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腊月初九,大寒,夤夜。
窗外,大雪漫天飞舞,朔风诡异地呜咽着,像是在为烟花幽唱挽歌。我从梦魇中挣脱,抹去头上的冷汗,气喘吁吁。夹杂着雪花的寒风透过柴扉缝隙刺进,微暗的屋里,怪诞的黑影随那盏青灯摇曳。
烟花死了,死在我的剑下,我最心爱的女人。
我叫天下,剑圣曲新同唯一弟子。三年前离开师傅,离开残血崖,步入江湖。临走时师傅让我小心三个人,他们都是剑客,剑法高超,行踪诡秘,性格乖张,杀人无数。
他们是桃花洛,瘦岩,冷漠同城。
我,此次出师是为了打败一个人。师傅已经行将就木,无力重回江湖,但他把毕生的剑法都传授给我,他要我到梧桐郡找一个叫凤凰的人,打败他。
师傅一生只败过一次,败在凤凰的剑下。
三十年前江湖出现两个传奇人物,剑圣曲新同,剑神凤凰。而今江湖出现了四个风云人物,分别是东桃花,西瘦岩,南同城,北天下。
我,不仅要打败剑神,我还要独步天下。
我,已经在师傅的剑法上创出了新的招法,一招致命。
我,步入江湖只有三个月的时候,武林就已经传遍了我的名字,因为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掉七十三个号称豪杰的武林高手。
我初出师门除了剑法不喑世事,遭毒皇紫魔暗算,后被一个女人救活,她叫烟花。不久,我们相爱了。后来我再次见到毒皇,在我一剑刺过去的时候,却杀死了烟花,毒皇是她的师傅,她替她挡下了那一剑。
我在烟花的墓前守了整整三年。
简陋的茅舍外一片苍茫,黯淡的夜凄凉地话说着红尘。
腊梅花开了,淡黄,暗香。烟花最爱的花。
我穿上黑色袍衫,折下一枝盛开的腊梅,打开柴扉,风雪携着寒冷倏然扑来。外面的天地已经疯狂,风雪中有争吵、嘻闹、尖叫、哭泣、呐喊、金戈交鸣,和怪诞狰狞的笑。
我走到烟花的墓前,她的坟茔已经被厚厚的雪掩盖。我将散着幽香的腊梅插到她坟前的雪地上,心中突然轻松,束缚我三年的桎梏消失了。整整三年,我隐没在这个暗香谷。整整三年,我陪着她。
一年为了她的救命之恩,一年为了我误杀她忏悔,一年为了我们短暂的爱。
风雪中,我在她的坟前伫立很久。然后,露出一抹浅笑,转身离开。离开她,离开暗香谷,离开这个漫长歇斯底里的夜。我要去实现我的使命,我的梦想。
打败桃花洛,打败瘦岩,打败冷漠同城,打败凤凰!
风雪中,我仿佛看见了前面的刀光剑影与嚣张,而我身后却是哭喊、尸体、鲜血和漫天飞舞的雪。
[桃花洛]三月,清明,春雨初霁,桃花盛开。
热闹的集市上拥挤着许多人,太平盛世,人丁兴旺,葛鞋麻衣,布鞋粗衣,皮靴绵衣,摩肩接踵,挥汗成雨,连袂成阴。
谁知这太平盛世背后隐藏着多少血雨腥风?
我坐在一家生意兴隆的客栈喝酒,隔着暗楼扶手观望着一切,这天下如此之大,可入我眼的不过是星星点点,想到这里不由叹气。
这时,走进一个黑色袍衫的剑客,他手拿一把剑,黑色剑鞘,简陋却深藏不透的剑柄。在他英气的眉宇间隐匿着邪恶的杀气。我本能地多看了他两眼。我知道此人绝非善类。
他左肩绣有一束腊梅,清丽委婉,与他体内杀气格格不入。传说天下曾误杀爱人,为了忏悔和悼念,他请人在他衣服绣了一枝梅花。
我笃定眼前便是三年前名阵江湖又突然消失的天下。想到这里,隐藏在我的嘴角微笑不禁浮起。
店小二急忙跑过来照应:“客官要点什么?”
“一壶酒。”那人简单地说。
“您还要点什么?”
“一壶酒。”
店小二愣了一下,有酒没有下酒菜?看天下衣着并不穷酸,怎会这般小气?“两斤五香牛肉,一只烧鸡。”我说着提着酒壶拿着剑坐到他的对面。
“好勒。”店小二开心地向厨房跑去。
“四海之内皆兄弟,狭路相逢便是有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我抱拳笑问。
他凌然一笑,冷峻的面颊磊落大方,并不像那些鹤唳风声一生谨慎的武林高手,“姑娘男装英俊,但不及女装风流。”
我心里一阵狂乱,想我易容之术已算高明,步入江湖这么久无人破处,却被他轻易看透。这天下果然不容小觑。我心里不服,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诈我,忙问:“兄台何出此言?”
