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剑至少用了五种天地间最为稀有的矿石锻造而成。”
苏行的识海当中忽然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令他一时错愕不已。
但很快，他便是反应过来这句话既然是出现在自己的识海当中，那便必定是出自自己的师尊之口。
“师父，您……醒过来了？”
寂静无声的房屋当中，只能听到苏行放低音量后的声音。
“神魂之力仅仅恢复了不到三成，这个程度下我只能在你的识海里与你交流，因此也称不上是苏醒。不过还是多亏这剑堂里有好几把上古灵剑，若不是吸收了那些灵剑的器灵，我也无法醒过来。”
一字一句再度浮现在识海里，但当苏行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之后，却是满头的黑线。
灵器之所以赋予灵之一字，便是因为灵器当中住着一种名为器灵的灵物。
器灵作为一种灵物，虽然如世间一切生灵一般拥有自己的思维与意识，但却只能生活在灵器之中。
而且在灵器的持有者成为一名真正的武者前，灵器当的中器灵便无法被唤醒。持器者因而在成为武者前，只能发挥出灵器至多一半的力量。
先前若是苏行知道帝玥灵的神魂之力在那几柄灵剑上旋转是在吸收器灵，他一定会出手阻止。
毕竟没了器灵的灵剑，那还叫配得上一个灵字呢？顶多只是一把介于凡与灵之间的武器罢了。
可现在倒好，当苏行反应过来之时，帝玥灵已经吸收了起码十把上古灵剑的器灵了。
“这么做……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不过那些上古灵剑放在这灵剑堂中这么多年也没人选择，恐怕未来也不会再有人选它们了……应该也不会碍事吧。”
苏行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帝玥灵的神魂之力此时嗖的一下又飞回了那枚玉佩当中，苏行旋即准备把手里的无名之剑放回原位。
无名无姓且浑身锈迹斑斑的一把剑，恐怕里面的器灵也早已消失。
这样的一把剑，即便是用了上百种稀有矿石打造，也怪不得别人不会要。
而就在他将那锈剑放回原位之时，他的识海中又出现了一句话。
“虽然这是一把锈剑，但我却能感受到它的器灵仍然存在。而且……那器灵有着一股不俗的力量，胜过于这座剑堂中的大多数灵剑。”
“只是以我现在的魂力判断，还无法知道所有的信息。”
随着如烟的字句消散在苏行的识海当中，少年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握住剑，再次打量起来。
一股冰凉清爽的感觉顿时从剑身之上传递到苏行的双掌，这股气息令苏行感到十分的神秘，更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这道神秘气息竟然让自己的心境忽然安静了下来。
可是越认真地观察，苏行额上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这怎么看……都还是一把锈剑。
即便自己的境界修为再怎么高，在战场上还是要依靠武器的力量。而选择一把锈剑，毫无疑问就相当于决战时自断一臂。
苏行尝试将魂力注入到这柄锈剑当中，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反应。
他自嘲一笑，“果然魂力的境界还不够强，看来只有等成为一名武者之后再一探究竟了。”
自言自语的同时，苏行却是已经在心中做了决定，就选这把生锈之剑。
他一是相信帝玥灵的直觉绝不会有误，二是自己也感觉到了这柄锈剑的奇异之处，令他对这柄剑的来历与能力十分的好奇。
“那就决定是你了。”
苏行将锈剑别在腰间后，发觉方前握过剑的手上竟然有几道铁锈的碎屑。
他嘴角一撇，无奈的摇了摇头，旋即朝着剑堂之外走去。
他所在的房间在整个灵剑堂里也算作极为靠后的位置，因此即便是一路直行，也用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而走出灵剑堂之后，太阳却是早已下山了。
“我的亲爷爷，你怎么进去了足足一个时辰之久！”
一道哀喝从不远处的树下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便快步来到了苏行的身前。
