一边崩溃大哭。
大牢被周夫人的哭声染上几分悲怆,站在不远处转角的大理寺卿梁岩大人、刑部侍郎周易大人,前刑部尚书李正直都在这阵阵的悸哭声中内疚自责。
是啊,若是能早一步,若是所有人都能早一步,也许朱二郎就不会酿成众多悲剧。
但这世上,哪有如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