“白面无须,虽是剑客,却纤指如玉。”他话语冷淡简洁,却字字在理。
“呵呵,好眼光,我敬兄台一杯。”不由叹服他的洞察力,说着我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他没表情,没说话,毫不客气地吃着刚端上来的肉,喝酒。我心中暗生不爽,倒要看看他的城府有多深。
我恭敬地举起酒杯,再问,“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天下。”
“剑圣名徒,北天下?”我明知顾问。
他抬起头看见我的眼睛,不由微微吃惊,“没想到刚出谷就遇到如此剑客,可惜……”
“可惜是个女人,你的剑不屑女人?”我笑着问。
他没有回答,默默喝酒。我心中暗自生气。
我叫桃花,步入江湖之后化名桃花洛。父亲为官,极其宠我。我从小就对女红、琴、棋、书、画,全无兴趣,只喜欢舞刀弄枪,钻研武学。母亲见我不成气候,在我十六岁那年*我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高官幺子,我断然拒绝,从此离家出走,后拜入当年名声仅次于剑神剑圣的无名门下,因为我天资聪颖,只用了五年时间就深得他毕生剑法精髓。后来师傅败在我的剑下,就隐退了。
而我,女扮男装步入江湖。
我先后击败泰山派掌门戚寞,少林寺主持知秋,苍海派三代长老疏狂一蟹,随后江湖上便响起了东桃花的称号。在东面我未曾遇过敌手,所以决定步入中土,另觅高手。
“吃好了?”见天下放下筷子,我收敛和善冷冷地说。
“嗯,付钱吧。”他恬不知耻地说。
“呵,你这人有意思,还心安理得了!”我冷笑一下说:“付钱可以,不过你得先打败我!”说着我极速抽剑出鞘,一声清脆的龙呤划破市井喧嚣,锋利的剑直刺天下喉咙。
天下,却纹丝不动。
“为什么不拔剑?觉得我不配当你对手?”我的剑停在他的喉前,愤怒地说。
“不是,你的剑很快,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打败你。”
“那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的剑,不杀女人。”他脸上的杀气渐渐淡化,阵阵痛苦从他的眼中划过。
“但你已经杀了。”
沉默。沉默。
“好吧。”我确定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还手的,纵然杀了他也没有意义。我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拿剑离开,向梧桐郡赶去。
冷漠同城已经向瘦岩下了战贴,三日后梧桐郡城楼下,决战。
[天下]农历三月五日,煞西,冲蛇。
大风刮起浩荡的沙尘,铺天盖地,后,滚滚西去。昏沉的太阳死寂在混浊的空中,这是死亡的征兆,几个时辰之后注定会有个如血的残阳。
我站在凤鸣山顶遥望西方,黑色袍衫猎猎作响。我能预感到,不久祥和的梧桐郡将一片血雨腥风,平日里安逸的庶民将因恐惧而露出狰狞扭曲的面孔。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
两日后梧桐郡将有一战,此战非同小可,夺命九剑冷漠同城已向赤鬼瘦岩下战贴,届时江湖各路豪杰定会在聚集梧桐郡,一睹这旷世一战。那些武林高手,不过是些目无法纪,嗜血的饿狼,当天下所有的狼聚集到一起时,被殃及的势必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而,他们中的佼佼者将死我的剑下,为我铺平我的独步江湖的路。
我决定在杀死毒皇之前,先动身前往梧桐郡,为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离决战还有一日,我来到梧桐郡外。
方才一日,城里已经发生三次血战,千山派长门与蓝月轩轩主比武,结果千山长门被伤,两派大动干戈;铁僧门长徒与落月洞长子发生口角,落月洞长子被杀,两派血拼;毒皇杀死调戏她的西域天狼族二头目,飞扬跋扈狂暴的天狼族为寻毒皇,早已将整个郡城翻得鸡飞狗跳。
正如我所料,那些无辜的居民已经死伤无数,蝇营狗苟官员兵丁龟缩在衙门里,噤口不言。无处申冤命如草菅的平民,只有关门锁户,忍辱偷生,惶惶度日。
我感觉到一场阴谋,只是感觉。
大战在即,夺命九剑和赤鬼却迟迟没有动静,深居涅槃宫的梧桐郡郡主凤凰仍不见身影。在这混乱的时候,那些真正的高手却全无踪影。
一切,太蹊跷了。
不过,有毒皇在,我也不枉此行。
夜幕降临,清冷的星辉战战兢兢地点在梧桐郡外的荒野上,悠然的古柳超然物外地垂在河边。漆黑广袤的苍野下,微弱的孤家灯火遗落在阒寂的远方。
不远处,我看到一座破旧庙宇,里面泛着晃动的烛光,整个世界像是浩淼漆黑的大海,而那光则是海里舟上飘渺的渔火。
我沉默走近,庙前左面是一堆干柴,干柴后面有个小土堆似的矮冢,右面是一口老井,里面沉淀着性寒微苦的岁月。庙顶破露,使得庙宇连着浩瀚的宇宙,明灭着寥落的星光。庙里横斜着从屋顶坍圮的梁木,地上是乱糟糟草秸,一个老者和一个独臂席地而坐,对弈。那个老者像个道士,须发皓然,仙风道骨,静若幽潭,无丝毫杀气,应该不会武功。那个独臂是个中年,沉着稳重,气宇非凡,有极深厚的内力,不过他一身布衣,似乎有意向老者学习,坦然,淡泊。他们身后有一个儿童,拿着一柄断剑正在劈柴,那断剑让我为之一震。
我在他们棋局前坐下,他们不为我到来所动。等他们下完一局之后,我开口说:“传说赤鬼的剑因饮过无数人的血而赤如鲜血。”
老者呵呵一笑,道:“赤鬼已死,剑尚有用。”
“劈柴?”
老人笑而不语。我看了一眼中年人的断臂,未等我开口,中年人边收拾棋局边说:“从你身上我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你师傅最近可好?”
“师傅已经年迈,估计离大限不远了。”
“当今天下,能有这样凛冽杀气的人可谓凤毛麟角了。剑圣不愧为剑圣,虽然将死,剑却依然活在世间。”他分明在嘲弄。
“你的手臂呢?”我心中泛出兴奋,如烧红铁的器上因浇水而散出的水汽,“嘶嘶”作响,动荡不安。
“被赤鬼带去了。”他的话和自然的表情,让我不由自主想起门外的柴堆旁的坟茔。
“你是谁?”
