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不知不觉沿着脸颊滚落，灵畅抬眼看我：“后悔了？”
我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舍不得云，我原本是想永远赖着他的。”
怕他反悔，我赶紧抹去脸上泪水，他的唇却离开我的手腕，任由血如泉涌，白白滴落到地上浊黄的水中。
“小麻雀，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个傻瓜？”在我心凉绝望时，他却来了这么一句。
拿起我的手腕，他的冰冷指尖轻轻抚过，以法力止住流血。
“你不愿意交换了吗？”
“我暂时先不要你的命，不过，风磊我还是会救的。”灵畅无可奈何的叹气：“麻雀，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我也会变成笨蛋的。”
我又惊喜又过意不去：“谢谢你，灵畅，我这条命，你什么时候想要，我随时交给你，这是我欠你的。请你快救救风磊吧，对了，现在你想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他瞥我一眼：“我既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睡觉，更不需要财富，法力更是不缺，你说，除了一具身体，你可以给我什么呢？”
我无言以对，沉默下来。
他绝美的双眸微阖，双手一错，纯净的灵力循着双手食指，绵延不断逸入风磊胸口，然后扩散到全身。
灵力所过之处，所有的伤，都不可思议的急速愈合。
当风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灵畅身子一软，我赶紧扶住他。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凝聚出形体，成为一团散乱的魂光。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要他舍弃灵力救人，竟然如此危险。
同样都有万年法力在身，无殇救人时，只不过很倦怠，需要静心躺下休息几个小时。而他，竟然是形神溃散。
截然相反的后果，就是因为无殇具有实体，而灵畅，没有肉体，承受不了灵力极剧耗损。
他刚才，明明可以要了我的肉体，免去凶险，可他竟然没有要。
也不知道他需要多久，才能重新凝聚完好，我百感交集的施法收敛起他溃散的形神，笼进衣袖。
风磊跳起来，惊讶的四下望望：“姐，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周围一片狼藉？”
“好像是什么守护神兽被激怒了，正在发狂毁灭一切。”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身上：“怎么样，身上还痛吗？”
“什么感觉都没有，姐，是谁救了我？”
“灵畅。”
“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他一脸难以置信：“他在哪儿？”
我指了指衣袖：“他骤然耗损过量灵力，已经没有办法保持形神完整，所以，只能暂时寄居在我袖子里。风磊，别再叫他不男不女的怪物，他只是没有想好做男子或是女孩，暂且保持中性而已。”
风磊愣了好半天，呐呐道：“他……居然是他救了我？这太意外了。”
“是呀，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义气。”正说着，大地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死魂河水汹涌倒灌过来，地面还裂开了一道数丈宽的裂缝。
幸亏我和风磊见机得快，及时飞开，不然非得掉进漆黑不见底的裂缝中去。
风磊急忙念动咒语，召唤出自己被深埋废墟中的宝刀苍澜，道：“我们快去看看，一定是出大事了。”
“好，云他们正在与神兽作战，我们赶快去帮忙。”
“姐，你跟着我就行，不用你冒险出手。”
山崩地裂，河水泛滥，无数魑魅族人像是风浪中的一片片枯叶，在烈火与惊涛雷电中尸骨无存。
女皇、云、时越等高手和所有魑魅族勇士们，正在浴血奋战。
他们的对面，是一个浑身滴溅着腥臭粘液的超级巨兽。行动迟缓，但每一步落地，都震得大地震颤，大河翻滚。
它口涎流淌，巨目赤红，巨掌挥动间，摩擦出满天雷电，所有靠近它的人，都被它奇长的三叉长舌吞卷进口中。
无殇体型已经够庞大，可是和面前这个巨兽之母比起来，犹如刚出生的小鳄鱼和它的母亲，悬殊实在太大。
无殇冲杀在最前面，饶是他魔法卓绝，却也完全不是那巨兽之母的敌手。
因为那凶残的兽母，不管见到什么，都不由分说的吞进肚子里，人、神、魔、妖，它无所不吃。
极致吞噬的后果，就是它体形急速膨胀，而且法力也在疯狂滋长。
女皇发髻散乱，气喘吁吁，满脸都是血与汗。