苏行看去，只见杜佳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咧着嘴，语气极为幽怨。
关于自己间接破坏了杜佳的约会这一件事，苏行还仍不知道。
他挠了挠头，脸上满是歉意与不好意思的神色，“实在抱歉杜佳先生。这灵剑堂实在是太大，一时半会儿根本转不完。”
杜佳抱臂，白了少年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行了，你在剑堂里寻了那么久，想必是找到了极为满意的灵剑。来吧，给我看看。”
他说着话时，眼睛却是已经瞟向了苏行的腰间。
只见少年自信地轻笑一声，一只手从腰间拿下精心挑选的灵剑，横着举在二人的身前。
虽然杜佳在门外等了这么久，但是心底却还是对苏行选择了什么灵剑感到十分好奇的。
作为万剑宗的讲师，他十分清楚大部分的弟子进入剑堂后都是耐不住性子，通常只走两三个屋子，便会挑选出一柄差不多的灵剑走出来。
这种凑乎的心理，是杜佳极为不喜欢的。因此，当见到苏行在里面转了这么久之后，他不禁暗自称赞苏行的稳重，并且也开始对苏行会带出怎样的灵剑兴奋起来。
夜幕之下，皎洁的月光打在两人的身上。
杜佳咽了咽口水，激动的眸子落在了苏行横置于胸前的灵剑之上。
紧接着，看到了那柄灵剑真容的杜佳脸色一滞，笑容旋即凝固在了脸上。
他两个眼睛瞪圆，嘴张的好像能一口吞下四个鸡蛋一般。
“这……这是……”
在杜佳的心里，他曾猜测到苏行可能会选择一把年代久远的上古灵剑，或者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新剑，亦或是一把形状独特的奇剑……
但任凭他怎么猜测，也绝没有料到眼前的少年在剑堂里转悠了足足一个时辰，却带出了一把……
锈剑。
一把真真正正的锈迹斑斑的废剑。
“气煞我也！”
这一刻，对苏行的灵剑期盼已久且因此错过与心上人幽会的杜佳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气，扬天咆哮一声，接着便是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耳畔还依稀听得见“杜佳先生你醒醒”之类的呼喊。
“我们万剑宗与整个大森王朝中的任何一个宗门都不一样，便是因为我们剑宗的弟子，只学剑器。”
玉阳峰上的道院当中，正有数十名身着黄袍，面容清秀稚嫩的少年少女乖巧地坐在一方蒲团之上，聆听着讲台之上的那位先生的教诲。
“作为剑宗的弟子，你们从灵剑堂当中带出灵剑，既是你们的武器，也是你们的伙伴。”
“你们从功法阁中领到的剑诀，乃是天下剑诀中最为基础的篇章。整部剑诀仅仅教授了你们如何将一柄剑的威能发挥到极致。”
杜佳负手站在讲台之上，一边微微抬头望向上方，一边在台上来回踱步，嘴里却是念念有词。
“世间剑法，皆有十二种招式组合而成，它们分别是：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
“剑术的特点，便在于刚柔并济、吞吐自如，一招一式极为飘洒轻快，挥剑的动作又是相当矫健优美。因此，剑可谓称得上是‘百兵之君’。”
杜佳正说着，忽然两步走下讲台，朝着讲堂外的空地走去，同时嘴里说了句：“随我来。”
讲堂内部一时哄哄嚷嚷地起身跟去，大家都知道杜佳先生这是要亲自演练剑术了！
苏行走在人群的最后端，相比之前两手空空的他，此时腰间已然别上了一把被白布包裹住的利剑。
“你虽然带出的是一把废剑，但宗门规矩不能改，如我说的那样，你已经再无换剑的机会。若是你未来能进入三大主峰，便还有一次机会，但现在，你只能带着这把锈剑练习剑诀了。”
夜幕下，苏醒过来的杜佳语重心长地对着抱着一把锈剑的苏行说道。
“为了避免众人的耻笑，你还是用白布将它包裹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出他的真容。”
苏行便是听从了那晚杜佳对他的好言相劝，寻来了一块白布后，把这把锈剑包裹在了里面。
之前看到众人腰间的灵剑形态各异，虽然颜色不一，但总归都是一副帅气的模样。这令苏行好生苦恼了一阵，但当玉佩当中的帝玥灵安慰了他几句之后，还未长大的少年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但想揭开这把剑的秘密，除了尽快恢复师父的神魂之力，便只有成为一名武者这一条路可以走。”
正在思索当中的苏行此时走到了屋外的空地，见到杜佳已经站在了三个木桩之前。