“谁?呵呵,你师傅的手下败将。”
“败给我师傅的人,除了冷漠同城,其它人都已经死了。”
“那我就是没死的那个。”
“你的剑呢?”
老者乐呵呵地开口说:“哪有剑?破铁倒是有一块。”他随手指一下门后,当年叱咤风云令南方血流成河的剑,已经随日月轮回时光流逝锈得面目全面,凌厉的杀气被斑驳的铁锈替代。
“哈哈!”我再也按捺不住,站起,抽剑出鞘,剑气如电,划过棋盘将其一分为二。
老者依旧笑容如初,冷漠同城依旧不动声色。我又划一剑,正在劈柴的孩童,只觉手一重,手中被用来劈柴的断剑飞出,插入墙壁上。受惊的孩童先是一愣,然后号啕大哭,老人连忙挥手把他招过去,乐呵呵地慈爱抚慰。孩童依偎在爷爷怀中,不哭了,用他水灵的大眼怨恨地瞪着我。
“如果我杀了他们呢?”
“我会在他们之前挨上你一剑。”
“那我依然会杀了他们。”
“既然我死,什么都不重要了。”
“哈哈!”我心中愤怒至极,却又无法宣泄,唯有一阵狂笑。尔后,我开口说:“请容我在此借宿一晚。”
“你不妨借宿一生。”
我将剑收回鞘中,坚定地说:“天下是我的,我就是天下,这容不下我。”
深夜,乌云积厚。不久,雨滴透过屋顶露洞滴落,将我惊醒。冷漠同城在屋里一个干燥的地方生起篝火,见我无心睡眠。他开口说:“要听故事吗?”
“关于剑的故事?”
冷漠同城点了点头。
大雨倾泻,空中响起几声沉闷缥缈的雷声,一道微闪掠过,尔后,屋子继续闪动着温暖的火光……
[冷漠同城]一年前,梧桐郡外。一座简单村庄旁。
白墙黑瓦,绿树掩映,阴翳下清澈曲折的小河涟漪轻荡,瘦岩坐在苍老的榆树虬根上垂钓。四周风景怡人,静秀淡泊,似水墨诗画,韵味悠长。河水散发出幽幽清凉,微风在浓密的树叶上翩翩起舞,尖锐的阳光被拒之千里之外。时值盛夏,酷热与他无关。
我携剑前来赴约。
此前我一直未曾和瘦岩交过手。首先,他行踪诡秘,很难找;其次,我成名比他早,不可能主动下战贴;最后,在他将剑术练到炉火纯青的时候,自然会找到我。
现在,时机成熟了。
一个月前,他来我的府邸一句话也没有说,杀掉我的管家,然后留下地址就离开了。
他的剑没有剑鞘,被一条很长的黑布包裹,隐约露出邪恶的血刃,挂在身后的树桠上。对于一个剑客来说,他犯了大忌,剑就是剑客的生命,它应该寸步不离。不过,正是他这份自信,让我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迎接我到来的是一根实指,他没有转脸,伸出实指,示意我保持安静。忽然,水中的鱼漂猛然下沉,随之,一条硕大的鲤鱼泛着金光甩出水面。
“哈哈。”我笑着鼓掌。
赤鬼一向沉默寡言,转脸过,没说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和一绺自豪。
虽然早已听说过赤鬼面目狰狞,但没想到他竟这般可怕。一只赤色眼睛,另一边是多年前就被挖去的眼珠的空眼眶,凹凸不平黑中透青的脸,还有那天生就参差不齐獠牙从生的嘴。名不虚传。
他出生被视为怪胎,遭父亲遗弃荒野,后被名剑无名发现,觉得他天赋异禀,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就收养了他。十七年后,无名担心乖张轻狂的他超越自己,有意保留绝学。不料,还是被他偷得秘籍。无名一怒之在要砍去他的双手,他却露出亢奋的表情,拔剑相指。最后,他被师傅的剑梢挖去右眼,而他师傅也被他打成重伤。
瘦岩捂着血流不止的右眼逃向西方,不久,西方就刮起了血雨腥风。
西瘦岩,一夜成鬼!响彻武林!
后来听说无名又收了一个徒弟,其资质不亚于瘦岩,没想到多年后他再次被自己徒弟打伤,从那之后便归隐山林,销声匿迹了。那个人就是潇洒优雅,风度翩翩,墨剑如风的桃花洛。
“比杀人要痛快多了吧。”我说。
瘦岩将鱼放进底部浸在青嫩柔韧的水草旁的竹篓里,说:“那要看杀谁了。”我本以为他的声音会很怪异,却没料到如此深沉浑厚,如天际闷雷。
“你打算何时拔剑?”
“何时拔剑?”
“对。”
“你,喝酒吗?”
“哈哈,好!”一直没有和他有过接触,没想到竟是如此性情之人。这个鬼委实有意思。
破露的庙宇前,一位老人带着孩子在这里用布搭了个简陋的茶棚。我们借他的柴烤了鱼。那平凡却神采飘逸的老人竟从破庙里拿出一坛陈年女儿红,于我们共同畅饮,算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昏黄坠落,无影的夕阳孤独地印在铅色的天际,下面是灰色深沉苍郁且繁华的梧桐郡。除了一条羊肠小道穿过村庄向远处古城迂回,便是苍茫的广袤的荒野,茂盛的草被风吹怡然舞动,远远近近低矮的树木静默在暮色下。
瘦岩慢慢解开他的剑,那邪恶的红光映着最后的霞光,让我陡然兴奋,一种嗜血的冲动。
喝酒的时候我们像朋友一样,畅快淋漓地谈笑风生,现在无需多言了。
我拔剑出鞘,一声清脆的龙吟带着剑气划过草叶直击向他。
瘦岩,直立不动,仍旧不紧不慢地解着裹剑的黑布,剑气在即将劈到他的时候,立刻分成三道,分别以左右上,竖竖横的姿态划过。他毫发未伤。
“第一剑,三界。”黑布终于解完,松散落地,“在试探我?”