当她跌落风磊身边时，风磊提起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庞然大物是什么？”
女皇咬牙急切的道：“那本来是我魑魅族的守护神兽，一向潜伏在死魂河中，若不到族灭国破的末日来临，它是从来不会擅自出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黎明时分，它突然发狂，疯狂捕杀所有人类、”
“可有制服它的方法？既然敢以它为守护神兽，你的祖先就一定事先设定有毁灭它的法子，你好好想想。”
“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如何对付发狂的神兽，大概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神兽不认主人的现象。”眼见子民伤亡过半，而神兽杀得兴起，愈发狂暴，女皇忧心如焚，顾不得和风磊多说，立即又指挥着勇士们冲了上去。
这种力量完全悬殊的战争，根本就是在集体送死啊。
我忧心忡忡的四下张望，忽然发现悦天正瑟瑟发抖的躲在一处僻静隐蔽的岩石后，吹奏骨哨。
那骨哨通体血红，形状镂刻成简约的蚂蚁造型。
在神寂陵的时候，我记得她是很喜欢吹笛，但是，她贴身收藏的是一只通体流翠的上好翡翠玉笛，笛子上刻着竹叶和新月的浮雕。
奇怪，她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么诡异炫目的红笛了呢？
我一边躲避着满天溅落的魔光和流矢，悄悄靠近悦天一点，仔细观察。
随着她笛音中的缓急起伏，四周的喊杀声也起落不已，她在跟随四下战况谱写新曲吗？
不对！似乎战况的变化晚于她笛声的变化，难道，是她在操纵这场可怕的杀戮？！
笛声越来越激越，我惶然望向远处，那超级巨兽已经彻底发狂，怒吼声震彻天地，亿万道雷电轰然绽放。
巨兽面前的众多高手和无数勇士，霎时倒下，云和风磊首当其冲，女皇也浑身浴血。
而巨兽，踏着满地尸骨，依然狂暴的向我和悦天这边走来。
随着它每一步落下，轰隆，轰隆，地面裂开无数几丈宽的裂缝。
“悦天，你在干什么啊？！”我愤怒的冲过去，抢夺她手中的红色骨笛。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马上就被狂热的恨意和得意替代，她笑道：“蚁皇说，只要我控制魑魅国的守护神兽，灭了魑魅国，他就把兽母的万年内丹给我，那样，我的法力就绝世无双。哼，到时候，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看不顺眼什么，就毁灭什么。试问天下，谁能再逆我心意？”
蚁皇？天呐，我和女皇还想着利用浩渺之镜的神力，窥探他一切举动，好制定最恰当的作战计划，一举灭掉飞蚁国。
岂料，他竟然先一步收买了悦天做为内应，控制策反神兽，让神兽毁灭魑魅子民。
我急切的劝道：“悦天公主，你这么做，会毁灭一个国家啊，太血腥了，这样得到的内丹，你能安心使用吗？”
“切，魑魅族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死是活，管我什么事？”悦天不以为然的道：“那个女皇还想把我赐给士兵们糟蹋，你说，这样的女皇该不该死？她的子民该不该死？”
“女皇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并不是特别丧心病狂，实在是这个世界女子太少，她想掌控几乎都是男性成员的天下，压力太大。公主，不管怎么说，你不能为了个人私利，就置整个魑魅族存亡于不顾啊。”
“少说废话，我不想听你的圣人言论。众生死活，与我何干？我自己都够倒霉够失意了，何必管他世人死活？”她很不耐烦的厉喝。
我只好转换劝解的方向：“公主，那个蚁皇言出必信吗？那么厉害的神兽内丹，他会给你？难道你不怕他利用完你之后，就随手杀了你，自己独占内丹？”
她一怔，但是依旧不为所动：“不搏一把，怎么知道？想要谋取最大的利益，不冒天大的风险怎么成？再说，只要飞蚁大军杀过来，魑魅族必定全部死绝，我们也难逃必死的命运。同样是一死，我何不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呢？死麻雀，不必再啰嗦！”
“可是，我们修得一身法力，不是应该匡扶正义，扶助苍生吗？身为神界公主，你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休得啰嗦，我不想听！”她打断我的话，又开始吹奏骨笛。
我飞身上前抢夺，但她法力比我还好，我根本夺不走她手中的笛子。
眼见乐声一起，那稍微安静下来的神兽又开始发狂，我无计可施，赶紧取出自己的云影琴，盘膝端坐，静心弹奏。
悦天笛声中满是杀戮，我必须与她完全相反，以极致的祥和静谧，化解她的杀伐。
两种截然不同的曲子，在满地血污中缠斗，她的法力略高于我，所以，大部分时候，我的琴曲都被她的笛声压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