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央正要打开纸来看个仔细,就见淮玉进来了。
淮玉低声说:“殿下,我好像听见外面有宫人在来你了。”
没多久,宫人打开了瑶华殿的宫门,见到了寝殿门口站立的淮玉,屈膝行礼说:“淮玉姐姐,总算找到你们了,宴席已散,陛下在催殿下去给娘娘上香!”
宫人嘴里的娘娘是沈瑶华!
淮玉:“殿下有些醉,非得来找娘娘,眼下睡着呢,你等会,我去唤醒殿下!”
淮玉说完进了里间寝殿,见暮央坐在床上把玉珏和那泛黄的纸妥帖的收好,放进自己的腰带间,理好衣物又等了会,才随宫人去见元帝。
“听人说你又去你母妃宫里了?”
“父王,我想母妃了嘛!”暮央娇嗔道。
元帝漆黑的眼珠里,那冷光一闪而过,随即又浮现些许惆怅。
他牵过暮央的手,起身朝圣德宫而去。
圣德宫是佛堂,宫里香火牌位一应俱全,还有僧人念经。
元帝给沈瑶华的牌位上了几炷香之后,瞧着那牌位出神。
暮央上完香,侧头打量元帝,见元帝似乎在回忆什么,便立在一旁没有打扰他。
元帝想得出神,没注意暮央的动作!
那时他还是太子,他将一袭红衣的沈瑶华从沈家接进他的太子府里,佳人才情俱佳,温婉贤淑,是个可人儿。
红颜薄命,如今只剩一掬黄土、一方木牌!
可叹!
瑶华,我们的暮央十七了,也该嫁人了,你有看中的人选吗?
元帝忽而叹息,侧头对上暮央不解的眼神。
元帝宽大的手掌落在暮央的脸庞上,拂去她脸上沾染的香灰。
“陪父王去走走吧!”
暮央点头,顺从的跟上元帝的步伐。
江朝出了宫门,平安立刻去找江府的马车,踮脚在人群车马里张望片刻,没看到江府的马车影子。
平安回头,抱怨道:“少爷,他们又抛下我们……”
江朝眸光泛冷,嘴角扬起一定弧度,冷声道:“走吧!”
等江朝进府,有小厮对江朝拱手道:“五少爷,大将军喊你去书房!”
江朝转头低声吩咐平安:“你去备点丹参片和化淤粉!”
平安意识到什么之后,看着江朝的背影有些愤恨,咬牙朝医馆去了。
不出意外,江阳也在江峥的书房里。
江朝低头弯腰,对江峥拱手行礼,“父亲,大哥!”
江峥这个大将军,执掌一国军权,一个月总有二十来天是在外头巡视军情,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黝黑。
作为武将世家,江家人都挺高的,虽然说江峥是七尺男儿有点夸张,不过六尺还是有的。
他健硕又高挑的身躯显得他孔武有力。
还在抽条的江朝在他面前显得有些娇小。
还会长的,江朝在心里暗暗恼怒。
江峥垂眸打量了江朝一会,暗哑低沉的声音如同北塞里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黄土沙石。
他说:“听你大哥说,你给暮央送了礼?”
江朝还垂着眼帘盯着江峥腰间的玉龙带发愣,那玉龙带是元帝赐的,只有大将军才能佩戴。
“江朝?”江峥威严怒吼的声音震得江阳耳膜发麻。
江朝不卑不亢的说:“是,父亲!”
江峥见他应得毫无停顿,鹰眼死盯江朝没说话了,仿佛在思考他那个是字到底什么意思!
书房的气氛又沉闷下来,外头树枝上的蝉鸣叫个不停,吵得江峥脑瓜子疼,更加怒道:“你不知道你大哥为了讨这次头彩是为了什么?”
江朝闷声道:“知道!”
暮央十七了,她十七岁了,该嫁人了!
黎国王都的贵公子们谁不知道这一点呢?
大家都暗戳戳的想在暮央面前讨个喜,如果能娶得美人归,日后定是平步青云了。
“江朝,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胆敢阻拦你大哥的前程?来人,家法伺候!”
……
“江朝!不该你惦记的人,你别惦记!”最后,江峥如是说。
江朝在昏迷的那一刻,仰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江阳。
江阳和他对视一眼,眼珠里泛着恶毒与冷漠!
江朝嘲讽似的扯了扯唇角,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待暮央从太和殿离开之后,李公公立刻躬身对元帝说:“陛下,查清楚了!”
“嗯?”
