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呷了一口茶，左手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桌面，说：“同学们都学过历史，都应该知道在大约两百年以前的1000多年间，中国曾经是世界上最繁荣、最富裕、最文明的国家之一。甚至到18世纪后期19世纪初叶，清帝国的国内市场和贸易远远超过欧洲和美洲，国家还处于鼎盛时期，那时动辄以‘经济制裁’对待外国的不是美国，而是中国即大清帝国，但就是在那个历史性的生死搏斗时刻，在西方殖民主义的冲击下，中国很快便退回闭关锁国，自给自足，自我陶醉的大陆环境中，就这样不顾时势地自欺欺人。却不知盛世的骄奢早起，吏治的腐败已严重，八旗子弟开始变质，加上人口压力大增，边乱频繁，天灾人祸叠起，长期重农抑商和忽视海外发展的消极后果亦显现。就是这样一个曾经以文明、繁荣著称世界上千年的东方大帝国，一个蕴藏着巨大发展潜力的国家，匆匆四、五十年间，竟一落千丈。中国人百年挨打的屈辱就此开始，人类的历史，没有比这更大的悲剧了。”
说到这里，侃侃而谈的高阳、高镇长情不自禁站了起来，挥动手臂说：“清帝国的突然衰弱，一个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与鸦片毒品有关，鸦片不仅严重破坏了中国的经济，掠夺了大批财富，而且腐蚀了整个官僚系统，败坏了社会风气，伤害了中国人民的体质。‘人先自侮，然后人侮之’，知耻近乎勇，鸦片战争的历史和教训，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要铭记心头。一部中国近代史，就是中国人在一千多个不平等条约下受侵略、欺侮、凌辱、践踏、宰割、挨打和蒙受奇耻大辱的历史。百年来，以中国之大，历史之悠久，文化之深厚，竟被挤到世界舞台的最边缘，受尽大小各国的欺侮。人类古今之耻，无过于此。”
高阳慷慨陈辞的风度和博古通今的学识令学员们如醉如痴，林新华听呆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觉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畅快淋漓。
这时就听高阳话锋一转：“了解中国的近代史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体会到我们内地经济与沿海发达地区的差异。以我个人的观察，直到目前为止，推动我们内地经济发展的主要力量并不是真正的市场经济，本质上还是企业经济。内地经济之所以落后于沿海发达地区，其根子就是政企不分，众多的权力人士不肯转换角色，不肯放弃可以猎取经济利益的机会。市场经济的基础在于公平竞争，一有权力插手，公平就没有了，竞争就没有了，市场更无从说起。至于权力如何导致腐败，这已经是小学生的常识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内地经济多数是农业经济，按照发展经济学的原理，没有农村的工业化，就没有城市化，更谈不上现代化了。以旗山镇为例，旗山镇是个农业大镇，农业所占gdp比重和农村劳动力所占社会劳动力的比重太大，一直制约着我们地方经济的发展。眼下我们国家正从自然的农业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多种经济并存，既放手发展个私经济，又坚决扶持国有、集体经济，这条路不好走，以前没有走过，很困难，但必须探索，要走出一条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道路，不然，还谈什么改革开放。”
高镇长话语铿锵，配合手势，很有感染力，不知因何林新华忽然有一种湿热的东西从心底涌上喉咙，他想起了叶莹，叶莹和高镇长都是搞企业管理的，有些见解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高阳的一些观点也正是叶莹在他的论文中所作的修改和补充。
叶莹说，一个企业有时就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发达富裕和管理制度大有关系。事实胜于雄辩，世界上所有的发达富裕国家如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新西兰、日本、韩国、新加坡、港澳台等都是靠制度管理国家和地区；而所有的贫穷落后的国家如朝鲜、索马里、缅甸、老挝、古巴以及非洲的许多国家等都是靠人专制管理国家，这些铁的事实说明了民主管理制度和国家富强之间确实是有因果关系的。最鲜明的例子是朝鲜和韩国原本是同一个国家，人民也是同一个民族，但因为制度的不同，管理相异，造成朝鲜这边长期贫困潦倒，韩国这边富裕发达，平壤和首尔只相距几百公里，却一边是贫困落后，一边富裕发达。
“不对，不全对，不恰当，以偏概全。印度呢，也说是民主国家呀，它富裕么。沙特呢，专制国家，但它却是全球最富裕的国家。二逼思维……”林新华则喜欢跟她抬杠，虽然知道叶莹说的有道理，林新华还是愿意做辩论的反方，辨得她着急，甚至还暴了句粗口。
果然叶莹在电话那头生气了：“你才二逼，你二百四九，比二百五还差一个数。你过来，看我不削你耳光。”
“动手打人，野蛮，这才是真正的专制，暴君。”
“呵呵，不跟你说了，我妈上楼来了，拜拜。啵——”叶莹在电话中发来一个飞吻的声音。
在林新华甜蜜的回忆中，高阳的声音又在教室里回荡。
“这两天我对你们人才培训班和各位同学作了些了解。我始终认为搞地方性的人才培训和人才开发，是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去年培训班开学初，我自费在美国加州大学接受现代化的企业管理知识充电，走时，我对你们寄以相当的期望，当时我向镇政府表过态，我说这届培训班学员毕业后，只要是学有所长的，有能力的，威莱斯公司永远对他闯开大门，今天我仍然承诺这句话，从明天开始的一个星期内，在座的每位同学都可以到威莱斯公司接受公司内部举办的岗前培训，考核合同格者，我一定留用，并适才适所地将工作安排下去。同时我欢迎同学们找我谈心，说说你们的理想，并欢迎你们对我镇各企业、各行业改革和发展提出意见。”
台下众人个个泪光晶莹，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高阳站着不停地摆运双手，掌声才渐渐止息。
“好了，今天我和同学们见面，一不是授课，二不是训话，是召开座谈会，既然是座谈会，自然少不了交流思想。这样吧，我们不妨把传统的座谈会形式改变一下，权把这次会议当作记者招待会。你们都是记者，我接受你们的采访，你们有什么问题只管提出来，我尽能力作回答。能提出有水平的问题不容易，通过这种形式，我能更好地了解各位同学。”
高镇长缓缓坐下，睿智的目光扫向台下，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