一袭黄衣的杜佳左手握住剑鞘，右手轻轻地落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扫视在场众人。
“当今世界，无数剑宗鼎立，它们有的出剑迅猛，讲究一击必杀；有的讲究以守为攻，将剑当做一件防御的武器。”
“而我们玉阳道院，却是讲究挥剑随心。”
“极致的攻，极致的守，亦或是攻守两相衡。都在于你们这些剑修的心中，就好像你们选择灵剑一样，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随心。
苏行在心底将这两个字默默重复了一遍。
“随心”二字好像和玉阳道院的宗旨十分相似，而且……极为符合苏行的修行理念。
“杜先生，请问您用剑的特点是？”
人群当中，一位长相动人的女子开口问道。
杜佳轻笑一声，“且看我这一剑。”
闻言，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瞪大了眼睛朝着杜佳手中的灵剑看去。
却见杜佳手中的灵剑的影子才刚刚映照在众人的眼底之时，耳畔传来三声闷响与一声清脆的声音，下一刻，杜佳面前的三个木桩竟是已然被斩成了三段，散落在地面之上。
而在众人眼目当中，那柄灵剑似乎从未离开过剑鞘一样。
“这……”
在场所有弟子皆是满面震惊，眼睛瞪圆，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就连神识极为灵敏的苏行，见到那三个木桩眨眼间被斩断后，也是微微一怔。
先前那位发问的女弟子回过神来后对着杜佳点了点头，退回到了人群当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杜佳用剑的特点是什么？
此事已经不言而喻。
能在如此多的弟子面前，须臾间斩断三根木桩且不令一人反应过来，这已经是极为出彩的回应。
那便是快，
极致的快。
越来越多的弟子从惊愕当中回过神来，他们看向杜佳的眼神旋即充满了崇拜之色。
而这时杜佳淡淡的声音传来：
“剑之一道，千变万化，错综复杂。”
“剑修的第一个大境界，便是“合一”，人剑合一。”
听到合一二字，苏行不觉挑了挑眉毛，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或许，天下之万法，世间的一切大道，皆由“合一”为始？
“第二个境界，叫做‘势’。天地有大势，山有山势、水有水势、人有气势，而剑也有剑势。”
“更高的境界我们暂且不谈，距离我们剑宗的斩妖盛会还有半年有余，而距离三大道院的院试又还有一年。”
“你们且按照剑诀静心修炼，若是能在斩妖盛会前摸到合一的门槛，便称得上一句不错。而若是能在院试前成功达到人剑合一的程度，便可在院试当中大放异彩。”
“若是对剑诀里的讲解有所困惑，先问自己，再问他人，最后……”杜佳扫视了在场各位弟子一圈，看到这些初入门道的弟子们满脸的朝气，他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最后来剑堂问我。”
说完，他跨步而去。
一个月后，小竹峰。
堆满积雪的一片竹林当中，有一位身穿一袭黄袍的少年正伫立其中。
脸颊上被漫天的冰雪冻得浮上两抹红色，他的面前正是一片密集紧凑的竹林。
这位少年，便是被江玲燕特许进入小竹峰修行的苏行。
小竹峰，位于三大主峰与外门山峰之间的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因山间长满绿竹得名小竹。
因为小竹峰常年没有人烟稀少的缘故，苏行不再遮掩，将剑上包裹着的白布脱去，露出白布下这柄灵剑的真容。
一把布满铁锈的锈剑。
他缓缓地把剑拔出剑鞘，铁锈与剑柄内部摩擦的声音虽小，但回响在这片寂静无声的竹林里却十分的清楚。
将锈剑握在右手上的苏行缓缓闭上双眼，起伏的胸脯逐渐变得平稳，呼吸也随之变得平缓下来。这一刻，他正在尝试融入天地。
一时间，小竹峰上鸦雀无声，就连方前苏行微弱的喘息声也消失不见。
握着剑的动作不知持续了有多久。
一息、两息……十息。
忽然，山头之上的一声雀鸣打破了山间的平静。
与此同时，苏行忽然睁眼，犀利的眼中闪出两道精光，身形随之一动，持剑朝着面前的竹林飞去。
神秘莫测的身法之下，苏行于下一瞬出现在竹林跟前，持剑的右手用力一劈，阴暗的竹林当中顿时有一道冷光闪烁，紧接着便是一道撕破空气的呼啸之声。
幽密的竹林为之一颤，几道竹叶顿时从高处飘散下来。
而就当它们落地的刹那，十数根壮硕的青竹上竟闪现出道道斜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看向那竹子的断裂之处，便是一道道不均衡的如同被锯子锯断的切痕。
