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一片泥泞,下过雨后的缅明边境上阴阴沉沉,透出阵阵雾霭,将视线所及的空间全部遮蔽起来。一阵凉风扫过,将茂密丛林中的枝叶吹得簌簌作响。
此地乃缅甸设置的边镇木邦。
此前其实这里是没有驻军的,从李定国部退守景线一带之后,这里便多出了一万人的缅甸兵丁。
相较于景线而言,木邦地势略高,虽不算易守难攻,可在此地驻扎大军的话,完全可以防备李定国部。
为防止李定国部突袭,木邦城池前的一片森林都被砍伐殆尽,此举也是防止大西军残部隐匿其中,对木邦有任何窥视的举动。或许正因缅甸方面的谨慎,从木邦驻扎了一万大军以来,李定国部从未有过任何异动。
风平浪静太久,多少让驻守此地的缅甸兵丁们有了懈怠之心。城楼之上,原本负责守卫的缅甸兵丁们,因过度无聊早已经设起了赌桌,一行人聚集在一起尽情赌钱。
“有人。”
其中一名赌钱的缅甸士卒瞧见城池外的动静,下意识开口说出一句。众人跟着惊愕起来,冲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开阔宽敞的道路上,一名穿着破烂的中年男子一路小跑而来。
“快去将消息禀告将军。”
驻守此地的缅甸大将名为哥丹威,是缅王莽达所纳王后的侄子。虽没有能征善战之名,在缅军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这才被缅王莽达派遣到边镇上来防备李定国。
此举也是为哥丹威镀金,一旦在此地博得些许军功,缅甸王莽达便可以将哥丹威提拔到更高的位置,以此来弥补缅军少壮派的空缺。
听闻有人闯过来,正在城中与舞姬嬉闹的哥丹威不敢怠慢,立即领着亲卫们来到城池前。
此时闯入木邦的中年男子已被俘获,经过守军们的严厉拷问,得知他正是李定国部的士卒。
“明军?”
哥丹威颇为惊讶,“既是李定国的手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快说。”
被俘虏的明军士卒并不言语,仰着头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面对哥丹威的询问,依然硬挺着回答,“俺迷路了!阴差阳错才来到你们这里.……”
“胡说。”
一旁的守卫将明军士卒的包袱抖落出来,只见包袱之中有几锭银两,还有几串铜钱,虽然这东西对于哥丹威来说并不多,却让手底下的缅兵士卒们一下子兴奋起来。
“将军,此人怎会有这么多的银钱?莫不是从李定国部偷出来的?”
“他的身上又有血迹,包袱里的银子上也沾了血,想来此人恐怕是从明军之中逃出来的……”
守军士卒将这些线索讲出来,哥丹威也顿时惊疑起来。李定国部的情况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一共五六千的军卒,因为瘴气的困扰军营中早已经是伤患满营,此时恐怕连一半的战力都是没有的。
他在木邦驻扎了这么久时间,从未发现有李定国部的逃兵出现,现在突然一下子有明军士卒出现,又结合眼前的线索,看起来似乎是李定国部发生了一些状况。
“难不成是李定国部的士卒发生了哗变?”
