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稳了下来，穆迟从车厢里爬出去，紧紧地牵住缰绳，慢慢地把马控制住。
这匹马又挣扎着跑了一会儿，终于降下了速度，马车也终于走出了狭窄而崎岖的山道，开往了更为宽阔的大道。
“我们逃出来了！”穆迟放松了下来，她拉住缰绳，让马车的速度稍微放慢些，“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但是阿芙没有回答，反而是一声不吭地抓紧了穆迟的肩膀。
“怎么啦？”穆迟头也不回地开始打趣，“我没事，你是不是吓坏了？”
阿芙依旧没有回话，而是前倾着身体，最后倒在了穆迟的身上。
阿芙就这样趴在穆迟的后背上，她的手臂慢慢地环上来，缓缓圈住了穆迟的腰部。
一片阳光打过来，穆迟瞪大双眼。哐当一声，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啪嗒。一滴血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又是更多的鲜血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鲜血的味道顿时弥漫得四处都是。
阿芙把下巴放在了穆迟的肩上，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她轻轻地蹭了蹭后者。
清瘦的发丝垂下来，烫人的阳光打过来，映出一片雾般的色泽，一切都晕染开，一切都变得迷蒙。
穆迟在发抖，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只有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使劲握住手里的缰绳。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芙慢慢地倒下去。
穆迟看到，一支鲜艳的穿云箭从阿芙的背部贯穿了她的身体，正好穿过了她的心脏。
那穿云箭所造成的伤口，正在往外流淌着艳色的液，那些液体很快就流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全是血腥的气息。
阿芙慢慢地抬起手，想要碰碰穆迟的脸，但是又无力地垂下。
穆迟瞪大了双眼，她颤抖着嘴唇，握住阿芙的手指，那些的手指已经变得冰冷。
“穆迟，我、我要死了。”阿芙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用虚弱的声音低低地说道，声音轻得像是一只随风而散的蝴蝶。
“不！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穆迟顿时哭出来了，“阿芙，求你了，求你了，不要死！你别死！”
阿芙看着穆迟，轻轻地笑了笑，又好像是没有。
“阿芙！阿芙！”穆迟哭着喊道，“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把我丢在这里！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阿芙挣扎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下一秒钟，她的目光就开始涣散了。
那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了。
阿芙死了。
穆迟握住阿芙的手，眼泪从她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她哭得特别伤心，像是一只刚刚受了伤的野兽。
“阿—阿芙。”穆迟趴在阿芙的尸体上，泪水顺着她的面颊肆意流淌，声音破裂到不行，“不—不—要把我丢在这里！我们说好的，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回清屏县！我们要一起做饭！我们要一起看星星！那里的星星，比这里的更好看——好—好—看多了！求你了，求你起来！求你，不——”
但是任凭穆迟如何呼唤，如何哭泣，阿芙都已经死了。
穆迟的声音破碎，她的心也跟着开裂，危险的裂纹在一寸一寸蔓延。
这个残酷而沉重的事实，无情摧毁了她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她珍视的人，最后总是要离开她？！
她的父母、尹泅、云曾，现在，是阿芙！
她做了什么错事？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为什么，她要经历这样的苦难？！
这些人的脸与阿芙的尸体在她的面前闪过，混合着红色的血液，让她的视线模糊。
这是她第无数次以这样的姿势，跪在别人的面前。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砰！！！
穆迟狠狠地把拳头砸在马车的挡板上，木头开裂，血液顺着她的拳头流了下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一滴又一滴血汇入阿芙的血里。
穆迟的全身都在颤抖着，她的恨意已经穿破云霄。
在四分五裂的碎片里，一个黑色怪物的影子，正在悄悄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