“叮。”
只听一道清脆声响，苏行收回锈剑，皱着眉头走到被劈断的青竹处。
“断裂处仍然不平整……人剑合一果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练成的。”
少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回想起那日杜佳为自己展示的剑法，苏行不觉间已经在小竹峰上练习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他不分昼夜的挥剑上万次，并且凭借这凝识阵的帮助，不断地精炼每一次挥臂与发力的动作。
可即便这样，半月后的今天他也只能称得上是将那基础剑诀修炼入了门，还远远没摸到人剑合一的门槛。
与剑柄上的铁锈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皙玉手落在剑身上轻轻地抚摸着，苏行暗自感叹道：“师尊出现的时间没有规律，便是无法向她请教剑法的问题。而且师尊也从未说过她懂不懂剑。”
想着，他一挥手，几块灵石顿时从他的衣袍当中飞出，落在了身周的几处。
一道凝识阵顷刻间完成。
“仅凭借灵阵的帮助，离摸到合一境的门槛，至少还需一个月左右。”
正当苏行为自己的剑修之路苦恼的时候，不远处的竹林忽然簌簌作响，一道如夜莺啼鸣的声音从林间传出。
“真是一把奇剑。”
话音未落，一道身着蓝色轻纱的身影拨开一根根青竹，从林间走出。
寂静无声的竹林间忽然传出的声音吓了苏行一跳。
他连忙转头看去声音传出之处，便是看见一位身着一袭蓝色轻纱的女子正撩开一道道竹叶，踩着落在地面上的积雪走出。
正值芳华的少女虽然面带稚嫩却看起来美艳十足，衣间的薄纱下似有似无的透露出曼妙的身姿，白皙的皮肤好像要与这片白色的天地融为一体。
而最令人在意的，应当是那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面如芙蓉眉如柳，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嫩唇不点而红，柳眉不点而翠。
正是苏行数月前在阳山城酒楼初见，后又在凯岩城宗门大选上再度遇见的那位师姐。
那位在周清寒口中，踏入武道一年晋升化元境圆满，随时随地都可原地突破无垢境，有着先天元体的师姐。
“在下苏行，见过师姐。”因为没做好准备的缘故，苏行的神色一时有些慌乱。他连忙揖手为礼。
若不是她空灵悦耳的声音从竹林间传来，苏行或许还仍没察觉对方的出现。
那位姑娘或许是感觉到二人间明明年龄相仿，对方却对自己如此的恭敬，不禁掩嘴一笑。
一道淡淡的笑声飘飘然的传入苏行的耳中，令他心神荡漾。
“你为何在灵剑堂选择此剑？”
女子的声音如山涧泉水，宛转悠扬的回荡在整片竹林当中。
“我……”苏行话语停顿一下，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我在剑堂里转悠了许久，见了无数灵剑，却唯独在双眼放到这柄剑上时……心神忽然宁静，似乎是与我有缘一般。”
看到苏行一副老实回答的样子，女子再笑一声，用细腻的声音再度问道：
“从剑堂带出一把锈剑，不怕被人耻笑？”
苏行沉声道：“剑堂里的灵剑本就是任人挑选，我挑一把感觉与我有缘的灵剑，何来羞耻一说。”
“有意思。”
“敢问师姐可是知道这把剑的来由？”
女子闻言朝着苏行走了几步，停在离他有两丈远的地方。
“说是知道它的来由也称不上，只是曾经问过我的师尊，知道了这把剑是我们剑宗的一位开山老祖在一处荒村里寻到的。
那位老祖是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走进了一处空无一人的村落，而这把剑，便是在那村落的水井当中找到的。而令那位老祖在意的，便是当他拾到这把剑的时候，它已经生锈了。”
随着女子缓缓的为苏行道出这把剑的来由，少年心底里却是越来越震惊。
他原本以为这把剑是因为在剑堂里闲置了太久没人选择，才渐渐生锈。却是没想到当那位开山老祖带回它时，它已经是把锈剑了。
万剑宗的开山老祖乃是上古时期的人物，而在那时，这把剑就已然锈去……它锻造的时期，莫不是要要比上古时期还要久远的远古时期？
正当他沉浸在无边际的猜测里的时候，一道十分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