越推测哥丹威越是认为有这种可能,于是命令士卒严刑拷打,再派出少数精锐缅兵潜伏在丛林中,悄然靠近李定国部探查消息。未等派出去探查消息的缅甸兵丁回来,哥丹威就从手下那里得到消息。
在守军的严刑拷打之下,这名明军士卒终于交代了,他是从李定国部逃出来的。
“将军,此人说明军大部分都患病了,就连李定国也已经染上重病快死了……据说明军已经发生内斗……”
哥丹威没有轻信拷打得出的消息,而是站在城楼上等待缅甸精锐们的回归。终于,傍晚时分,哥丹威站在木邦的城池上看到了归来的缅甸精锐们。
“将军,我们到了李定国部驻扎的地方,明军的营地上看起来确实发生过剧烈的战斗,就连他们驻守营地的卫兵都减少了.……”
“天助我也。”
确定消息可靠性之后,哥丹威终于有了打算。
“明军恐怕已经剩不下多少人,如果此时我带兵去攻打他们,也许能一举拿下李定国部。这样一来,功劳就属于我一个人的.……”
立功心切的哥丹威很快下定决心,他给士卒们下达集合命令,抽调了木邦城中的八千精锐士卒,只留下两千人驻守此地,而后便领兵朝着李定国部所驻扎的方向而去。
在缅甸驻守木邦的八千大军正打算趁夜偷袭时,李定国部的营地之中,早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为了营造出防守空虚的假象,李定国特意减少巡逻的士卒们,就连营地门口驻守的岗哨都减少了。
“将军,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李定国早已经被永历帝封为晋王,可他的部下们,也就是那些跟着他从蜀地来到云南的大西军残部们,依然喜欢叫他将军。李定国并未阻止,也乐于听自己的老部下们如此叫他。
此时,营地外面的密林之中,李定国正率领四千精锐明军士卒潜伏下来。大西军的斥候可是比那些缅甸精锐们强多了,在李定国看来,那些驻守在边境上的缅甸兵丁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放在西南一带勉强能用,若是进入大明的话,只有被打得抱头鼠窜的份儿。因此,在缅甸精锐们探查明军营地的时候,李定国派遣的明军斥候们早已经在暗中发现了这些人。
不仅掌握了他们的行踪,还将木邦大军出动的消息率先带回营地。如同李定国所预料的那般,哥丹威确实率领大军趁夜突袭。
此前哥丹威率兵与李定国交手过,可惜被李定国一战击溃,基本上没有什么抵抗力。在哥丹威驻扎木邦的这些时日,李定国也早已经观察到这个对手的性格,胆量略小,却又忍不住浮躁。
正因如此,李定国才特地用此计策,打算将哥丹威吸引到明军营地,趁此机会打缅甸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身边虽然只剩下四千精锐,可跟着他来到景线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军中骁勇善战之辈,比起缅甸兵丁们一触即溃的少爷兵表现,这四千精锐即便面对两三万的缅甸兵丁也丝毫不惧。
“来了。”
斥候将前方的消息传来,李定国立即命令士卒们准备。他们设伏的地点在明军营地前方二十里处,此地有一条较为狭窄的山谷,山谷两侧高地密林丛生,从军事角度来讲的话,简直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放缅人前军过去。”
李定国的命令下达过去,潜藏在暗中的明军士卒们便没有动作,只等待缅甸大军的数千先锋军顺利通过。
居于中军的哥丹威见先锋军顺利通过,此前的疑惑也没了,继续带领士卒们骑马向明军营地进发。然而,就在他领着中军到达山谷中间地带的时候,只听山谷之中响起一道人声,而后两侧的滚石落木如山洪一般倾斜而下。
“放。”
朦胧的夜色下,无数举起火把的缅甸兵丁被浩大的声势惊醒,当他们将目光对准两侧的时候,未等及时观察,就被滚落下来的石头与巨木砸中,顿时,缅甸大军的队伍之中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
“糟糕!我们中计了!”
哥丹威骑在战马上瞬间清醒过来,正打算带领亲卫们冲出山谷地带,不料无数的箭雨穿透声响起,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哥丹威只听到一股破风声,身躯便猛然被一支羽箭射中。
不巧,这支羽箭射中的部位正是心脏。哥丹威甚至都没能发出一声惨叫,便从战马上摔下来轰然倒地。
主将一死,夜色之中又尽是埋伏,缅甸兵丁虽有八千之众,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明军在伏击他们,只觉得漫天遍野都是陷阱,四处都是滚落下来的巨石和木头。
“快逃啊!”
“明军杀来了。”
“将军死了。”
混乱中无数缅甸士卒发出绝望的呼喊声,伴随着明军的滚石与檑木,还有接连不断落下的箭雨,这场伏击战终于在两个时辰后结束了!四千明军精锐呼喊着从山上杀将下来,把那些侥幸未死的缅甸兵丁尽数诛杀,一共八千余缅甸兵丁,连带着主将哥丹威,以全军覆没的结局消失在了这场伏击战之中。
李定国也从浴血厮杀中冷静下来,带领明军士卒们迅速打扫战场,“快,将缅人的衣物全部换过来。”
“将军,这是为何?”
有亲卫询问。
“现在天还未亮,木邦城中依然有缅兵驻守,吾等必须趁势拿下这座城池……”李定国讲完之后,亲卫们便明白了。
此举是让明军士卒们乔装成缅兵的模样,一旦缅甸兵丁没有防备,明军可趁势拿下木邦这座城池。否则的话,明军人数本就不多,依靠攻城器械去打的话着实代价太大。
缅甸城池虽不如中原那般厚实,却也不是轻易便能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