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滑落,我在众人的歧视警告和风磊的默然隐忍中,熬过了六十七天,终于,云从长久的昏迷中清醒过来。
他曾经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没有多少光彩,吃力的打量四周:“我们已经回家了?你没什么事吧?”
“没有,我一直好好的。”我惊喜的俯身趴在他身上,但是马上就惊觉这样会触碰挤压到他破损的半边身子,赶紧抑制住失态,直起身子将他的手紧紧攥在自己心口:“云,伤口很疼吧?”
“还好,不怎么痛。你哭什么呀,傻丫头,我不是好好的活着么?“”他吃力的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擦拭泪珠:“小影,你瘦了很多。唉,你本来就偏瘦,再这样下去,还有命在吗?”
“哪有那么夸张?是你瘦的变了形,云,我这些天一直在研究食谱,我想等你醒来好好给你做一些滋补养身的饭菜,让你好好调养。”
“神仙和妖魔主要的功课还是餐霞饮露,汲取日月精华,吃不吃食物,其实分别不大。小影,我偶尔尝一尝饮食的味道就可以了,不用为我费心劳神。”他摩挲着我的手心:“小影,你轻轻松松无忧无虑的过好每一天,就是我最大的心愿,真的,不必辛苦麻烦的为我做什么事情。”
“谁说为你做一点事情会辛苦麻烦?我觉得能为你做点什么,才是最开心最幸福的事情。”我亲了亲他的手指:“云,这些天,我想死你了,知道吗?”
“嗯,知道。”他阖上眼睛:“很累,我想再睡一会。”
“好,你睡吧。”
他这一昏睡,就又是好几天,再醒来时,精力终于稍微恢复一点。
我喂他喝了一碗药,凤帝和御医又过来一起联手,给他输入元气,做每日必不可少的治疗。
等凤帝和御医们要走时,他说:“父王,明天开始不用再输送元气给我了,我已经没有大碍,调养一段时间就好。”
”好,你安心静养,有什么地方不适,切记马上派人告诉我。“凤帝道。
”会的,请父王不必担心我了。“
凤帝点点头,与御医一起离去。
看他们走远,他屏退侍女,问我:“小影,你有心事?”
我一愣,赶紧否认:“哪有?”
我的确是神思游离,满腹心事。
他已经醒了,再过十天半月,想必就能康复。到那时,凤帝会不会要我离开?
他的几个姐姐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难道我要等着她们赶我走吗?
我看得出凤帝和云的性子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隐忍不发,尽量不给人难堪的柔和持重。
他轻易不会开口要求我离开他的儿子,但是我也不能厚着脸皮,非得等着他万分作难的请我离开,才走吧?
”看我醒来,你好像反而更不开心呐?“云不解的问。
他无法明了我这段日子的感受,我也不想说破,勉强笑道:“怎么会啊,人家才不是这么没良心的家伙。”
“是不是急着我们的婚事?暂时还不行,再等半个月吧,我好利索了,就去向父王说明。”
“别……”我吃了一惊,赶紧道:“不要和你父王说这个。”
“为什么?难道父王已经和你谈过吗?他同意了?”
“也不是,我觉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嗫嚅半天,才道:“现在说这些干嘛啊,你身体还没有好。”
“嗯,也是。”他笑了下:“小影,你先出去下,我换件衣服,想出去走走。一直躺着,肌肉都会萎缩变形了,到时如果成为残废可怎么办?”