那听上去……似乎是灵剑出鞘的声音。
只是相比起自己的锈剑出鞘传出的刺啦刺啦的声音，这道声音犹如丝竹之声一般极为悦耳。
苏行回过神来，却是见到面前的那位女子此时手中正是握着一柄灵剑。
浑身呈淡蓝色的剑身之上的剑锋，却似乎是被不同金属所打造而出的一抹金粉之色。而灵剑的剑柄又如漫天积雪一般洁白无瑕。
蓝白灵剑握在一位身着蓝色轻纱的美丽少女手中，便是显得极为般配。
被震撼到的苏行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时候，少女忽然张开樱唇说道：“我先前看你在林中练剑，可是在尝试领悟人剑合一？”
拔出灵剑后的少女的声音忽然变得高冷，苏行闻言出神地点了点头。
“想要领悟人剑合一，就必须先想清楚一件事情。若是能知晓这件事情，那距离人剑合一的境界，便是差的不远了。”
回过神来，苏行连忙对着持剑少女行了一个道揖，沉声说：“还请师姐点拨一二。”
少女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上扬，但这道笑容却在下一秒消失不见。
将其取代的，是一双极为犀利冷淡的双眼，与一对微微蹙起的柳眉。
“剑心。”
冷若冰霜的话语仿若从天穹降落的冰雹砸落在这片本就寒冷的林间，震慑苏行的心灵。
话音落下，苏行的眼目忽的一缩，只觉少女的如玉似雪的皓腕轻轻地一抖，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在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令他不得不用手臂微微遮掩住眼目。
当刺眼白光消散在天地之间，一道道闷响从二人的不远处传来时，苏行才缓缓放下了手臂。
接着，他便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只能张开嘴，却无法说出一句话的程度。
只见蓝纱少女面前那原本矗立在地面上的挺拔数十根绿竹，此时竟已都只剩下一半的长度，且一根根绿竹的断裂之处竟然都在同一水平线上。
更令苏行震惊的，便是那断痕之处的圆滑与平整，好像是被一位静心潜修多年的木匠细心打凿的结果。
而再看向持剑的少女，便是只见到她手中握着的细剑在空气中微微的上下起伏着。
苏行只觉口中干渴一片，心中满是震撼的想到：
“这便是人剑合一的剑术吗？”
仅仅只是一记平斩，却好像是将世间万物都一并斩去，在不留下一道瑕疵的同时，也不带起任何声响。
“有人用挥剑为了杀人；有人是为了保护亲人；也有人只是单纯爱剑这一兵器。”
“所谓剑心，也就是说，你为何要出剑，你出剑是为了什么？”
为何要出剑，出剑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深深地埋在了苏行的心底，令他一时顿在原地。
身前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的一句话，竟是好似一场干旱当中的清泉，唤醒了沉在地底当中的万千种子。
少年看似楞在原地，实则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他只觉自己被少女的一句话忽然的点醒。此前自己挥剑上万次，却从来没有一次思考过自己出剑的目的与意义所在。
但是世间的一切行为，皆是由心底的欲念所产生。
他忽然想起自己修行的意义，便是要打破人们对他看法。而修行的目的，便是为了要完成对自己师尊的承诺，将她复活。
似乎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走在一条名为“正名”的道路之上。
就像是与陆天英的三月之约一样，其最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人们不再误解自己的为人吗？
凡事皆有其意义，剑道也是如此。
一旁的少女看到苏行陷入沉思的样子，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将手中的细剑收回剑鞘当中，转身拨开竹林无声离去。
只留下一个仿若木桩的少年留在漫天飞舞的飘雪当中，独自思考着自己挥剑的意义。
……
玉阳峰旁的一座山峰上，身着蓝纱的少女正跟在一位侍女的身后，走在山路之间。
侍女将她带到一方洞府之后，便转身离去。
少女走进洞府，穿过青绿草坪，行过水上道路，来到了一方亭下。
亭子里，有着一人一桌。
江玲燕坐在圆桌的一边，面前是两杯早已倒好的温热茶水。