没错,我的第一剑刚练成的时候,是让不少人吃了亏,但后来对一些高手就不起作用了。只要站着不动,便相安无事。
“哈哈,那我就按步骤来,看你能接到我几剑!”这种坦然更激发我打败他的欲望。
“我只想看你的第九剑。”说着,一道黑影掠过,似乎比他的声音还快,只见三道挑衅的红光刺来,分别对准我的头、心,和下丹田。我将剑一竖,一手握剑一手抵住剑梢,一条线,完美将这招挡住,化解。接着,顺势挑出一个银色的月牙生猛地反击过去,却被他敏捷地闪过。他身后是一沟流畅的草痕,纷飞的草叶一阵混乱,然后翩翩落定。
“第二剑,斩月。”
瘦岩刚说完,我就已经左手持剑右手握鞘,冲向他。在靠近他之前,我挥剑斜劈向他,故意露出胸口,一个巨大的破绽。他还是一怔,知道是陷阱,但还是自信跨进去。他一剑直指我的心脏,企图用最快速度刺中我的要害。但他没有注意到我右手的剑鞘,就在他自信地以为他的速度可以打破他已知的陷阱的时候,我宽大的剑鞘收住了他的剑,然后用巧力一拧,剑离开他的手,归我鞘中。
不过刹那之间,我的剑即将从他的颈部砍下,他却猛然用内力,剑隔空从鞘中飞出,重回他手。然后他急速跳开,退跃到六米开外。
第三剑,回天。
一般能在我两剑之后的人是见不到第三剑的,能见到第三剑的人一定要杀死,除非将我打败。为了不让剑术曝光,我从不公开决斗。
“你打算忍到什么时候?”我开口说。他像个好奇的狼,一直在等待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第九剑。”
他的藐视让我心中怒气大增,第四、五、六剑是连贯的,我决定用这三剑让他明白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内力正在一点点被我输进剑中,剑身开始发出如光芒般尖锐的声音,这声音足以杀死十步以内任何动物。瘦岩在这如万剑凌迟般的声音下,表情开始变得凝重,握剑的手不由露出青色暴胀的血管。
第四剑,清鸣。
倏地,他脸上闪过一丝焦躁不安。我猛然出手,无数剑气像狂风中的暴雪刮向他,一旦被卷入其中,定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第五剑,霰雪。
而瘦岩去没有躲闪。他矗立在霰雪之中,用内力生生顶住我的剑气。我自然不会给他机会,丢下右手的剑鞘,一剑从左刺去!由于霰雪的阻碍,他不敢再运气硬挡,只能侧身躲闪。熟料,右边等待他的是我可以震碎巉石的一掌。
第六剑,宁静。
受我如此霸道的一掌,他连退几步,竟然站住了。鲜血从他嘴角流出,滴落到剑上,殷红的剑显得更加邪恶,他笑出带有血水的獠牙,如恶鬼复苏,那只诡异独眼泛出了杀欲。
他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开始认真了。
只见一股如烈焰般的杀气从他剑刃幽幽散出,我手中的剑似乎感应到了杀气,亦如另一只竖起颈毛的恶狼,剑身荡开了银色寒冷的气息。他静静地住着不动,像是在守猎,在等我动手,然后伺机猎杀。
我不知道他会何时出招,但听说他的剑气是当今天下最锋利的,看不出任何动作,嗅不到任何气息,可以在一阵风吹过的时间就能将你斩断,而不露任何痕迹。我不能贸然靠近,唯有用出第七招,开天!
我将内力以最大的限度凝聚的剑上,剑的外形突然增大上千倍,如一柄直立的银河,劈开晚云淡薄的苍穹。然后在内力膨胀到极限的时候,一剑斩下,开天劈地!高手之间,一般不喜欢逃避,多是见招拆招,以力扛力。他果然上当了,放宽双脚,压低身体双手握剑,妄想挡住这招。这一剑虽然笨拙,却能劈开山峦。
轰然一声,草叶横飞,尘埃弥漫,我的剑还原,对面是一个直径三米凹下去的圆,瘦岩站在中间。虽然他挡住了,鲜血却再次从嘴里涌出,而他手中的剑也出现了裂痕,随后断掉,铿锵落地。
“哈哈,看一你熬不到第九剑了!”
“少废话,出剑!”
