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送心生死迢迢1
我惊得手中的冰匣掉落，垂死的魔界小子也愕然望着云落天，彻底绝望。
他会怎么处置我们？我手心里都是冷汗，有惊恐，更多的则是羞愧。他如此待我，我却想偷偷背叛他，给神仙的万世夙敌送一颗活命之心。
岂料，他只是慢慢走近我们，半蹲下身子，平静的看着来自魔界的刺客，问：“如果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赦免你的罪，留下凤心离去；二是帮你达成所愿，但你必须留在神寂陵最大的那棵浮欢树底，以自身做肥料，并且承担净化怨念的使命，日夜承受亿万怨灵的噬咬。你如何抉择？”
“净化怨念？”全身腐烂的家伙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是来自魔界的，全身都是邪恶，怎么可能净化你们神界的邪树呢？”
云落天沉思道：“几万年来，净化浮欢树的都必须是灵魂最干净最执着的神鸟高手，只有绝对忘我无私的灵魂，才能抵抗浮欢树的侵蚀。如果你的灵魂真是邪恶的，那么你不可能在这浮欢树下躲避两个月，还能不死，寻常神魔妖怪重伤的话，在这树下这么久一定连魂魄都被怨灵们同化了。更别提能保持着肉身。你身上的伤，是刺杀荀月时留下的吧？不吃不喝，还带着致命的伤，在树底能坚持两个月不死，万世以来，你是第一个。”
“别说这么多废话了，讲重点，我要救我哥哥，你需要我怎么做？”魔界的家伙问，他气息散乱不济，根本没那么多精力再耗下去。
“我将荀月的心送给你哥哥，你留在那棵浮欢树下净化那些最凶顽的恶灵，从此不入轮回，不离此树，甘受无尽寂寞，当然，更不得私自逃离神域。你能做到吗？”
“啊？”他显然没想到条件这么苛刻，“如果我受不了孤独自杀可以吗？”
“不可以。你若自杀，对我神域而言什么益处都没派上，那么我冒着以荀月的心救治你哥哥，给神界带来巨大隐患的代价，又是何苦？”云落天的神情始终平静无波，但语气，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魔界的家伙想了好一会，毅然点头：“好吧，只要能救我哥哥，什么代价我都能忍受。”
“就算有一天，你父王带兵杀入神寂陵来解救你，你也当信守承诺，绝不离开浮欢树。能做到吗？”云落天再问。
“什么？我父王能救我出去，我也不能走吗？”他眸色一沉，的确，如果连那样都不可以离开的话，他的一生，已经算是彻底自毁。正当少年，谁愿意承受那永无止境的孤寂？还有怨灵无尽的噬咬？生不如死，还不能自杀，试问世间谁能受得了这折磨？
云落天叹口气，想要离去。
魔界的家伙急忙道：“别走，我答应你。三界众生皆可做证，我风磊此生，绝不离开浮欢树半步。”
“好，我也绝不负你所托，一定会将荀月的心送去给你哥哥。风回山上的风寂，对吧？”
“你知道我哥哥？”
“魔界一共就两位王子，贵为统治三界三分之一领土的魔界少主人，我想这世间不知道你们兄弟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了。”云落天道：“我听说风寂虽然处在非生非死的极致痛楚状态，但天赋过人，魔法依然奇高，而且精通天下各种术法，是三界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全能天才。我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体，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因为幼时救你才损毁的。”
听到别人如此盛赞自己心目中最敬仰的哥哥，濒死的风磊不由神采焕发，吃力的笑道：“就是，谁也没有我哥哥优秀，所以，我为他做什么都很值得。什么时候去风回山送心？你快点。”
云落天摊开掌心，神光过处，收了风磊，淡淡道：“等我把你镇入那棵浮欢树下，就即刻出发。”
