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萍正说着,忽然窗外嘈杂的叫骂声骤然而起,犹如一笼废铁从天而降。
突如其来的叫嚷声让两姐妹惊得一跳,原来是正对门的大鹏和他六、七十岁的老父亲在对骂。八壹中文網
大鹏是她们姐妹俩儿时的玩伴,小的时候大鹏生得壮实打起架来不要命,是村里的孩子王,谁都怕他三分,如今快奔三十了仍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而且好赌成性,至今还是一条单身狗。
耳听大鹏和他父亲对骂声越来越不堪入耳了,污秽恶心,简直成了街头最下流的地痞无赖在恶毒地骂街。
张萍听得直皱眉头。
大鹏在骂:“擦,老不死的东西,你以为你能,你以为你了不起,了不起你这一辈子也不就是操他妈的一个女人,还值得你穷得意个屁。”
大鹏的父亲是位老实巴交的老农,被他抢白得一下子语塞,半晌才嘶哑着声音大吼:“畜牲,不要脸的畜牲,猖狂鬼,披着人皮不说人话,一肚子的屎,半肚子的屁。我没有你这样熊崽,你滚,给我滚出去!”接着是一阵稀哩哗啦的摔家什声。
此刻,张兰的脸颊涨得通红,她分明看见妹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很快转向窗外,张兰觉得妹妹的嘴角边浮出了一丝嘲笑,她甚至知道妹妹在笑什么,当即暗暗咬牙切齿:“你笑我,你敢笑我,你有什么,不就是比我运气好点,瞎猫碰上死老鼠,撞上了一户有钱的好人家。”
就在这一刹那间,张兰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混沌晕眩的记忆,那年她九岁,大鹏十二岁,两个人都还是屁事不懂的毛孩子。
大鹏能成为村里的孩子王,毕竟有些与众不同的古怪想法。
张兰是村里同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一个,穿得跟小公主一样,大鹏常护着她,不让别的男孩子和她玩,俨然他是国王,张兰是他的王后。
那是一个夏日的晌午,大鹏把她带到村后的树林深处。
大鹏说他昨天晚上偷看了他爸和他妈光着身子在床单上滚来滚去地玩游戏,他爸在上面,妈在下面。并问张兰愿不愿玩这个?大鹏还说如果愿意的话,等会儿他到后山的西瓜地里偷两个大西瓜给她吃。
张兰开心地答应了,任由大鹏毛手毛脚地把她的小裙子脱掉,然后把她放倒在草丛中。
就在大鹏光着身子扑在她身上时,在树林中拾柴的张萍从树丛后跑了出来,天真无邪地问:“姐姐,你们在一起作什么呀?”
人之天性使大鹏和张兰都觉得万分羞愧,大鹏吓得抓起自己的衣裤撒腿跑了,但慌乱中他那条小红裤叉遗落在一丛茅草上,乱糟糟的揉作一团,微风吹过一晃一晃的。
因为发生了这件事,害羞心理的作用,一连许多天张兰不得不在妹妹面前低声下气地讨好,生怕她把所见所闻都告诉爹妈。
大鹏父子的吵架声仍充斥在很大的空间范围内,张萍轻轻摇了摇头进厨房帮母亲做饭去了。
张兰脸色苍白,心乱如麻,她既恨大鹏父子的下流无耻,同时更对妹妹似笑非笑的神情极端忿恨,觉得心头有一口恶气哽咽不下,她不服气,不愿意看着妹妹现在的光彩把自己完完全全地黯淡下去了。
昔日在她面前连提鞋都不配的黄毛丫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焦点人物,在家里众星捧月一般。而且恰恰在自己迫切需要大笔钱的时候,她随手就施舍了一万块。
张兰是个要强的女子,假如不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和前途,为了培植正在绽放的爱情之花,她死也不会厚起脸皮开口向妹妹借钱。等着吧,不出五年,我就要让所有势利眼的人们都知道,我张兰永远比她张萍强!张兰暗暗发誓。
端午节过后,张萍去市民政局、公安局办理因婚户口迁移手续,一直未归。
张兰趁机向母亲讨要妹妹给家里留下的另外两万元。母亲踌躇了半天,终于把那两万块钱也给了张兰。
母亲一再叮嘱:“这可是你妹妹的血汗钱,你千万悠着点花啊。”
谁想这时张萍推门回来了,她盯着手拿两扎钞票手足无措的姐姐,义正严辞地平生第一次训斥姐姐:“姐,我并不是钱多得花不了,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广州是个高消费的大城市,我现在也是家未成业未就,什么都需要钱。之所以拿点钱给爹妈,我是希望两位老人家吃好穿好,活得舒坦一点。姐姐,我们做女儿的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不应该无休止地向爹妈伸手要吃要拿,你要钱急用,完全可以向我开口,为什么要为难妈呢?”
张兰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当时地上有一条缝,钻了进去。
一周后,张萍又要回广州去了。天还没亮透,张兰迷迷糊糊中就被爹妈从床上叫起,催促她骑车送妹妹到五公里外的国道上拦班车,妹妹必须在上午十一点钟之前赶到省城机场,搭乘飞往广州的航班。
张兰心里不情愿但还是打着呵欠推车上路了。自行车骑上一条寂静的田间小道时,链条哗啦一声绷脱了。
张兰忙跳下车装链条,张萍则在一旁帮忙,她打趣说:“姐,你这辆车都老掉牙了,还骑,怎不买辆新的?”
张萍明明是善意地说笑,但在张兰听来却话中带剌,很象一个似曾相识的刻薄女人。对,象她,象阿红,就是自己在深圳打工时认识的刘生的妻子阿红,那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伤她太深了,怪不得这几天自己老是心神不定的,原来妹妹张萍跟那个阿红一样令她无比痛恨。
这时,张兰从包中掏出一张照片,红着脸说:“姐,你看,这就是我在广州的男朋友,帅不帅?我们可能今年年底就会结婚,到时我一定接你和爹妈到广州参加我俩的婚礼。”如果没有看到这张照片,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所有的悲剧,而恰恰张兰就看到了这张照片,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在操纵。
接过那张照片,张兰眼睛里闪过片刻漠然,待看清了照片上的那张带笑的小伙子的脸,她顿觉周围所有一切物事都凝固了,头上的天穹就象一座大山慢慢地压将下来。
天哪,张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妹妹的未婚夫竟然是几年前弃自己而去的初恋男友,那个自己为之付出了最纯真感情的初恋情人,竟抛弃自己最终投入了这个自己曾经最最瞧不起的丑小鸭的怀抱,当年男友确实寄了一张他和张萍的合影给她,但她根本想不到那相片上国色天香的狐狸精就是妹妹,想都没往这上面去想,可能吗?
老天爷真会作弄人,这是什么世道。张兰头脑中一片空白,彻底绝望了。
张萍并没有发觉姐姐的神情大异,喜滋滋地蹲下身,继续在包中翻找未婚夫的照片。张兰失神地望着照片上的男人以及沉浸在幸福中的妹妹,脑子象火烧般的狂热,伴随着阵阵耳鸣,这是发自体内的嗡嗡声:老天啊,你既然生下我张兰,为何又给我家送来一个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