我跃身而起,一剑削去。
他手持断剑,迎剑相挡。就在他的剑碰到我的剑之时,产生一阵威力巨大的爆炸,如雷霆一击般,将他弹飞数米远。
“第八剑,裂炎!”正当我得意地说出第八剑的时候,突然觉得结实胸口如决堤的大坝,猩红的血汨汨流出。没想到他在被击飞的一瞬间竟然连挥两剑,在我胸前划出两道交叉伤痕,还好他受了重伤,不然,刚才那两剑早已将我命送黄泉。
阒无人烟的天地间只剩下灰蒙蒙飘渺的暮霭、暗淡稀疏树影,水凉的天和隐约的蝉鸣,纵然是仲夏,仍然能感觉到苍凉。
我和瘦岩持剑对峙,都在等待对方的致使一击。
[路人甲]我乃一介布衣,家住梧桐郡外的孤村,砍柴营生。暮色渐合,空中有几只蝙蝠,忽高忽低,来来去去。少顷天会黑掉,戌时有月,然后借着月光砍柴,在第二天晨曦出露之时将柴火拉到郡里卖掉,买米和盐。这就是我的一天,来回反复,重叠老去。
然而,就是这个一点征兆都没有的夜晚,却给了我一个足以自豪一辈子的回忆。
天地间残存最后一层光线,我依稀看见两个人站在茅草中,各持柄剑,只是那个长像丑陋的男人的剑短上许多。他们的剑像是涂了什么东西,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芒,煞是好看。虽然我没有看过真正的剑客比试,也不知江湖长什么样子。但可以肯定,他们都是剑客,而且是高手。因为破庙里卖茶的老者经常说,高手本身就是武器,他们可以用内力将周围的人压到窒息。虽然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但我明显能感觉到身体不适,胸口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块,呼吸困难。我本想离去,目光却像是被盯在他们身,挪不动脚步,热血翻滚,心跳得厉害。
那个手持长剑的人说:“你还是不打算主动出击?我一旦使出第九剑,自己就控制不了了。除非杀死对手,不然不会停下。”
“哈哈,终于等到这个时刻了!”那个独眼男人笑得极为可怕。
“好吧。”中年男人话刚落音,便双手将剑往地上一插。
一层银白灰的光圈扩大,如滴入清水中的墨迅速洇开,无声。同时,那个男人消失了。随后,荒野上陡然出显出八个人影,竟都是那个男人。这八个人双手拄剑,立在八方,将中间男人围住。其中就有一个人站在我的身边,那挺拔的身体绝对是个砍柴的好身板。一个类似结界的散发着淡光的半圆,像个巨大锅盖,把独眼男人桎梏其中,但那个男人却没有胆怯,虽然已是瓮中之鳖。他嘴角始终挂着可怕的笑容,像是伏击已久,即将出手的恶狼。
跟不看不到什么,只听“哐当”一声,双剑交鸣,火花四溅。独眼男虽然将剑挡住,却重重吃力,向后踉跄几步。接着又是一声剑鸣,独眼男勉强将第二个无形无影的剑挡住,不过显得力不从心了。他始终没有对手,像个浮在水上的尸体,任不时游于水底的鱼啄上一口。
随后,是接二连三的剑光清鸣,一直持续很久。直到东面苍茫的地平线上露出半面赤色的月亮,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赤月带来的宁静,独眼男疯狂了。他眼睛流出了黑色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血,让人不敢直视,生怕一不小心就魂飞魄散。
当时的场景是无法形容的,空气都凝固了,稠稠的,腥腥的,像是血液在周围流动。由于这奇怪的空气致使我看得见他们的动作,看得见除固守八方外第九个人挥剑进攻。但,这次他失败了。硕大的赤月渐渐升起,那个因月而疯狂的重伤的独眼剑客扔掉了手中的剑,手瞬间变成恶鬼的利爪。黑夜被月光稀释,一切都在屏住呼吸,只待这突如其来的最后一击。只听一声惨叫震碎了凝固的空气,第九个男人的一只手生生被扯掉,黑血喷涌,似乎喷洒到身后的月亮之上。就在同一瞬间,固守八方的人影在刹那间持剑刺到了独眼武士身前,这攻势,毫无破绽,除了上方,但独眼剑客却没有逃避。
倏地,一柄长剑坠下,从独眼的天灵盖没入身体。死神微微一笑。中年人被扯去的手里拿的剑渐渐消失,原来是剑气形成,真正的剑一直隐藏在深黛色的苍穹。最后独眼明白了,所以没有反抗,从他失去凛然的站姿看得出来,他输得心服口服。
“第九剑,万劫。”说完,中年男人如苍松倒地,天地万物回归安宁。
不知何时出现一位老人,逐渐明亮的月光下,他就像神仙一样从中年男人身边走过,落下一层白光静静附在中年男人的伤口上。我知道,不需要我进城求救了。
惊心动魄过后,我背着斧头继续前进。我有女人和孩子,砍柴大于一切,刚才的一切,说实话,与我无关。
[战桃花]翌日,老人不记前嫌,邀请我喝了一碗粥。尔后,他站在庙前笑呵呵地目送我入城。在他身后儿童烧水,同城搭棚,又是一日,简单无聊的苟活。
今天是冷漠同城与瘦岩决战之日。
既然真相已水落石出,我的目的就更简单了。
毒皇与凤凰。
那些聚在梧桐郡为目睹旷世一战的乌合之众们想毕已经聚集在涅槃宫殿前,拭目以待了。
濛濛细雨笼罩天宇,萧萧清风随意而动。我奔赴那场暧曃的阴谋,虽然它深不见底,但肯定与我或者桃花洛有关。
我不由抚摸一下绣在胸前的梅花,生或死,我都将给你一个答复。
前面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穿过树林,即能看见梧桐郡城门。
踏入森林,一股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片刻不安后,我抑制不住激动。久违了,这种感觉。
时值晚春,夏蝉将至,鸟鸣委婉的季节。树林深处风曲折刮过,瑟瑟作响的树叶形成一望无尽的阴郁。怪异的静谧致使周围充斥着不协调的肃杀。
倏地,一道凌厉的镖从枝叶深处飞来,我侧身躲过,但其速度之快,风驰电掣,令人汗颜。
我顺着其飞来的方向,飞身跃去,结果让人大吃一惊。
一身雍容紫袍的毒皇背向着我,面对一棵虬根盘结的古树而立。
“你的觉悟让人意想不到,但不佩服你的勇气。”我一步步走向她,并没有拔剑,杀她,我无需用剑。
在离她十步远的时候,我停住脚步,眼前这个人全无脉搏,倒是树后有人气息。
突然,紫魔背后紫袍裂出一道伤痕,半截长剑带血而出。桃花洛一身紧束从树后走出,杀气弥漫在英姿上下,叫人不寒而栗。
“我想通了,他们两有意在众人面前决战,已经提不起我的兴趣。除了逐渐被时间带走的两位神话,当今天下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你!”桃花洛说着正掌用力,长剑贯透毒皇身体,像闪电般朝我击来。
龙吟伴随火花同一时间闪过,我手提着出鞘的剑。
这场挑战我接了。
“哈哈!”以速度见长的桃花洛已经在我背后,站在被我挡飞插在树上的长剑前,不紧不慢地将剑拔出,“瘦岩以剑气闻名,冷漠以招式著称,而我善以速度占优,你呢?”