说完，他把装着凤心的冰匣放入自己宽大的雪白衣袖，道：“玄冰的寒气你现在还受不起，冰匣就由我带着吧。你要不要跟着？”
“嗯，可以吗？”我赶紧上前几步，挽住他的衣袖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儿都好啊。”
他轻轻揽着我的腰，向神寂陵最高大的那座山飞去。那山一半都在云中，山里遍植浮欢树，众树的中央，是一棵十丈粗的巨树，高耸云端，几乎投下百里方圆的阴影，还没靠近，那强烈到极致的怨灵凄咽就直入人的魂骨深处。我承受不住这么狂暴的怨念侵蚀，一口鲜血喷出，他立即将食指点上我的眉心，默默念动复杂的咒语，片刻之后，我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你刚才施的什么法术呀？”
“也不算什么法术，只是分取一成我的功力，封印在你眉心，抵挡这里的怨杀气息。记住，什么东西都不要碰，跟紧我。”
我点点头，胆战心惊的紧跟着他，连绵千里的群山中，阴风猎猎，浮欢树满山起伏，宛如一望无边的海洋，海洋里浸满了怨灵的影子和呻吟。我不由问：“神寂陵不是三界最美丽圣洁的圣域吗？怎么有这样可怕的地方，有这么多邪恶的树木？”
“最美丽的圣域？”云落天呵呵轻笑，笑中满是怆凉：“傻姑娘，谁告诉你神寂陵是圣洁的？你只知道无忧湖的澄净优美，却不知神寂陵更多的是陵墓和怨灵。充其量，这里只是三界规模最大的一座墓园而已。”
“啊？！”我大吃一惊。
他轻轻揉揉我垂落的长发，道：“三界十万年历史上，曾经有过多少功高盖世的枭雄，也有过多少血漫天地的大战，那些神魔虽然都已经做古，可是他们有的怨念太深，誓死不入轮回，将不灭的意念潜伏在这天地间。那些意念的能量太可怕，若被谁转化借用的话，将酿成不可估量的旷古浩劫。所以，必须有一种办法来净化那些怨念，当然，想全部净化他们是不可能的，只是尽力而为罢了。最终接受这个三界共推使命的，就是我们这些神界的圣鸟。因为相对来说，四大神鸟的欲念最小，灵魂比较纯净。”
“相对？难道神鸟也有私心杂念吗？”我抬头问他。
“任何生灵再伟大，都不可能全部心怀正义和慈悲，神鸟一族也不例外，历史上也出现过为数不少的败类。”见我瑟瑟发抖，他便将我揽进怀里：“别怕，你心无恶念，这些怨灵不会刻意纠缠你。小影，你知道吗，我们这些神鸟，其实只是守墓者。只不过这墓园太大，宛如一方独立的天国，普通神仙和妖怪，终其一生都很难发现它的本质功用，才觉得它圣洁美丽。”
我越听越糊涂：“难道你们神鸟各族只是少数神仙才知道这神寂陵的真正面目？为什么不公开这个秘密呢？”
“公开就会造成恐慌，也会变成三界共知的秘密，那么将面临太多隐患。何况，没有绝对过硬的法力，也守护不了这神寂陵，所以历代以来，知道这秘密的都只有历代凤帝，和法力最强又甘愿舍身净化浮欢树的极少数神鸟们。荀月就是这一代的守护者之一，风磊杀了他，拿自己补上这空缺，也合情合理。”
说完，我们已经到了这最大的浮欢树下。震慑于云落天身上洁净醇厚的元神，那些冥顽的凶灵们都哄然急退，远远的让开。他翻过手掌，奄奄一息的风磊落于树下。地面瞬间裂开丈余，他落进漆黑的深渊。
裂缝刚刚合上，就听到地底深处传来他凄烈的一声呻吟，似乎被凶灵们吞噬了。
但也只是呻吟一声，就没有再出声了，只有凶灵们窃窃狂喜的声音潮水一样漫开。
云落天叹息道：“这个风磊，果然有忍性，实在不是他这个年纪这种身份就能做到的。风行天有风寂、风磊这样的儿子，我们神界的将来，恐怕堪忧啊。”
“那你还要帮他们兄弟？让他们死了就可免除这无穷后患。”
“我想成全他们的兄弟之情，满天神魔，又有几个能做到他们兄弟这样厚密无间？”顿了顿。他又道：“当然，我也有私心，我是看中了这小子的纯澈执念，想做一场豪赌，但愿可以化解末世浩劫。”
“什么啊？我听不懂。”
“这些，你不必知道，知道的越多你面临的危险就越多，一切有我就行。”静静哀思了片刻，他微微向着地底深处的风磊躬身三礼，然后带着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