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光武城中灯火通明，家家户户贴上春联，门前皆悬挂着朝廷发下来的红色灯笼。街市上也没了宵禁，任由百姓们各处闲逛，或是购买一些烟花爆竹，采买些许年货物资。
皇宫之中，永历帝朱由榔一早下了命令，让官员们也都各自回家过年，而不必按照宫里的传统习俗那般，由重臣们陪伴在皇帝身边守岁。这样尽管热闹，却也使得臣子们难以跟家人团聚。
臣子们都回了家，宫廷里便只剩下朱由榔一家人。宫中的膳食间早已将除夕夜的晚宴安排好，待到夜幕降临之后，朱由榔便领着王皇后及妃嫔们入席宴饮，不过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等到朱慈煊的身影。
“皇儿为何还不到？”
朱由榔有些疑问。
一旁的白令月已经跟朱家人熟悉起来，这一次她也是被朱慈煊派来照顾太上皇的。见太上皇询问起来，白令月便回应道，“陛下，皇上他说晚一些时候会回来的，今日军中有一些军务需要处理。”
听闻是军务缠身，朱由榔也不再催促，继续吃喝起来，顺便观看了一下宫人们临时编排出来的舞蹈。
宫廷里虽有些冷清，却也有着小家庭的温暖。
然而此时身为皇帝的朱慈煊，可是没那么多时间去享受这样的温暖。前几日开始，他便准备好了慰问各部将士，不仅如此，更是命令驻守北侧的将领们一定要严防死守。
谁也不知道清军会不会趁着除夕夜偷袭，毕竟，越是感到不可能的，就越是有一定概率发生的。
火器司。
朱慈煊领着羽林军进入营地，守卫的士卒一见皇帝亲临，立即给皇帝跪下行礼。
“平身吧！”
朱慈煊和颜悦色道，又对守卫此处的将士们道，“今日乃除夕夜，朕知道你们有家难回，所以特地前来看望你们。”
“你们身上肩负着大明的使命，守卫着朝廷最重要的地方，朕替百姓们感激你们。”
朱慈煊可不止是会说好话的，他还命沐忠显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此时的红包，其实是红布制成的荷包。明廷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传统，到了新春之时，皇帝会赠送文武大臣“岁岁平安”荷包，内含各色金银玉石若干。
今日不同往日，金银玉石是没有的，可一两银子不成问题。
守卫此处的将士们本就郁闷不已，除夕夜不能回家着实令人感到丧气，不过，当皇帝亲自前来慰问，红包给到他们手中的时候，将士们再也没有了任何埋怨的想法。
不止是将士们，工匠们也人手一个红包。只不过，众工匠参拜皇帝之后，很快继续投入紧锣密鼓的工作之中。二十万两白银着实令工匠们眼红，又有皇帝的命令在，他们当然不敢松懈下来。
慰问完了火器司，朱慈煊继续向边镇上驻守的将士们那里出发。
西侧的关城上。
此地从缅人之前进攻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了进犯之敌。朝廷考虑到此地易守难攻，因而只派遣了一千名将士在此地驻守，如此一来，此处的后勤压力大大减少，将士们的生活待遇也能提高一些。
关城上寒风萧瑟，一队士卒驻守于此。女墙上灯火通明，每隔一处地方便有一名士卒放哨。夜里的风有些冷，山下又毫无动静，暂时不必换防的士卒们为了御寒，便在城墙下架起几处火堆，轮流蹲坐在那里烤火聊天。
“唉！今天可是除夕夜啊！额想回家去，家里还有我婆姨和老娘等着嘞！”
“你倒好！家里有婆姨，俺还是光杆子一个。不过俺家里有老爹老娘，这都好些天没回光武城看他们了，不知道哪一天才轮到俺们换防回去啊！”
“咱们都是些苦命人！能有什么办法！还是那些官们儿好啊！这大过年的，他们都可以在家里跟亲人团聚，就咱这些苦哈哈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士卒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突然，又一名穿着铠甲的年轻汉子坐进队伍中，也加入了烤火的行列。黑夜天色不明，火光忽明忽暗，士卒们倒是没有瞧得仔细，只发现这是一个年轻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有一群人正隐匿在夜色中等待。
众人继续聊着，或许是队伍中难得出现一个年轻的面孔，很快有人把目光放到了年轻人的身上。
“后生，看你这年龄也不大，娶了婆姨没有？”