“你自然会知道。”说话的同时我的剑已经抵到她的颈下。
桃花洛顿时色变,跃步退身挥剑弹去我的攻击,“还以为你会和曲新同一样,博大精深,没想到也善速攻。”
我没有回答,反身侧击,她并未上当,没有硬挡而是飞身躲过这一招,刹那间,她身后出现一道整齐而深邃的剑气痕迹,茂盛的树叶随风纷飞。我没有给她喘息机会,直剑刺去,她横剑欲挡,在两剑即将击触的时候,她陡然发现,这招乃虚,真正的剑已经再次将獠牙伸到她洁白的颈部。幸好她及时发现,挥剑以速度顶过这致命一击。
她退到十米以外,“你不是不杀女人的吗?”
“你不该杀了毒皇。”
“哈哈,看来,我杀对了。”
说完,桃花洛凝神聚力,准备最后一击。
几个回合之后,我知道她的速度在我之上,而她从来不合对手持久战,不然就犯了依仗爆发力的剑客的大忌,他们认真的第一击往往是最凶狠致命的最后一击,更何况这种站在速度之巅的人。只要挡住她这一击,她就败了。
我闭上眼睛。我听见风声。树叶在细雨中摇曳。从梧桐郡遥遥传来的狗吠,和晚鸣的鸡啼。声音越来越慢。我感觉到空气凝固了。我闻见时光带着沧桑的气息缓缓流过。
就在一切即将停止之时,漆黑的世界突然坍塌,光明倾泻而下。一道鲜血迸溅,空气中散落着腥甜的味道。
她的剑从我的肩胛骨穿过,并不是我不想避开,只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我只能移动这么短的距离,避开要害。
“杀了我吧!”她败了,我的剑端第三次舔到她颈下。
“在我闭上眼之我就没有想过让你活着离开,可是如果那么做的话,我可能已经死了。”说着,我忍痛用力拔出她的剑,扭曲的痛苦像风暴一般在我身体里刮过,热血喷涌。
她赶紧点住我的穴道,血渐渐停止汹涌。
我阻止她想扶住我的想法。
“不对,你刚才还是有所保留。”她收痴痴地盯着我说。
“是保留一招,但这是站在师傅剑术之上为杀凤凰而留的,用此招对你不公平。”我收回剑托着乏力的身体与她擦背而过。
不知为何,我心里却缭绕着淡淡的温存,“真想看看你穿上女装的样子。”
她仍痴痴站着,面对战斗留下的断树残叶,站立在风中。天依旧濛濛,一派真正的寂静悄然到来。
[万泉山庄]梧桐郡万人空巷,涅槃宫殿前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宫殿之巅空无一人。一些等得不耐烦的人开始恶毒咒骂,把平日里一直被高手名气抑制的怨气通过骂声表现出来。
就在一身血渍的天下挤到人群前时,宫殿上闪耀出一团金光,耀眼的光芒下,一身金光闪闪的凤凰带着金质面具,没人见过他真正面目。已经被历史皴染成传说的三十年前一战,多少人期待曲新同能够摘下剑神的面具,可是最后他们的期望随着剑圣败北而遭岁月埋没。
“今日无决斗。”凤凰如梵音般声音响彻半座城郡。
下面一片哗然,继而时起彼伏的骂声荡漾在人海。
“瘦岩一年前已死于冷漠同城剑下,冷漠同城也隐退江湖。”声音未毕,人海顿时骂声掀天。
“不过,天下已经出谷,十日后我将在此迎接他的挑战!”凤凰不愧为一郡之主,每一句话都能引发群众强烈反映。
剑圣名徒?北天下?杀了七十三位高手?传说剑法已经青出于蓝,冰寒于水?人群议论着沸腾起来,然后因亢奋而摩擦四起,一时间混乱不堪。
天下紧握手中的剑,欲跃上殿顶与师傅的仇人指剑相向,却被一把拉住。
“现在还不是时候。”桃花洛真挚地看着他。
由于内力迸发,鲜血从他的伤口再次喷出,他吃力不堪,单膝跪地。桃花洛将他扶起,然后架着他挤出人群。
位于梧桐郡南,万泉山庄。
春意阑珊,花香未央。蜂蝶纷飞于百花从中,阳光慵懒地洒满庄园,熠熠生动的竹子沙沙叫醒睡了一天一夜的天下。
桃花洛坐在桌前托腮看着外面满园芳菲,目光温柔稍带迷茫。
“还是想看看你女装的模样。”天下用力从床上坐起,忍痛依靠在床栏上。
“呵呵,很多年没穿了,已经不习惯。”
“放下的东西想要再拿起,勇气可要比当初多得多啊。”
“第一次听你罗嗦。”
“你给我敷的是什么药?”天下转移话题。
“效果怎么样?”
