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三十五岁,都说一过了这个年龄,就没有公司愿意要了。可是公司只是一个平台。我要用双手创造自己的平台,在自己的生活中跳跃。”
郝言画完自己今年的时光刻度,抬眼望见院子里的新年积雪,阳光照在上面,蓝晶晶的发亮,日子正在身边流过。到了这个年纪,自己是不是老了? 老爸坐在沙发里面抽着烟叹息,带点不点的:“三十五岁还没有媳妇。这我出去都会被别人笑话,完喽,我要断子绝孙了,我们老郝家,彻底完蛋喽。”
老妈手里正拿着钩针织一个坐垫,马上骂道:“瞎说什么?大过年的就怕念叨,说说的,一语成谶,就变成真的了。”
老爸马上把枪口转向郝言:“再深的伤痛也终究要走出来,怎么也应该考虑一下个人的问题了。当初我就说,去搞房地产,房地产,如果现在有房有车,你不去找对象,人家女孩都主动的往你怀里钻。现在孩子估计都七八个了。做一个艺术家,穷光蛋有什么用。”
郝言能够了解老爸老妈的苦,明白在此时此刻应该露出笑容,就笑着朝着他们保证:“早晚会有的,好饭不怕晚。”
去了叔叔家,罕见的见他们家大门紧闭,给他打一个电话,但也是忙线。郝言预测,叔叔可能是谈生意去了,这个时间去谈生意可不是他的风格,肯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最近听说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容安新区,估计叔叔也是抓紧了机遇,要为燕赵这块土地做自己的贡献,留下自己的生命印记。 郝言坐着绿皮火车来到画家村,看望田涯。推开门,见田涯头也不回,专心致志的画画,仿佛没有听见有人进来一样。他因为夏晴去世,变得一言不发,整天闷着头在自己的房间里就是画。这样,就是进来一个小偷偷东西,他也不知道。不过,小偷很可能不懂得艺术,所以不会进来。 长宽只有十五平米的房间很狭窄,白天用帘子封盖了窗户,里面开着昏黄的大灯泡,说实话,这样的光线不是很好辨认色彩,但是他也顾不得这些了。现在取暖期还没有过,他的房间里根本就没有暖气,又冷又潮。 居住环境如此恶劣,但他就是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 郝言想咳嗽一声,示意自己来看他,但最终还是没有把他从他的世界拉出来,转身来到陈石的房间。丧胆游魂的陈石,每天的吃喝次数已经弄不明白了,想起来就吃,不管已经吃了三顿还是四顿。 “你好,请回去吧。”
陈石对着空气说话。他守着夏晴的画,每时每刻都要紧紧的抱着一张,自己也不画画了。
几个画商见郝言进了陈石房间,也都拥挤着进来,等陈石不再对空气说话,就询问夏晴的那些画卖不卖? 小师妹的画现在很值钱,甚至连最早她在这里卖出去的一张20厘米宽,30厘米高的左右的人物肖像油画,也在拍卖会上炒到了一万块。 “你们,不要夺走她最后剩下的东西好吗。”陈石心中对这些作品有自己的理解。
画商见他终于有了回应,苦口婆心的说:“把她的作品卖出去,让别人收藏。不但能够保留下来,还能让她的作品传播的更广,让更多的人记得她,这不更好吗?也是每个创作者的初衷啊。”“不!”