年轻人狡黠一笑，“娶了。”
“好小子，这般年纪就有了婆姨，真是羡慕死俺了！”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啊！”
一旁的士卒们纷纷出声喝彩。众人嘴上虽然说着羡慕嫉妒，可脸上却尽是祝福与高兴。
“瞧你这后生的年纪，倒是跟皇上差不多大啊！”
话题一扯到朱慈煊身上，众人的话就多了起来。尽管私下里不允许议论这些，不过，闲着无聊的士卒们还是讨论了起来。
“今夜守夜，想来宫里应该挺热闹的。皇上说不定这时候正在跟婆姨困觉嘞！”
“你这狗日的老张，说话注意点。啥叫婆姨？那是俺们贵妃娘娘，可是巩昌王的嫡女！”
“没错没错，是我这老张最笨。额就是羡慕啊！要是也能回城去跟家人团聚多好，万一额老张哪一天也混上什么将军，说不定皇上还能召见额，喊额一起去吃饭嘞！”
“吃饭没什么稀奇的，不如求皇上赐一个老婆给你。俺觉得，城西的那个王寡妇挺好的，她人长得不错，虽然带着孩子，可是你娶了她不是马上就当爹吗？这多好，还白送你一个崽子.……”
众士卒们一阵打趣，虽然话语之中有些粗俗，却也不至于太过。朱慈煊陪着众人坐了一会儿，给身后的沐忠显使了使眼色，便将带来的一些野兔肉拿出，这是他特地带来犒赏士卒们的。
“弟兄们，我请你们吃东西。”
朱慈煊将野兔肉一分，士卒们倒是一个个欢喜无比，也不跟朱慈煊客气，将兔肉拿起来就架到火上炙烤。
“这后生真不错。”
“要不是后生有了婆姨，俺家里有一个女儿，见你这人可以处，倒是可以介绍你认识认识。”
“狗日的老赵，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女儿重得连马都骑不上去，介绍给这后生岂不是要压死他？”
众人一阵哄笑。
朱慈煊却趁着夜色悄然离开。
没过多久，山下的一名将领上来了，见众人席地而坐烤火吃东西，不由得一阵疑惑。
“尔等怎么还吃上了？东西哪来的？”
“你们这些家伙，刚刚皇上来了，你们不会也在吃东西吧？”
众士卒一听，脸色齐刷刷冷了下来，尤其是之前那些说荤段子甚至调侃朱慈煊的士卒，一下子脸色都有些不太对劲。
“皇上刚刚来的？”
“你没骗俺们吧？俺们一直在这，哪里见到皇上过来？”
将领一听便知道坏了，“你们这些蠢货，军中能有多少像皇上那么年轻的？难道你们就没发现？”
众人彻底傻掉，他们已经确定刚才来的那个年轻人是皇帝无疑！只不过，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皇上露面不主动表明身份，只是坐在身边陪他们聊了一会儿？
“额的老天爷啊！刚刚额还拍了皇上一巴掌，这下死球了……”
“完了！完了！俺还说把闺女介绍给皇上，就俺那闺女，恐怕两个皇上也背不住啊！”
“俺以为今日这日子皇上肯定在宫里跟婆姨睡觉，没想到皇上还记得俺们！”
此人的话，也确实令士卒们有些感动起来。
他们知道，皇帝若是真要计较的话，恐怕刚才就生气了。不仅没有生气，反倒还给他们赏赐了东西，这本就是对于他们的关照。
宫廷之中，永历帝等了许久，已经到了子时，却仍不见朱慈煊回来。闲着无聊的朱由榔感觉有些发闷，宫中的舞蹈看得多了，也觉得有些无趣，干脆领着王皇后一行打算出宫瞧上一瞧。
正值此时，宫外的烟花爆竹声逐渐响起，朱由榔与王皇后等人心生向往，也不再顾虑，只跟宫人们说了一声，便领着一行人去了街道上。
光武城并不算太大，可毕竟容纳了几万人。在朱慈煊的治理下，城中还是较为繁华的，各类物资也并不算少。今夜守岁，朝廷为了庆祝新春，特地在城内的运河两侧布置了不少花灯。
匠人们的手艺可是不错，各色花灯挂在岸边的小船上，还有一些则飘荡在河水中，星星点点的烛火看起来十分美丽。伴随着烟花爆竹的声音，城中的年味儿愈发浓厚。
朱由榔一行来到街面上，眼见如此盛景，一时间不由得有些陶醉其中。
“朕登基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这般场景，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
“皇儿在外劳心劳力，朕这个当父皇的却在此享福，有这样的儿子，真乃朕的福气！”
“就是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回到昔日的桂王府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