面对这位玉阳道院的院长，少女没有一丝拘谨，迈动轻快的步伐坐在了圆桌的另一边，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看着少女的样子，江玲燕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说道：
“月夕，你看他如何？”
柳月夕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的说道：“在小竹峰上练了有一个月的剑，却连剑心都还没寻到。他在剑道上的天分，远不及在灵阵上那么高。”
柳月夕离开小竹峰后，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当中，苏行除了吃住，其他时间都在这小竹峰上，寻摸着自己的剑心。
魔头挥剑为杀人，侠客挥剑为正义。
而苏行……
一日清晨，天空的飞雪终于在连续下了一周后停了。
从山头流下的小溪旁，苏行正坐在一块溪石上，双手抱臂，一只手摸着下巴思考着。
这一周里，苏行就剑心这一命题，想出了许许多多的解释，但却没有一个是令他满意的。
他既不想和一个魔头一样每次挥剑都会带来无数家庭的支离破碎，却也不想和江湖中的狭义正人一般，每日为了使人间和平而活，那样太累。
如此思索着，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在得知自己无法踏入武修的那日，苏行似乎也曾在屋中抱头哭泣，思索着未来的道路究竟该如何走过。
那时，他给自己的答案便是随心而活。
虽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武者受众人尊重，作为一名家族的公子，却也能够过上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
游山玩水，每天登山欣赏日出，日落后，再回到自己的庭院里举杯赏月。
但是这个想法却在遇到帝玥灵后被打破了。
那便是因为他能成为一名武者了，且……还有了更加艰巨却又不得不完成的誓言。
如此一来，便不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了。
“但是……”
苏行低声低喃，忽然身后握住一旁溪石上的锈剑。
他的眼神逐渐明亮起来，原本苦闷的面容也随之浮上一抹释怀之色。
“虽然作为一名武者，我无法再过上像凡人一般随心所欲的生活。”
“但是我却可以成为一名顺心意而活的剑修。”
顺心意。
人活一世，唯有顺心而活，才能得到绝对的幸福与圆满。
“我挥剑，便是因为内心要我挥剑。便是因为我遇到了不顺心意的事，要凭借剑的力量将其扭转过来。”
“每出一剑，都是为了顺心意。”
“顺心，便是我的剑心。”
思想落成之时，苏行忽然起身，一股奇妙的气势从他的周身散发出来。双腿一蹬脚下的溪石，持剑朝着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飞去。
冷风咧咧，疾步如飞的身影在满地的积雪上留下轻浅的脚印。而转眼间，他已经出现在了密林之前。
只听一道难以入耳的刺啦声响，生锈的剑身被苏行从剑鞘当中一下子拔出，朝着面前的竹林就是用力的一劈。
少年眼目冷厉，面无表情。
林间剑影闪烁，几只攀在树头的飞鸟高鸣一声，振翅而飞。
“哗啦。”
一道道被利剑劈砍而断的青竹落地的声音响彻小竹峰的山间，十几根青竹也随之摇摇晃晃，落在了地面之上。
又是一道刺啦之声，锈剑回到了剑鞘中，而苏行看向那青竹被劈断的地方。
只见那里是一道道完整且光滑的表面。
少年于此刻于灵剑融为一体。
……
半月后，玉阳峰，玉阳道院。
杜佳站在道院门前的空地上，负手扫视着到场的弟子。
两个月前，这些初入剑道的弟子在杜佳的带领下开始尝试领悟人剑合一。两个月过去的今日，正是他准备检验大家剑道进展的时候。
在他先前的预估当中，能在半年内摸到人剑合一的门槛便可称得上是极为不错。
而实际上，另外两大道院的弟子，都被要求在半年内完全掌握人剑合一，不然就逐出道院。
之所以杜佳对众弟子的要求如此之低，那便是因为近两年来玉阳道院的生源越来越差。既然大家的天分本就不高，那设置的要求也就不必那么苛刻。
玉阳道院，是万剑宗外门弟子的最后一个去处，若是连这座道院的标准都那么高，岂不是大部分的弟子都只能沦落到离开师门的地步？
纵然杜佳也爱天才，但他也要面对现实。
此时一只白鹤从天空降落，身着黄袍的苏行快步加入到人群当中。