“很好,十日足够痊愈。”
“凤凰给的。”
“噢?”
“扶你离开时,你失血太多晕过去了。本想将你送到客栈,没想到来了一辆马车,车夫说是奉凤凰之命,就把我们接到这来,留下药和两名佣人,就离开了,没多说一句话。”
天下沉默一会,说:“还是想看看你穿女装的样子。”
桃花洛“扑哧”笑出声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太狼狈啦。”
桃花洛笑完离开,天下拔开衣服,红色的伤口竟然出现愈合的痕迹。仅仅一天?奇药!
第九天。依然阳光明媚,天下坐在花园擦拭着剑,心里平静如水。最近几日,桃花总是心绪不宁,很少见到她,即便见到也说不上几句话。天下思忖一会,不得其解,起身走向她的房间。
淡彩轻裳捧在手中,发呆。听见扣门声,桃花赶紧将衣裳扔到床上,起身开门。天下进屋便发现了床上的衣服,嘴角露出微笑。桃花见状慌忙放下缥缈的蚊帐,说:“找我何事?”
“姑娘可曾见过我的衣裳?”天下说。
“在这。”桃花将叠好的衣裳捧过来,说:“我已经让佣人洗过缝好,一直想给你送过去,却总是忘记。”
天下看着被缝补得很勉强的衣裳,感激地说:“多谢姑娘。”
在天下转身将走之时,桃花像是突然想起,“且慢,我又给你订制了一套换洗衣裳。”她转身取出一套与他手中黑袍衫截然相反的白色玄衣,声音微微颤抖,“明天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一定会赢!”天下坚定地说,尔后告辞回屋。
回到房间,关上门,天下犹豫一下,将黑袍衫放到床上,打开白色玄衣,却发现左胸处绣有一朵清丽的桃花。他一愣,随后迅速打开门,快步走回桃花房间,里面空空如也。
外面一声响鞭,轻风丽日,马蹄声声。
[说书人]三年后。
千里之外。塞北。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一家质朴的茶楼里烟雾缭绕,人满为患。众人面南而坐,一个大铁皮火炉前是张高腿四方桌,桌上一扇,一杯茶,一惊堂木,桌前站一灰布长衫说书人。
我无才无德,一个简陋的说书人,但我的故事从不简陋。我靠两张嘴皮吃饭,更靠历史江湖各路英雄好汉撑腰。
大家花钱吃茶,我一切从简,直奔主题。
今天我讲的是三年前那场前无古人的一战。对!就是天下与凤凰的对决!
啪!(一声干净利落祛除杂声的惊堂木响。)
那日,太阳早早升起,云蒸霞蔚,似天火燃烧,气势磅礴,注定是一个让人铭记于心的日子。涅槃宫殿上,凤凰天下无人爽约。观战人听说达到三万人之多,却无人喧哗,个个凝神屏息,看着殿上二人丝毫举动。
凤凰一身富丽堂皇的凤袍,手持一柄二十九斤重的黄金宝剑,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生疼,令观者高山仰止,心生敬畏。
天下一身迎风猎响的黑袍(说到此处台下一位听客,手提长剑愤然开门离场,这样愤世嫉俗的人我见多了,但他打扰不了我的心境,影响不了我的故事),手持一柄二十一斤重的玄铁宝剑,剑身漆黑,剑刃极其锋利,让人不感*视,生怕刈断目光。剑通体散着寒气,如千年寒冰乍出古井。
容我呷口茶。
两人见面没有说一句话,对视少顷即挥剑迎战。凤凰每剑必有火光,剑气如神龙降世般雷霆万钧,又如猛虎下山般撼天动地!仅几个回合,天下就已经稍显劣势。
每位有所造诣的剑客都知道,至强剑气分炎、寒两种,天下剑属寒,在烈日炎炎之下自然处下风。
但天下是谁?剑圣名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寒于水而源于水。
大家都听说天下有一招绝学,但都没见过,只以为是传闻。呵呵,那你们今天就要大开眼见。
什么?您说他为何不在都拼得互相筋疲力尽再用,好一剑毙命?
哈哈,这位听客您就有所不知了。只要他会累,只要他会伤,只要他会死,那他就是人。在当时的情况下,天下的选择是明智的,以最好的体力,最好的精神状态,然后用出最厉害的一招,方能威力大增,霸气十二分足。再说,高手过招,谁知道下一招会不会死?早用早奠定胜局嘛。
好了,别打岔,容我继续讲。
几个回合之后,两人又退开到一定位置,计划谋略下面该如何出招。就在此时,一朵白云飘到他们上空。
正好,时机成熟!天下纵身一跃,直窜云霄。你们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洁白的云啊,突然变乌,霎时间云身闪电翻滚,如无数虬龙纠缠翻腾。可其它地方仍蓝天白云,阳光旺盛。你说奇不奇?