“江朝和骠骑将军一样,是大将军的嫡子,家里排第五!”
元帝:“嫡子?江峥的原配夫人不是只生了江阳一个儿子?”
李公公解释道:
“大将军有两任夫人,第二任夫人姓王,是从姨娘抬上正房的。”
“王夫人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怀上五少爷之后更是深居简出,她在五少爷七岁的时候撒手人寰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
元帝听了,沉吟片刻,问:“他那校尉之职是江峥给的?”
李公公摇头,“陛下,大将军十分宠溺骠骑将军!”
元帝懂了,江朝的校尉恐怕都是他自己争的!
李公公见元帝不说话,暗自揣摩着元帝的心思,过了片刻,道:“陛下,九王爷的咳疾今儿个又犯了!
“嗯?严重吗?”
“胡太医回禀说,之前咳着血,用了药好很多了!”
元帝轻叹,“明儿个再告诉暮央吧,她今儿个也累了!”
李公公:“是!”
暮央一回府便把自己关进书房里,从腰带间拿出了那玉珏,仔细瞧了瞧,确定了是上一世那块玉珏。
玉珏并没有什么好研究的,暮央把玉珏轻放在桌案上,便展开那张泛黄的纸来。
纸的边缘还有残缺,但是不影响里面的字迹。
暮央一一看去,里头有两三个人名是她很熟悉的,剩下的全是不认识的。
但是这不妨碍暮央内心大骇,因为她熟悉的这些人名,就是上一世帮她从大宁逃出来的亲信!
上一世元帝说宫人在沈瑶华柜子里发现了玉珏和名册,那名册上的人却只有两个人名:子桑柔、杜师师。
就是这两个人,便把她从大宁上将军南荣云怿手里救了出来!
暮央捏紧了泛黄的纸,瞳孔紧缩,所以上一世到底是谁最先发现柜子里的秘密?上一世这些人又为谁所用了?
可是上一世玉珏也在自己手里啊……
天色暗沉,夜深露重,淮玉端了小碗莲子羹进来,书房里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着暮央的侧脸。
淮玉“顿住脚步,轻声道:“殿下?夜深了!”
暮央缓缓侧头看向淮玉,耳坠跟随她的动作晃了晃,晃得淮玉心里一紧。
殿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暮央还没有从回忆里走出来,干涸的嗓子有些紧,她盯住淮玉手里的碗盏,慢慢吞咽了口水,缓声说:“端来吧!”
烛火滋啦响了响,响得平安心烦,捞起剪子把那烛芯剪了些。
剪完烛芯的平安神色惆怅的坐在矮凳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的人看。
床上的江朝趴在床上,半边脸埋在被褥里,露出的半边侧脸,线条冷峻,容色苍白。
如墨般的黑发散乱在床上,上身粗看仿佛穿了白里透红的贴身绸缎,细看却是不着寸缕,原来那透红是上药之后的伤痕!
江朝满背都是家法伺候出来的伤,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从肩背到尾椎的那条血痕。
平安知道,这是大将军亲自动的手,只有大将军的十三钢鞭才会有这样的血痕。
平安没出息的落泪,突然就替江朝觉得不值得,如果江朝没有抢江阳的头彩,也许就不会挨家法!
“我怎么就答应了少爷要去送礼呢……”
平安喃喃道,他泪眼朦胧间没注意到床上的江朝蹙了眉。
过了片刻,江朝睁开眼睛,似乎不适应烛火,索性又闭上眼睛。
“我睡了多久?”
平安正擦眼泪呢,听见声音立刻扑到床边,才看清楚江朝眼皮在动,欣喜道:“少爷醒了?少爷你睡了三个多时辰,疼不疼啊?饿不饿啊?”
江朝依旧没睁开眼睛,暗哑的问:“大夫来过吗?”
“……大将军没让!”平安小声道。
“上药了吗?”
“我用水给少爷清理了伤口,抹了止血膏,也撒了化瘀粉。”
江朝依旧趴着没动,良久才说:“饿了!”
平安在晚膳的时候特意去了厨房拿回来一碗酥油鸡和肉粥,迅速热好之后,端到床边矮桌上。
江朝睁眼想起身,牵动了后背的伤,疼得他一瞬就冒了冷汗!
江朝幽黑的眼珠起了怒意,化作浓墨蔓延眼底。
平安带着哭腔,边说边喂,“少爷,明日我一定给你请大夫来!”
江朝填了肚子,平安收拾好了再进来,江朝才说:“明日替我去武部告假!”
“几日?”平安问!
“十日!”