“你成为什么样子我都陪在你身边,绝不舍得离开你。”我扶他坐起来:“我帮你换吧,你精力不济。”
“出去,我自己来。”他闻言有些脸红。
“云,其实,其实……你昏迷的这两个多月,一直是我在给你擦洗身子,敷药换衣。你身上有伤没伤的地方,我都已经看见。”
他一时无语,良久,才恢复平静,点头:“多谢,那……好吧。”
我取来干净衣物,极其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洗一番,重新敷药,然后更换衣物。
他左边的半边身体,全部都被巨蚌割裂碾压的粉碎,在凤帝和御医不遗余力的以各种神丹灵药和深厚元气的救治下,才开始重新生长出肌肉骨骼筋络。
那血红色的生长状态,每次我一看见,都毛骨悚然,并且疼惜得想哭,恨不得自己替他忍受这一切致命的痛苦。
我已经万分小心,可是还是不能避免,衣物摩擦在他新生的血淋淋嫩肉和筋骨上,他痛得全身都是冷汗,却死死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呻吟。
终于,完成了要命的换衣,我扶着他起身下床。
他左边身体还没有长好,走路时向左倾斜得厉害,而且衣物摩擦着新生的嫩肉筋骨,疼得颤栗不已。
他全身重量无形中都压在了我身上,我吃力的搀扶着他在花园慢慢移动。
看我走得很辛苦,他叹气道:“报废的感觉真是不太好,小影,你去吩咐侍卫,做一个拐杖来。让你搀扶着,我实在于心不忍。”
“不,拐杖哪有我搀扶着方便,而且我扶着你安全一点。”
“去吧,看你如此疲累,我心里比你还累还揪心,听话,别让我总是心里不安。”他不容置疑的重申命令。
很少见他对我发火,我只好去找侍卫帮忙。
一说明来意,向来极受侍卫们爱戴的他,号召力果然非同寻常。
侍卫们七手八脚都抢着出力,选取一株最好的神木,削砍磨制得光滑如镜,又雕刻出繁复花纹,还喷上枣红色漆。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大功告成,我兴冲冲的跑回去交给他。
他掂在手里试了试,然后拄着拐杖试着走动,笑道:“这样多好,我自己就可以走路,不用让你那么辛苦。”
“人家不觉得辛苦啊,能搀扶着你,挨着你,我心里很……”幸福两个字,我说不出来。
我怎能有机会和他携手共老,老到互相搀扶着走路的那一天?唉,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在他身边多久,还痴心妄想遥远的将来做什么?
他诧异的看我:“小影,你究竟怎么了,我感觉你回来之后,还没有去遐荒之前开心。”
当然,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与他的天堑鸿沟,直到在遐荒的颁奖大典上,我才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可是,我若说这些,只会平白惹他忧思,所以,我道:“人总是会长大的嘛,在遐荒见证那么多的杀戮死亡和求而不得,我看问题没有以前那么幼稚了嘛。”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对他们的世界而言,一切还在继续,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所有种种都只是路过的一段经历,我们无法参与和左右,应该尽快放下。”他吃力得来回走动,活络筋骨,锻炼肌肉。
看他走得如此趔趄凶险,我多想冲过去扶他,可是,又怕伤他自尊,还怕他担心我累着。
于是,我只好苦苦压抑着想扶他的心思,随着他,亦步亦趋,只陪伴,不搭手。
他身上都是虚汗,肯定很累很痛,我心惊肉跳的紧张跟随着他:“云,歇一会吧,看你脸上都是汗。”
“没事,我想早点好起来。”他一直坚持到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才坐在亭子里休息。
我靠在他身边,抱着他完好的那只胳膊,将脸颊贴上去轻轻摩挲:“云,我真想永远都能在你身边。”
“嗯,我们不会分开的,除非我死。”他低头看着我,眼神温柔却坚定:“就算是死,只要你心如初,我依然不改此心,直到你不要我为止。”
“谁会不要你啊,人家希望生生世世都能遇到你,守着你,不要有任何人把我们分开。”
“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小影,我知道你我想要在一起,肯定阻力重重,但是,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会矢志不渝坚守自己想要的。”他沉吟道:“是不是我父王或者姐姐们找你说什么了?”
“没有……”我一阵委屈,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下头掩饰住难受,眼泪却不手控制的掉落。
他叹口气:“我想,父王应该不会说你什么,肯定是我那几个姐姐给你难堪了。小影,她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和算计,想保住自己在夫君身边的地位。所以,你不必生她们的气,相信我就好,不管有任何阻力,我都不会放手,绝不放手。”
他抬起我的下巴,一点点拭去我脸上的泪,继续道:“她们三个,一个嫁给北海王为嫡妃,处境还行。另一个是冥帝的贵妃,已经失宠,唯一可以依仗的是神寂陵在三界的地位,冥帝不敢对她太过冷落,可是,早已没有宠爱,只有面子上的融洽。还有一个是天帝长子的王妃,那位长子不受宠,她自然也过得谨小慎微,不敢稍有差池。小影,如果我的几个姐姐指责你什么,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别太介意。”
“嗯,这个你放心,她们各自的处境都挺不容易的,我怎么会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