又过了一会儿，杜佳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拍了拍手。
几名武童旋即把一个个木桩搬到了众人的面前。
“按照我们的约定，我会每两个月检查一次你们练习的成果。”当设备准备的都差不多后，杜佳高声说道。
“现在，大家排着队依次对着面前的这些木桩使出你们剑术。切记不要因为觉得自己掌握的还不够完全，便害羞的不愿出手。我会在一旁看着你们，并且提供指导。”
随着杜佳的话说完，十数名弟子便是一个个排好了队。
苏行站在人群的最后端，他数了数自己的前面有十二个人。
眼见大家都准备完毕，第一名弟子横跨两步离开队伍，左手握住剑鞘，右手落在剑柄之上。
他是一名身材矫健，一身正气的少年，只见他先是对众人点了点头，随后缓缓地拔出了长剑。
那是一把通体呈碧绿色的细长之剑，剑柄是暗暗的红色。
“在下李枫，此剑名为碧血。”
李枫介绍完后，忽然屏住了呼吸，双目放在了身前的木桩之上。
“喝！”
他爆喝一声，双脚一蹬地面，握着碧血剑朝木桩飞奔而去。
众人眼目之下，李枫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木桩前，持剑的右臂用力的在空中一甩，一道倾斜的剑影旋即劈砍在木桩之上，留下了一道两寸深的痕迹。
杜佳看到这一幕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全力一击竟然连一个小小的木桩都无法砍断，真不知他的时间都用到哪里去了。
他这么想着，开口说道：“出剑的角度与力度都极为不精准，多去翻翻剑诀，看看里面的图画是怎么做的。”
“是……”
本就想着浑水摸鱼过关的李枫讪笑一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收起碧血剑，连忙退去了。
见到李枫的样子，众人也不禁捂嘴轻笑。
检验继续进行着，李枫之后的十二个人里，虽然每个人的灵剑的名字都极为好听，但竟然有九个人都和李枫一样没能劈断木桩。
杜佳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想对着这些弟子破口大骂。
而苏行看到这一幕，也是暗自摇了摇头。
怪不得有传言说玉阳道院已然没落，参加第一次检验的十三个人里，除去还未上场的苏行，竟然有足足十个人连一个小小的木桩都没法砍断。
而另外两位成功的弟子是名为“李成”与“周玥”的一男一女，两人的面孔苏行都不是很熟悉。
“苏行，你是最后一个了。”
这时候，杜佳幽怨的话语声传递到了苏行的耳中。
这位欲哭无泪的讲师，在“最后”二字上故意加了重音，似是有威胁苏行的意思。
少年自然也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他冲着杜佳憨笑一声，众人瞩目之下走到了木桩前。
已经展示完毕的十二个人，此时都将目光放在了苏行的身上。
他们当中有人因为苏行与张芝的事情，而对这位少年感到十分好奇；也有一些没能劈断木桩的心胸狭窄之士，持着不看好的态度看着苏行，心中只想着让他出丑。
彬彬有礼的苏行先是对在场的众人行了一个道揖，这一举动顿时赢得几位弟子的欣赏，其中就包括名为周玥的女弟子。
行礼完毕，苏行拿起腰间包裹着白布的灵剑。
这一举动，更是引得了不少人的瞩目。
用白布包裹住自己的灵剑，莫非他的灵剑有何特殊不成？
众人皆是这样想道。
淡笑一声，苏行缓缓将白布褪去，露出了灵剑的真容。
“噗嗤。”
还未等他介绍，一旁的众人里就有几个弟子没能忍住笑出了口。
“这苏行，竟是在剑堂里挑选了一把废剑？”
“剑堂里名剑无数，他为何要选一把废剑。莫非是觉得自己的身价配不上别的剑？”
当下就有人这么猜测，场下众人一时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而周玥却是和杜佳一样微微蹙起了眉毛，只是杜佳皱眉是因为他对于苏行感到十分的担心，至于周玥内心的想法，便是不得而知了。
这时候，苏行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众人的说法，张口用十分平静的声音对着众人说道：
“在下苏行，此剑无名无姓，故叫做‘无名’。”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道灼眼的亮光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