凤凰到了危机,双手握剑,周遭赤色气力蒸腾,如熊熊大火,将身边风云、空气、阳光燃烧殆尽之时,他带着所有火焰化成一只巨大火凤直击长空。与此同时,天上的乌云化作一条银色蛟龙从天而降。
在空中,龙凤相撞。顷刻间,巨大的威力袭卷全城,地动山摇,下面围观的定力弱的人纷纷倒地。定力好的人,无不张大嘴巴,目瞪口呆。能目睹这场龙凤之争的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震荡之后,天空中无一丝风息,亦无云迹,瓦蓝的苍穹纤尘不染。阳光依旧。
天下被烈焰烧得衣裳褴褛,而凤凰的金袍也被闪电震得化成粉齑,露出汗涔涔的胸膛。
掐指一算,凤凰也应该已是杖朝之年,但他的一身筋骨着实令人汗颜啊!结实如钢铁,坚硬如磐石。就那身板,老虎看了都得退避三舍。
凤凰终于开口说出一句话了,他说,虽然我早有准备却还是低估了它的威力。
在坐各位知道凤凰准备什么了吗?三十多年前他和剑圣一战,金袍里穿的可是黄金战甲,今天里面却什么也没穿,大家知道为什么吗?
对了,黄金招引雷电,会加大其威力。可见,凤凰已经知道天下这招了。但天下此招从未对人用过,就连他师傅都不一定知道?呵呵,切莫心急,听我慢慢道来。
经过这全力一击,两人体力皆耗损大半,不可能再用一次绝招。接下来的战场已经从殿顶,移到了天空,电光火石,热血迸溅。
宫殿下能站着的都是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人,但在这场站斗前,无人不觉得自己如蝼蚁般渺小。
那场战斗真是旷日持久、惊心动魄啊!我这个说过无数轶事、典故的人再也难用言辞来形容了。
决斗从辰时一直持续到戌时,夕阳已经落山多时,天尚未黑,但天际已悄生黯淡,西方仍残有云霞。
晚风习习吹动,两人身上血痕无数,凤凰虽说也是重伤,气喘吁吁,但他至少还能稳立于瓦砾间。天下却明显体力不支,摇摇晃晃地站在宫殿之巅,鲜血似山涧顺着手臂沿着剑刃不停流下。更可怕的是凤凰每次都砍他剑同一地方,剑身已经出现了裂痕。果不其然,在他欲挥剑再冲的时候,剑断了。
想当年他师傅就是被凤凰斩断宝剑低首认败,没想到他依旧倾覆在这个前车之辙里。但天下没有低头,匪夷所思的是,他笑了。
对,他笑了。似乎胜券在握般,再次发力,挥着断剑如闪电般猛刺过去。
轰动武林的这场决斗在此刻转折。
风突然刮起,凤凰迎剑相对,两人都把这一招认定为最后一击,目标是对方最致命的要害。
两剑即将接触,就在凤凰剑带着天崩地裂般威力砍下之时,天下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与此同时,凤凰胸口崩裂,赫然一条沟壑。晚霞燃尽,全城肃穆,剑坛不败传说就此谢幕!
这位爷先别急着反驳,听我慢慢给您分析。
天下的剑本比凤凰剑轻,速度理应更胜一筹,但开始在凤凰巨大威力前并未显现出来。只是在最后,两人先后都筋疲力尽的时候,虽然凤凰还略占优势,但断剑为天下争取了最后一丝胜机。据我推测,天下断剑是有意而为之。若是当年剑圣能断剑坚持,结果还很难说啊。
呵呵,各位,各位,先别鼓掌,先别鼓掌,您坐好喽,故事我还没讲完。
凤凰败了。天下拄剑跪倒在碎瓦间,口吐鲜血。
凤凰缓缓拿下面具,您猜怎么着?剑圣,曲新同!
曲新同用最后一口气说出这样一段话:三十年前我被打败,凤凰就消失了。我本以为用谣言将他城池染上血雨腥风,他会出来护城,没想到他仍杳无音信,看来已经不在人世了。哈哈!师傅熬不过岁月,倒不如把你推上武林之巅。今天再败,我已经了无心念,死亦瞑目。
话毕,剑圣屹立归西。
听了这段话,没人看见天下什么表情,只见他身体一轻,从如折翼之鸷,从宫殿之巅坠落,断剑遗落剑圣身后。
从那以后,江湖再无天下之人,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呵呵,江湖多少事,都付谈笑中……
啪!
[尾声一]梧桐郡南郊,万泉山下,有一涧,清水叮咚,涧旁一茅舍,为打铁铺子。一而立壮汉在熊熊火炉前,大汗淋漓,挥锤打铁。其下身麻布灰裤,葛鞋,上身孔武有力,面颊蓄须,除了那双执着的眼神,便与其它铁匠无异。
忽然,一声嘶鸣,桃花洛携剑立马。
“几天前听说你一路南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壮汉停锤举目。
“你的剑呢!”桃花洛*视着说。
壮汉摇摇头。
“你为何选择在此地隐居?”
“等一位姑娘,她要我活着回来。”
“那你决战当天为何不穿我给你缝制的衣服!”委屈的泪水在眼中积蓄,“我只想知道在你心底谁更重要!”
“三年呐……”青年本想说衣服仍保存完好,但蠕动一下嘴唇却还是低下了头。
沉默。沉默。
又一声嘶鸣,人马渐行渐远。
[尾声二]城外,一破庙前,一简单茶棚,一读书儿童,一老者与一中年对坐品茗。桃花洛下马,落坐,要了碗茶,儿童放下书,从屋里提出水壶。
“你一生专研,为何在大成之时弃剑?”中年人悠然问道。
“我们本是兄弟,为剑拜入武当门下,后又因剑分道……三十多年前那一战之后我们就再没相见,本是同根生啊。”老者喟叹一声,呷口茶,尔后笑呵呵道:“剑带不来你想要的,只会毁灭你珍惜的。”
忽然,一锭银子砸桌而响,一碗茶纹丝未动。中年转身,看见刚才剑客已上马,一路轻尘,原路返回。
老者面带一盏风轻云淡的微笑,看着茶杯里荡漾的半爿天光云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