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可这些日子以来苦恼极了，他曾经大胆追求过的李清芳竟和班上的另一位男生相恋，这人是培训班中字写得最好的“书法家”谢文章。谢文章与李清芳的恋爱关系班上已人尽皆知。每当下课后，王大可都会看见他俩很自然、很温情地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晚自习过后，如果教室里还有两个人，也一定是他们在喁喁私语，似乎永远有说不完的情话。平时李清芳回家一趟，都是谢文章充当护花使者，俨然一对甜得流蜜的小情人。
王大可心中愤懑：“说什么先立业后成家，说什么绝对不会轻易谈感情，纯粹口是心非，真不要脸。怎么谢文章就比我好，他凭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剌激我吗？毕业后，不在一个班了，你们再这般眉来眼去，我眼不见心净，不会介意，眼下什么时候，班上的同学若知道我王大可追求过你，你让我把这张脸往那儿搁？”
又是个多事之秋的星期六的下午，学员们陆陆续续都走光了。不出所料谢文章与李清芳又是两个合骑一辆自行车结伴同行。走在最后面的张兰锁寝室门时，忽发现王大可正坐在男宿舍门前冰凉的水泥台阶上抽闷烟想心事，这回他没有摆出那副叫人恶心和别扭的领导者派头。张兰笑着说：“王大可，怎么还不回家？走啊！”
王大可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有意充耳不闻，仍自顾自大口大口吸着手上的香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张兰觉得这号人可怜又可悲，还有点可笑，明明是不服气自己失恋了，却还在此故作深沉，演给谁看？不就是希望通过这种电影电视里常见的镜头博得李清芳的感动吗？惺惺作态，令人作呕，李清芳选择谢文章而不选择你是完全正确的，你小子失恋活该。如果我是李清芳，我偏要在你面前卿卿我我亲亲热热。我可不会像清芳那样，恋爱了不敢张扬还处处顾忌你王大可的感受。
张兰有些恼怒王大可对自己的置之不理，故意将寝室门关得震天响，以示抗议。
骑着单车驰骋在林荫覆盖的马路上时，张兰想起了一个人——付兵。
风雨无阻的付兵，在张兰被退婚后的一天又一次来人才培训班看望她。依然是那样的阳光，依然那样的整洁，依然那样的心不设防。
付兵捧着一个彩色纸箱子来的，上面有字——南丰蜜桔。
仍然是个下午，是上完下午课后的等待晚餐，既算自习也可以称之为休息的自由活动时间。
“张兰，这是南丰蜜桔，很甜，很出名的。我们财政所每个人分了两箱，是职工福利。你尝尝。”
“付兵，请以后你不要再来了吧。我觉得我们之间是应该有点距离，免得得被人误会。我们只是同学。”那些天，张兰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你怎么啦？不高兴，心情不好？”
“实话跟你说，付兵，知道么？我被退婚了，没人要了。乡下人把名声看得比命都重要，我爸爸因为这件事已经快和我断绝父女关系，都已经好多天不和我说话了。”
“退婚了，凭什么，你哪儿不好，你什么地方配不上他。不就是一个货车司机吗。除了赚钱多点，还有什么呀，高风险，真以为喇叭一响，黄金万两。跑长途运输，哪个女孩愿意找个每天奔波在马路上的男朋友，担心安全是其次，长途司机阅历丰富，生活混乱，很不靠谱。要不人们为什么说十个司机九个嫖，还有一个在治疗呢？这种人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闭嘴，你扯那么远干什么。人家说亲眼在旗山镇街上见到我们俩在一起逛街，才有想法，才要退婚。都说我们像情侣一样手牵着手，我们真牵手了吗？反正他不相信异性之间有真正的友谊，世俗之人都不相信，我爸不信，我妈不信，包括我的这些同学都不相信，人言可畏，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要保留一点距离的好。你，你以后不要再有事没事到这来了。算我求你了。”
付兵被霜打了，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无助地看着她。“……好，明白，那我走就是，这个蜜桔……”
“你拿走。”张兰烦恼地摆摆手，然后头也没回就进了教室。
有人看见失魂落魄的付兵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可能是箱子没系牢，他猛地跨上自行车才转个弯箱子就跌落，蜜桔撒了一地，四处翻滚。迎面一辆解放牌货车鸣着喇叭呼啸而过，满地的蜜桔被滚滚车轮辗成了桔汁泥浆。