陈石把头摇的好像拨浪鼓。
画商们只能转头出门,但商人是不死心的,为了追求利润是会想尽任何办法的。他们在走的时候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想着伺机再来。 虽然这里没有暖气,房间里的脸盆内的水晚上都会被冻成冰层,郝言还是决定和陈石住两天。 两个人每天的主食就是煮方便面,一煮就是用脸盆煮五袋,然后连汤带水的全部吞下去。除了吃之外,陈石就是止不住抽烟,将二十平米的狭小空间,每时每刻的都弄得烟云缭绕。郝言已经不抽烟了,烟一过来就喘不上来气,被呛得始终受不了,时不时的就只能到门外去呼吸一下氧气。 这天,吃完了两碗方便面,郝言在门外照例的大口的喘气,享受氧气治疗,看见胡同拐外的地方出现两个人,陈石的父母来了。 “郝言在这里呢?”陈石的父母问。
郝言嗯了一声,知道他们来是要将陈石带走。其实,看到了陈石父母为了他,也已经心力交瘁,纵然染了头发也掩饰不住里面的丛丛银丝。郝言现在也希望他们讲陈石带走,他在这里一个人,估计太长时间再也逃不出去了。 “石头。”陈石父母叫着他的名字,走进房中,一个人抓起他的一条胳膊,想要把他拉走。
陈石认出父母,却并没有欢迎他们,而是扔掉手中装满了方便面的碗,滚进自己的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保护的成为一个蛹。 “石头,走吧。”陈石父母站在窗前苦口婆心的劝。
陈石摇头拒绝。 “没办法了,你们过来吧。”陈石父母无奈的叫了一声。
从门外冲出来五个壮汉,个个身高一米八多,宽肩膀,双臂好像灰熊一样有力,是水城一家健身馆里面练健身的,他们是陈石的父母找来的。 五个壮汉冲进房子,将烂被子从陈石的手中夺了过来,抓手抓脚的把他硬生生的捆绑起来,抬着他就出了门,走出了胡同后塞进旁边一辆切诺基。 陈石的父母为了抓陈石,也慌乱出一身汗,他们本来都上了年纪,气喘吁吁的来不及擦,对郝言说:“没办法,他一个人在这里连过年都不回家,我们实在是害怕他会出什么事。只能把他抓走了。那些画,我们也一并带走了。”郝言表示理解父母之心:“我建议,这间房不要退。这里有着他们的记忆,而且租金也不高。一旦未来陈石的情况完全好了,他再想回这里看看,还能找回一点生命的痕迹,和美好的记忆。”
“好。我们给房东续费,再给你一把钥匙,你有个空来照看一下。”
陈石父母说着,转头进了汽车,开车赶紧走。
陈石在车里伸臂蹬腿,用尽全力,也挣脱不了那几个壮汉的束缚。他最终屈服了,只能双眼扒望着后窗,眼睁睁看着站在原地郝言和村庄越来越远,嘶声裂肺的大喊:“夏晴,夏晴,我会回来的。”郝言回到木城的住处,准备创作一张名为黑色夏天的风景画,用石头用代表陈石,用夏天来代表夏晴,来纪念陈石和夏晴的这一段生命时光。 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连画签也提前写好:生活的无奈,以及我们对于生死的不能把控,告诉我们每一个美丽的夏天,都可能是黑色夏天。 正在详细的画这幅画的细节:美丽的夏天里,阳光普照,周围都是美丽的森林,碧绿的草和红蓝斑点的野花,一条小河在森林当中流过,河水清澈见底,小鱼在水里面飞翔。在这极致的美景中,河水里却铺满了普通的黑色石头,它们虽然普通也不漂亮,但一年年的任由河水冲刷却没有半点怨言,只是透过河水欣赏着美丽的夏天,不言不语。夏天是美丽的,石头是普通的。美丽的夏天总会很快的过去,谁又能知道不远处的那黑色的石头,对这美丽的夏天依依不舍的留恋。 门被推开了。 戴着珠光宝气,穿着一身貂皮的文佳出现在门口,她指着郝言对两个儿子说:“快看,爸爸在画画呢,去找爸爸。”
两个穿着一身美式冰球衫的孩子活蹦乱跳的跑到郝言的身边,抱着他的肩膀就开始叫爸爸。 “小朋友们,别瞎闹,不能随便叫爸爸。”
郝言对他们微笑。
文佳袅袅走进来,说:“两个孩子刚打完冰球。我们得知你回来了,就来看你。你看他们这么喜欢你,你就当他们的爸爸吧。我现在,连投资股票有五百多万的财产。以后咱们结婚了,一半的家产都是你的。你就可以财务自由,随心所欲的画画了。”郝言把手中的画笔放下,给两个小男孩一人一个拔萝卜,双手捧着他们的下巴提在了空中,来回晃了几下。把两个小孩弄得害怕的吱哇乱叫的。 “哈哈。”
郝言才满意的把他们从空中弄下来,说:“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是男人呢。”
转回头见文佳越来越贵气十足,显然她的生活距离简单简朴的自己太远了。以前她想和自己结婚是用美色吸引,现在是钱财的吸引。但是,两条河流如果不融入一起的话,是不可能混成同样颜色的血液的。 郝言就说:“我们的人生实在是有一些不同。”
“什么相同不同的,重要吗?”
文佳说:“我们的生命稍纵即逝。就好像你的小师妹,还以为天长地久,但说走就走。我们有无数遗憾,这个世界,连我们自己的生命不受我们的控制。唯一的办法,就是珍惜眼前所拥有的,尽量减少遗憾。你和我度过下半生不是很好吗,重要的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都相互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