付兵这些天到底是怎么啦，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说让不要来，就不来了，还男子汉呢，脸皮真簿。往常每个礼拜他都会来看我的，莫非他出什么事？或者是生病啦？不行，我明天得抽个空上他单位看看去。
正行间，她远远瞥见前面路边的草坡上坐着一个人，背影似乎有点眼熟，近前一看，张兰不由得眼眶发热。天哪，这不正是她刚刚还念念不忘的付兵么！
“付兵，真是你。你怎么会坐在这里？”张兰高兴地跳下自行车问。
付兵转过头欣喜道：“张兰你来了。我，我是特意在路上等着你，还以为你今天不回家了呢？你再晚来五分钟，我就走了。”
他回过脸时，张兰吓了一跳，原来付兵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一只肿成馒头状的眼睛半眯着，有些伤处还牵扯到了嘴角，冷不丁一看，竟有嘴眼歪斜的感觉。
“你，黄蜂叮了？不是，你跟人打架啦，是不是？脸肿得跟个猪头一样，惨不忍睹了。”
付兵苦笑道：“是，前天下午我跟人家干了一架，好惨，人家一家人上，兄弟几个打我一个。”
“你和谁打架啦？哎，你这人从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样子野蛮粗鲁了，还是知识分子呢，动不动就跟人打架，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是你吗？”
“前天下午我到和你订婚又退婚的那货车司机家去了。我忍了两三个星期，实在忍无可忍了。”
张兰又是一惊：“你有病，真是有病，没事你上那儿去干什么？”
付兵捂着因说话而牵扯得疼痛的下巴说：“我就是想跟他说清楚我和你之间仅仅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我请他不要见风就是雨，随随便便断定一个人纯洁与否。我说你是个好女孩，希望他珍惜你们之间的缘份。我的出发点可是一片诚心盼望你幸福，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出现给人家造成了误解，才闹着要退亲，弄得你一天到晚苦恼不堪。谁料那小子野蛮极了，没说上两句话，他就开口骂你，骂你不要脸，是**行里的骚货人尽可夫，总之难听死了。我当时实在是忍无可忍，挥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骂他你妈的放屁。这下捅了马蜂窝，那家伙全家人大呼小叫围上来，这一阵打，把我打傻了。拳头犹如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脸上，鲜血染红了衣衫，鼻梁骨断了，嘴巴歪了，眼睛不见了，最后，一张脸变成猪头了。我记不清一共挨了多少下拳脚，我一个劲地骂：‘龟儿子，你们这么多人打老子一个，有种的我们单挑……”
张兰哭笑不得：“你呀，你真是活该，有点脑子好不好。谁让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惹祸上身，没被打死算命大了，自作自受。”
付兵愤愤不平说：“我为了你赤胳膊上阵跟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你倒好，说起风凉话来了。”稍停，他踏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张兰自行车的前把，冲动地说：“张兰，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看不见你我心痛，你在我身边，见到你啦，我却头痛。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在一起吧，既然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是一对恋人，那我们就做让人羡慕的一对。”说着，他情不自禁双手揽住张兰的双肩，俯过头要在她的脸颊上亲吻。
张兰一惊，挥手一记耳光掴在付兵伤痕累累的脸上。付兵却毫不理会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仍顽强地将浮肿的嘴唇凑过去，张兰拼命地晃头躲闪，但最终自己的嘴唇还是被他发烫颤抖的厚嘴唇堵住了。
真正的爱情，从来不需要选择，也无从选择，任何的拒绝都是虚假的。张兰眼睛里雾蒙蒙的了，心一痛，轻轻的将长长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